游方收回剑意,迷漫的厉煞之气陡然消失,缓缓开口问道:“能拿出一件出土不到两个月的青铜器,不要告诉我你是个盗墓的外行,那个失踪的古玩商,究竟是什么来历?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这次针对他的情妇设局,图谋的又是什么?……你这种人恐不会为蝇头小利出手,所以老夫对此很感兴趣,实话实说,我绝不伤你性命。”
听见他的问话,易三有些回过神来,感觉嗓子眼发干全身犹在一阵阵发寒,开口说话有些费力,低沉暗哑简直不像自己的声音:“前辈,你听说过狂狐这个人吗?”
游方沉吟道:“有点印象,听说过这个字号,但不知此人在世面上的身份,难道,他就是李秋平?”
易三艰难的点头:“不错,他就是李秋平。”
游方:“哦,那么,你是什么人?”
易三:“道上的朋友叫我易三,这几年一直在狂狐手下混饭吃……”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易三交待了自己的来历以及与李秋平的关系,说到后来心神稍定,也能稍运内劲驱散体内的阴煞之气,他还是有所保留,只说自己是为了找寻下落不明的老大与同伙,才一路追到广州,怀疑并试探老大的情妇林音云云,说得自己仿佛是道上最讲义气的兄弟。
游方听完后不动声色,仍是晃着手中短剑,沉吟道:“原来是易三爷,若老夫记得不错,你还有个绰号叫易中天。要想证明你说的话也不难,说几件你曾经做过的买卖,就从这尊西周青铜觥说起,老夫不是外行,你讲的是真是假,自然可以分辨。”
他当然不是外行,不仅一眼就能鉴定器物、看出它出土不到两个月,而且还听说过“易中天”的字号。易三已经确定这位“李丰”是同一条道上的前辈了,话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就不得不说点真料了,一讲又是二十多分钟,最后道:“您是同道中的前辈高人,今天就算易三拜个码头,希望今后能多多提携!”
游方冷不丁突然一挥剑,刚刚缓过一口阳气的易三陡然又感到凌厉的杀意扑面而来,身体一阵冰寒与刺痛,仿佛被无数利剑穿透。当初张流冰尚且无法抚拒这一剑,更何况此刻的易三。心神一阵骇然恍惚,耳中却听见游方淡淡的问道:“易三,你看见一个女人了吗?非常完美的女人!”
游方问的是秦渔,但易三哪能看见,他感觉自己就快没命了,下意识的哑声呼喊道:“前辈留情!您也喜欢女人吗?”
游方:“别说废话!撂实话,你为何设局?”
易三:“我说实话、实话,前辈没有见过那个女人吧?简直是男人绝佳的收藏,前辈也一定会动心的。她手上说不定有狂狐留下的东西,只要前辈感兴趣,我可以帮您连人带东西都弄到手,狂狐不在了,我往后就跟着您了,一切听从前辈差遣……”
他已经有点神智失控了,叫唤了半天,却发现游方没什么反应,只是冷冷的看着他,手中短剑在黑暗中隐约流闪着光华,易三喘着粗气道:“前辈答应了?”
游方冷冷一笑:“我可收不起你这样的手下,但也守信不伤你性命,往后,你就听从六扇门的差遣吧!”言毕手起剑落,在易三的双肘外侧、双膝上方各刺一记,动作如蜻蜓点水般轻柔,伤口很浅,以秦渔之犀利诡异,好半天才渗出一线血丝来,很快就凝结。
游方收起秦渔,掏出一支录音笔还有一张字条放在床头柜上,就在那只青铜觥的旁边,然后一掌将他砍晕,头也不回就出去了。易三的元神已伤,又被秦渔的煞气直接侵入身体,在经络筋骨中纠缠。这种伤势,就算是游方恐也无法调养自愈,更别提易三了。
来到外面的大屋,宋阳还在审那四个杂碎呢,要交待的事情太多了!他大概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自己泡了壶茶在那里自斟自饮,另外倒了一杯,见谁的态度好就赏口茶喝。
游方见此情景,好气又好笑道:“小杨,差不多就得了,剩下的交给警察去问吧……交待材料给我看一眼,审核一下。”
宋阳嘿嘿一乐:“我这个人做事情就是太投入了,刚才交待的大案子,我都叫他们自己写下来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游方接过一叠打印纸翻看,又上网查了一番,抬头对宋阳道:“你审的挺不错呢,这里面有个案子,警方悬赏五万征集举报线索。”
宋阳:“是警方悬赏吗?”
游方:“我再仔细看看……不是警方,是受害人通过警方公布悬赏……”
说到这里两人对望一眼,又不约而同望向桌上纸箱里的现金。游方站起身来点了五万,又在灯光下仔细验了验,转身冲那四个目瞪口呆已经快傻了的杂碎道:“我们不想留下名号,你们几个转告警察一声做个见证,这笔赏钱就现场领走了。”又问宋阳道:“我们是雷锋吗?”
宋阳搓了搓油腻腻的手套:“不能跟雷锋前辈比呀,做好事已经不留名了,不能还赔上别的吧?我赔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不仅耽误生意,又自己掏钱租车加油换假牌子,还特意买了数码相机,好不容易攒下一点私房钱都填进去了!”
游方一笑:“一人一半,两万五,剩下的给警察留着。”
宋阳接过钱嘿嘿又乐了:“不是二百五就行啊!……事情办完了,把他们打晕等警察吗?”
游方一摆手:“慢着,我还有话要说,看这些杂碎交待的案子,进去了估计就不容易出来了。但古人有句话,‘朝闻道,夕死可矣!’,死也要死个明白,告别之前,我给他们好好讲一讲江湖要门诀。”
……
曾经有一次,游方在吴屏东家吃晚饭,陪吴老多喝了两盅,聊天时问了一句:“朝闻道而夕死,有什么意义吗?”
吴老已有几分醉意,开了一句玩笑:“死也要死个明白!”
从那栋房子出来,天还没亮,夜色仍然深沉。将面包车开到僻静处,撕下车身上临时贴的广告膜,又换上原先的车牌,宋阳问道:“现在打电话报警还有点早,我们去哪里等着?”
游方抬头看着星空道:“我想找个地方,给一位长辈烧几柱香,敬几杯酒。”
宋阳:“我陪你一起去。”
这么晚了,只能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连锁超市中买到最普通的家用卫生香,再捎上两瓶好酒,宋阳开车来到离家不远的珠江岸边。游方在江岸上插好香、倒上酒,对着夜色下暗流涌动的江潮,心中默念道——
“吴老,我杀狂狐只能为你报仇,却未能为你消憾。此番来广州,向牛然淼转达了你的遗言,今天又给警方留下了破获狂狐团伙的人证、物证还有线索,这些都是您未及完成的愿望,您老的在天之灵就安息吧!……天下是偌大的江湖,您的教室里坐不下所有的学生,已尽力便无憾了。”
第七十四章 我是大坏蛋
按游方留下的人证、物证以及他与易三的谈话录音,足够警方破获这一盗墓团伙,而且现场就能立功——追回一件先秦青铜器。游方一直没有办法亲口告诉林音与谢小仙,李秋平是个怎样的人?这个令人头疼的难题终于解决了。
警方在查明案情之前,也许不会来找林音,不论是那个四人团伙还是易三,犯下的案子都太多了,针对林音设局只是一次未遂诈骗。但是警察迟早会来找她核实李秋平的情况,届时林音就会知道真相,不知这个女人怎样面对这一切。
现实对于林音来说,也许过于残酷了,游方只能尽量让她学会怎样去面对,并保留心中的一丝温情。
通过易三虽很难查出狂狐的幕后上线,但足够清理这一团伙的下线残余,也算了结吴老一桩未尽心愿。游方端起酒,洒在点燃的香前,然后恭恭敬敬地跪拜下去,这是江湖人传统的师礼,在吴老生前,游方从未这样对他行过礼。
宋阳一见这个场景,微微有些惊讶,但没有追问什么,也走上前去朝香敬酒,与游方并肩行礼,看上去像是两人结拜一般。
在珠江边祭罢吴屏东,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游方掏出一部顺手从犯罪团伙那里拿来的手机,打了一个报案电话,不是直接拨110,而是打给一位名叫吴克红的警官。谢小仙曾经特意叮嘱过,有什么事可以找这个人帮忙,吴克红是她读警校时的班长,在班上年纪最大,外号“悟空大师兄”,如今是广州这一辖区分局的刑警。
警察也要讲究工作业绩,像这种送上门来等于破好的大案,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冲谢小仙的面子,就送个人情给这位吴警官吧。
打完电话,也不理会吴警官难以置信的惊讶,游方将这部手机抛进了珠江,冲宋阳道:“我们该回去了,找个借口让你女儿早起,有好戏要看呢!”
……
宋引佳今天很早就被叫起来了,爸爸说今天一家人出去喝早茶,顺道再送她上学。家里就是开饭馆的,平时很少出去吃饭,宋引佳很高兴。
这是一家老城区小街边的餐馆,经营传统的广式早点。宋阳夫妇今天对女儿格外娇宠,在窗边坐下后,让宋引佳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小街斜对面有一户独门小院,今天很奇怪,一大早就停了好几辆警车,门前还用黄带拉出了隔离区域,显然是警察在办案。
有不少市民在那里指指点点的围观。宋引佳一边吃东西,也一边通过玻璃窗好奇的张望。有警察从院子里搬出纸箱、电脑等东西上警车,不一会儿又鱼贯押出五个人,带着手铐,将上衣掀起蒙在头上。
不知是警察故意的还是上衣太短,一阵微风吹过,有两个人的脸露了出来,围观群众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宋引佳也被逗得咯咯直乐!这些人的脸上有字,不知被谁以很难擦拭的醒目红漆书写,右边脸颊上是一个“我”,左边脸颊上是一个“是”,额头上是“大坏蛋”三个字。
笑着笑着宋引佳突然一愣,抓住宋阳的袖子道:“爸爸,我认识这两个人!”
……
看着警车押走五个倒霉蛋,吴克红是好气又好笑同时带点莫名其妙,想破头也想不明白这种好事怎会砸到自己头上?虽然等最后破了案论贡献时,主要成绩还是领导的,但毕竟少不了自己这一份功劳。那两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路,看来很可能是这伙罪犯得罪的仇家。
就在这时,身后有个女孩的声音道:“警察叔叔,我认识刚才那伙坏蛋,他们骗过我的钱!”回头一看,是一对夫妻领着十几岁的闺女。
宋阳上前简单解释了女儿前不久的遭遇,吴克红很高兴,刚抓到嫌疑人就有受害者出来指认了,虽然只是其中一个小案但也是好事,他笑着说道:“谢谢你们,方便的话能不能跟我去分局做个笔录?”
封弦诗有些为难的答道:“孩子还要上学呢。”
吴克红想了想:“这样吧,你们留个地址,后天是周末,我上门做笔录。”今天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还是等两天再走访吧。
……
林音与屠苏也在同一家餐馆喝早茶,坐在店面另一侧靠窗的座位上,是游方一大早特意请她俩来的。看见那几个人被押出来,露出脸上写的字时,屠苏也被逗得咯咯直乐,游方冷不丁说了一句:“林音,他们就是设局想骗你的团伙。”
林音一愣:“昨天我回家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事?你一直都没说呢。”
游方:“我当时就在那家饭店里,稍微化了一下妆,你没认出我来,但我认出了那伙骗子,他们骗过我的一个朋友。我通知了朋友,后来的情况……你现在也看见了。”
然后他细心的从头讲解起这个复杂的“按线穿珠局”,骗子每一步有什么企图,假如林音上了当,最坏的结局是什么?这是她们亲身经历的事,自然有深刻的体会,听着听着,屠苏一脸的惊恐之色,而林音一张俏脸已然变得煞白。
游方最后道:“林音,他们这一次诈骗虽然没有成功,但警方过一段时间也可能会找你核实案情,假如是这样,你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我求你一件事,只需告诉警方你在最后一刻因为害怕,找了个借口没有与骗子接触,不必把我的事情说出来。”虽然今天还没有告诉她李秋平的身份,但也给林音打了一记预防针。
林音咬着嘴唇点了点头,屠苏看了游方一眼欲言又止,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游方想了想又提醒道:“其实犯罪分子之所以能设局,主要还是针对每个人的心理,林音你一心寻找李秋平而忘了其他该注意的事,就是有机可乘。下次再遇到此类的情况,应该直接报警!”
屠苏眨着眼睛道:“警察能抓住坏蛋吗?”
游方很郑重的回答:“就算警察管不了,一般也会提醒你的,能否抓住坏蛋是警察的事,报不报案是你自己的事,明白吗?”
屠苏很认真的点头道:“嗯,我明白了。”她今天早上缺了一节课,但也上了很重要的另一课。
……
林音回到家中,关上门立刻冲进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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