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糊中,她仿佛回到了现代,她贷款买的蜗居,虽一房一厅,却被她布置的格外用心,她喜欢暖色调,无论装修跟家具都是暖暖的风格,她最喜欢的是她房间飘窗前的榻榻米,冬天的时候,窗外滴水成冰,她躺在上面晒着暖暖的冬阳,那种暖真能暖到心里去,还有,味道……
她在网上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小香炉,店主买一送一的送了她一小盒塔香,也不知是什么香,点了几次,晓晓觉着像森林里的松树香,她很喜欢。
想到此,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额头仿佛有只温暖的手游走,从她的额头到脸颊,就像窗外的暖阳,她忍不住哼唧了一声,嘴里呢喃了一句:“回家真好,真好,再不去那鬼地方……”
慕容兰舟一直跟着她的,从她失魂落魄的从宫里出来,他就在远处看着她,跟着她,她走一步,他走一步,他承认,当时自己有些心狠了,他是真恼到了极致,恨到了极致,一想到她如此算计自己,想到她这么做都是为了朱子毓,他的心里就一搅一搅的疼。
等她蹲在廊檐不走了,慕容兰舟才走过去,只他刚要去抱她,她已经晕在他的臂弯中,看到她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慕容兰舟当时吓坏了,一叠声的唤人找太医,自己抱着她以最快速度回了相府。
太医院的张陆来瞧了脉,说是着了风寒,本就身子弱,这一回恐要养些日子了,灌了药,热退了些,只嘴里还是不住的说胡话。
慕容兰舟俯身侧头贴在她唇边,才听清她说的话,虽知是病中的胡言乱语,到底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只不知她嘴里的回家是不是他的相府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么会儿功夫又出了一层薄汗,小声吩咐芍药搅温热的帕子过来,与她细细擦了汗。
赵丰亲手奉上汤药,慕容兰舟瞧了那边儿的自鸣钟一眼,皱皱眉道:“才刚吃下多会儿功夫,怎又吃药?”
赵丰心里叹了口气,暗道爷可真是,光想着姑娘了,自己的身子都不顾了,刚在宫里都呕出了血,怎么竟忘了不成,想到此,便道:“这是相爷的药。”
慕容兰舟挥挥手:“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不过一时急怒攻心罢了,不用吃药,撤了吧,你们也都下去,晓晓怕吵,你们都在跟前,恐她睡不踏实,我一个人守着她就够了。”
赵丰还要说什么,给元忠扯了下去,出了跨院,赵丰才道:“走的时候好好的,怎么回来就成这般光景了?”
元忠抬头看了看天,叹口气道:“或许这都是前生注定,谁也躲不过脱不开。”赵丰愕然睁大了眼:“你这倒是啥意思啊,跟我这儿讲经论道不成,少打哑谜,到底怎么回事?”
元忠瞪了他一眼:“左不过男女那点儿事儿,有什么可说的。”撂下话走了。
赵丰在原地站了会儿,挠了挠后脑勺,心说,男女那点儿事儿多了,倒是什么事儿啊,不说拉倒,我自己不会看啊!回身去灶上吩咐备下糯糯的粥,恐一会儿姑娘醒了要吃,这才莫转头守在跨院外头。
再说晓晓,做了一场回到现代的美梦,一觉醒来,看到眼前碧青的帐子,忍不住叹了口气,终是梦,恐她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便没愁事儿,也让你叹的有了。”慕容兰舟轻声斥责了她一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脸:“可还觉得哪里不好?”语气和缓,目光温柔,有那么一瞬,晓晓甚至以为昨儿那场雨是自己的噩梦,可惜她很清楚不是。
想起乾清宫里慕容兰舟那冷冰冰的语气,不免有些惧意,身子忍不住往床里挪了挪,慕容兰舟哪里不知她是怕了他,叹了口气道:“夫子真如此可怕吗,便昨儿夫子恼的那般,也不过说了两句言不由衷的冷话儿罢了,真要是能狠下心就好了,也就省的操这些心。”
见晓晓仍是怯怯的望着他,慕容兰舟目光有些暗淡,站起来道:“前头还有些事儿需料理,你好生躺着,我过会儿再来瞧你。”转身嘱咐芍药服侍她吃粥吃药,这才去了。
看着他的影子过了窗子,晓晓暗暗松了口气,芍药忍不住道:“姑娘可不该这般对相爷,从昨儿相爷抱着姑娘回来,就在边儿上守着姑娘,事事亲力亲为,深怕旁人服侍不周,奴婢在相府这么多年从未见相爷对谁这般好过。”
晓晓一翻身脸朝向里头,芍药见她听不进去,也只得闭上嘴,吩咐婆子守着自己去灶房端粥去了,晓晓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只不过真让她怕了,慕容兰舟那冷冰冰的语气,那决绝的态度,令人不寒而栗。
虽说最终自己跟他出宫了,可如果自己昨天留在宫里,或许今天他已经发难,晓晓心里也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对慕容兰舟就有偏见,觉得他抢了小白的江山,是乱臣贼子,可她是人,是人就会先入为主,她早就站在小白一头了,还能怎么着,来回摇摆的话,事情没准更坏。
许是早积累了心病,在身体最弱的时候,忽然爆发,晓晓这一场病来势汹汹,调养了半个月才勉强算好,不好也不成了,今天就是慕容兰舟北征之日。
就在三天前,慕容兰舟就跟她说的很清楚,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她,想也是,他如此忌讳小白,自然不会把自己留在京城。
号角声,百姓的欢呼声,摇山振岳一般,震的耳朵生疼,晓晓悄悄撩起车帘一角往外望了望,能清楚望见侧前方马上的慕容兰舟,从来不知道,他还有这般英伟的一面,银白的甲胄映着俊秀的脸庞,他的身姿笔直,像崖壁上孤绝的青松,甲胄掩盖了他身上的书卷味儿,却多了几分决胜千里之外的霸气。
忽然,她看到了小白,这也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里见到小白,距离有些远,晓晓只知道他穿着明黄龙袍,却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不过猜也能猜得到,他现在指定恨死慕容兰舟了。
那天之后的事,晓晓不想也没勇气去扫听,她觉得自己是个懦夫,根本没有面对的勇气,她以前是高估自己了,她根本帮不了小白,这种形势下,她能做的唯有混日子,她不想做随波逐流的女人,可现实容不得她自己做主,她知道自己有些消极,可除了消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元宗五年六月二十,丞相慕容兰舟领大军北征,夏实录中后来也只落下了这么一句,因乔皇后在军中随行,史官对此未敢详细记录,毕竟史官也是人,是人就怕死,尤其元宗的性格惯以狠辣出名。
后来野史分析元宗这种性格的形成,或许跟他年少时被慕容兰舟囚与宫中有关,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且说慕容兰舟,大军一路直达边塞,与北兵遭遇,几场仗打下来,北兵节节败退,慕容兰舟大军乘胜追击,一直追到北地一处无名山下,北国的残兵败将逃进山中,拒不投降,慕容兰舟喝令大军在无名山下扎营,十万大军把无名山围了个水泄不通,双方陷入对峙的状态……
☆、第64章
六月大军开拔;一路征战,如今已是十月底,十月的京城也就刚入冬,或许那树上的叶子还没落干净,这里却已滴水成冰。
晓晓不懂行军打仗的事;但最基本也知道,十万大军光人吃马喂;一天就不知多少,更何况北地甚寒,晓晓成天躲在大帐里,穿着厚厚嵌着皮毛里子的衣裳,外头围着慕容兰舟的狐皮大氅;眼前拢着一盆炭火,还觉得冷,更何况外头那些兵将,还要轮着巡逻值守。
怪不得都说当兵的苦呢,这种苦,恐不是一般人能想的出的,隔着屏风能清楚听见慕容兰舟的声音,他拥有完美的声线,高低起伏间像大提琴的音色,颇有味道,三年间,她已经异常熟悉这个声音了。
这个声音给她讲经史子集,与她说野史趣闻,偶尔更会与她笑语戏谑,她曾经觉得,他如果不当丞相,或许就是个满腹经纶的学者,可现在他的声音因为排兵布阵而变得铿锵霸气,此时的他,是一个元帅,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晓晓从来就没担心过他会吃败仗,即使知道他是头一次领兵也一样,对慕容兰舟,她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她不想纠结这种信任的原因,但她就是信他。
忽听见他咳嗽了一声,晓晓叹口气,站起来,把炭炉上熬得姜茶提下来,兑在桌上一字排开的碗里。
行军在外便没那么多讲究了,即使是讲究生活情趣的慕容兰舟也一样,也是直到这时晓晓才知道,她的夫子也不是非敬亭绿雪不可,她用土方法熬得姜茶,他一样喝的津津有味。
晓晓放下壶,示意芍药把托盘里的姜茶端出去,芍药点点头,慕容兰舟正想着怎么把藏在山里的北地残兵诱出来。
北地这场乱,完全就是阿一部首领忽儿烈眼馋大夏富足而起了抢夺之心,草原上长大的狼,嗅着了肉味儿哪还会甘心吃素,只不过他想的过于简单,只要有他慕容兰舟一天,大夏寸土地都不会遗失。
而且斩草除根,他必须亲手斩下忽儿烈的头颅,悬与三尺高杆,让北地那些蠢蠢欲动的部族掂量掂量,够不够分量跟大夏动兵。
他不可能把北地的部族全部绞杀干净,唯有杀一儆百,忽儿烈大约也知道,这回必死无疑,这才逃入深山,忽儿烈自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比谁都熟悉,虽说如今天寒地冻,要是真想藏,藏上个数月半年的,应该也不难,可自己跟他耗不起,京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再说还有晓晓。
上月里病了一场,好容易好些,到底怕她的身子撑不住,所以必须速战速决:“孙将军,明天你的兵分成四路,开始搜山,我就不信,忽而烈有上天遁地的本事,好好一个大活人一进山就没了。”
“是。”孙荣答应一声,就见芍药端了偌大茶盘子出来,上头热气腾腾的姜茶,闻着那股子味儿就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芍药把茶盘子放下,道:“姑娘说了,诸位大人便忙着正事,也别忘了吃茶,这天冷呢,吃一碗姜茶,暖暖身子也省得冻坏了。”
孙荣先端起来也不嫌烫,灌下去半碗,舒了口气道:“亏了程姑娘的姜茶,法子虽简单,在这北地倒真是救命的良药,还有姑娘说的,行军的时候让兵将们备上一块生姜,觉得冷了就咬一口嚼嚼,真顶用呢,刚到北地的时候,我手下那些兵可病了不少,这法儿一使,都精神了,底下那些没王法的兵们都说程姑娘是菩萨呢。”
慕容兰舟听了,瞄了眼屏风,仿佛能瞧见那丫头捂着脸不好意思的样儿,忍不住轻笑一声道:“孙将军可别这么夸她,我这弟子,旁的没有,偏有几分歪才,正经书看的不多,乱七八糟的书倒是看的不少,不定哪本书里瞧来的法子,班门弄斧使唤出来,倒叫将士们见笑了。”
孙荣忙道:“可不是玩笑,真是救了命呢。”
慕容兰舟道:“当初带她来还担心要添乱,不想倒帮了忙,可见日后再打仗,还得带着我这弟子,省得没了救命的菩萨。”说的几位将军忍不住笑。
屏风后的晓晓隔着屏风狠狠瞪了慕容兰舟一眼,心说什么人啊!自己帮忙倒帮出错来了,早知不管闲事了。
慕容兰舟遣走了人,一进拐进屏风,就见晓晓坐在炭火旁鼓着腮帮子,自己进来都没抬头,那模样儿是气大了。
慕容兰舟走过去坐到她旁边儿,晓晓赌气的别开头看向另一边,慕容兰舟轻笑一声道:“怎么,真生气了,你是我的弟子,人家夸你,我要是也跟着夸像什么话,再说,你还缺人夸啊,现在我的十万大军,都说你是救命菩萨呢,在京里倒没瞧出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亏着带你来了,不然现在不知怎么着呢,所以说,以后夫子到哪儿都得带上你。”
这话儿听着不大对头了,晓晓只觉有些耳热,许是日夜相处的缘故,两人的距离随着这几个月的接触,几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
晓晓觉着,自己那颗一直拼命守着的心,就像冰疙瘩遇上了火,火不大可慢而执着,一点一滴的冰疙瘩融成了水,再想冻上,怎么可能。
晓晓有时候会纠结的想,这算不算自作孽,她把自己陷入了一个怎样尴尬的境地,她对慕容兰舟动了心,可她跟慕容兰舟又怎会有未来。
自己就这么跟着他,那小白呢,她的良心,她的愧疚会让她终身不安,如果不跟他……晓晓忍不住想,事到如今自己还有选择吗,心一旦动了,能收的回来吗。
“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慕容兰舟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一下,他心里是欢喜的,因为能感受到她的变化,终于,她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丫头,她有心,只是她的心藏得太深,需要他一点一点的把它挖出来捂着,终于捂热了,她就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