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听风却不知情,还闹了个大红脸,但半推半就,总算是去了。
二人都轻功卓绝,躲避拥挤的人群还不是小菜一碟?一前一后穿梭过人海,寻了一处酒楼刚坐下,便见路无名左拥右抱醉醺醺地迈入楼来。
“哟,这不是防风嘛!”他没在意尹听风,一眼就看见黑衣萧瑟的防风,推开身边美人儿走上前说:“听闻你回听风阁了?真是不知好歹,亏大爷我那么器重你!哼,不过就是个傻丫头!”
防风被他如此奚落也面不改色,尹听风却听不下去了,特别是此时周围的人都对防风指指点点,他忽而就来了火气,一拍桌子道:“好你个路无名,警告过你又来挑事!”
路无名转头见到他,酒醒了大半,人倒是更怒了:“嗬,原来是尹大阁主啊!怎么,那日从我手中夺了她去,莫非是看上她了?哈哈哈哈,像你这种吃家产的公子哥,不就有几个钱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尹听风的名号一出,在场的只要是江湖人士便生出了几分忌惮,偏偏路无名还如此大言不惭,众人都已为他捏了把汗。他还不解恨,忽然迈着醉步上前拖住防风的手臂:“哼,你个傻子,若不是看你有几分能耐,当真已为爷会看上你?呸!你还不识相,既然毁了约,如今便该还钱!”
防风傻愣愣地看着他:“还什么钱?”
“你之前与我签的契约里提了,毁约走人要还资十倍!”
防风还没开口,尹听风便用折扇打开了他的手,人挡在了防风身前:“二十倍又如何?本公子替她还!”
“好啊,看来你果然是看上她了,哼,眼瞎了吧!”路无名脚步一动袭了过来。他近日有一大堆闹心事堵在胸口正无处发泄,此时刚好借着酒劲泄愤。
防风不愿尹听风因自己的缘故受伤,一把推开了他,路无名一掌便拍在了她肩头。她轻功虽好,武艺却不精,踉跄着后退,吐出口血来,生生跌出了窗外。
尹听风连忙跃了出去,扯了腰带拉住她胳膊带入怀中护住,一手还不忘将腰带缠好。
“好险!好险!”他舒出口气,刚想叫防风,却见她不省人事,面色苍白如纸,再摸摸额头,烫得吓人。
尹听风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抱着防风不管不顾赶了两天去见她师父,期间竟像是脑袋空了。
时值深夜,师父慌忙披衣开门,又是施针又是喂药,防风就是不醒。他负着手在房内踱步,走了一圈又一圈,眉心皱成了川字。
尹听风忍不住问:“是缺药材吗?缺什么药材您告诉我,我一定给您找回来。”
“以尹阁主的能力,在下当然对此深信不疑,不过这并不是难处。”师父叹气,又开始踱步,时不时看看床上的防风,拧紧了眉:“她被人下了毒,我有药材,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救她。”
“什么?”尹听风拍案而起:“定是路无名那个臭小子!”
师父点点头:“我猜也是他,八成是为了控制防风,只是不想他这一掌加速了毒性发作。”
尹听风焦急万分,他听防风说过她师父的医术如何如何了得,不然也不会一见她不对头就往他这儿送,可他居然说没把握?
“也罢,总要试一试。”师父叹气:“如果结果不好,那也是命。”
尹听风抿紧唇,转头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忽而心潮涌动,久久难以平静。
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不会放过路无名!
师父忙了一整夜,第二日出来时精疲力竭,却见尹听风衣裳齐整坐在厅内,愣了一愣:“尹阁主一夜未睡?”
尹听风微微颔首,表情少有的沉凝。
师父脸色顿生温和:“若是防风醒后知道尹阁主对她如此情深意重,定会心怀感激。”
尹听风腾地站了起来:“她醒了?”
“还没,不过醒了也有遗憾。”师父长叹一声,转身出去做早饭了。
尹听风独自纳闷,什么遗憾?只要活下来还有什么遗憾?
他进了房间,恰好防风翻了翻身。窗外晨光透入,落在她身上,安宁似梦。尹听风不禁放缓了脚步,轻轻靠近,坐在床边看着她的眉眼,微微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防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睁眼看到尹听风坐在身边,眼神闪了闪:“阁主?”她坐起身来:“这里……我怎么回来了?”
尹听风握住她的手:“你中了毒,现在感觉如何?”
“……”防风根本没有心思理会他的问题,她的目光落在了他与自己接触的手上,忽而一愣,挣开他的手,将手臂举到面前仔细端详了一番:“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尹听风莫名其妙。
“师父为我下了药引,在手腕这里有根经脉微凸瞧得分明,今日却见不着了。”
“药引?什么药引?”
“治我痴傻之症的药引啊,师父说没了便再也治不好了,一辈子都会这么傻着了。”
尹听风张了张嘴,总算明白她师父刚才说的那个遗憾是什么了。路无名没有剥夺她的性命,却剥夺了她恢复本性的机会。
防风有些懊恼,因为师父常说治好痴傻才会有个好归宿。想来阁主不喜欢自己一定也是因为自己太笨的缘故吧。
尹听风这次是真火了,回去先叫人端了路无名的追风阁,又叫人追捕路无名本人。这也便罢了,他居然还动用了官府之力彻底将追风阁彻底封了。官府介入,竟又查出追风阁许多阴暗买卖来,甚至连路无名本人也出身旁门左道,难怪会有毒药在身。
楚泓急得不行,好几次劝尹听风:“公子啊,您一向低调,为何此次这般动用家底啊,这不是把您好不容易藏起来的家世给掀出来了嘛。”
“哼!本公子就是难咽下这口气!”尹听风气得折扇猛摇。
楚泓顿生惊诧,琢磨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公子,您是不是对防风……有意思啊?”
尹听风手下一停,“啪”地敲了他脑门一下。楚泓以为他是要责骂自己胡说,岂料他竟开口道:“这么明显的事儿还要问吗?真没眼力!”
“……”楚泓惊得一下瘫在地上。可是看上一个傻丫头的公子您又哪儿有眼力了啊!
尹听风起身去了书房,提笔蘸墨,给父母写了封信,告知二老不必为他婚事烦忧,因为他已有了意中人。
“可能会与你们所想的……略有不同。”他表达的相当含蓄。
的确不同,在他眼里,她比其他女子更可爱。
防风站在树下仰着头研究树叶,尹听风走到了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看,笑着说:“改日随我上京一趟如何?”
防风呐呐转头看他,皱着眉摇头。
“不愿意?”尹听风受挫:“为何?”
“阁主……想必是要回去成亲的吧?听闻阁主早有未婚妻了。”
“啊?”尹听风想了又想:“没有啊,不过以前为了完成个任务,倒是假扮过人家的未婚夫来着。”
防风眼神微微一亮:“未婚妻是假的?”
“对啊。”尹听风左右看看,干咳一声,凑近她小声道:“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
防风认真地想了想,还是摇头:“我痴傻之症未愈,长留在阁主身边不好。”
“你怎么会有这想法?”
“我……与常人不同,会让阁主招来笑话。”
“胡说!”尹听风眼珠一转,忽而满面忧愁:“我知道你是嫌弃我轻功不如你才不肯的,算了,怪只怪我没用。”
见他失魂落魄地要走,防风连忙拽住他衣袖:“阁、阁主严重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尹听风转头:“那你是同意了?”
“呃……嗯。”
尹听风凑近些拥住她,心想谁说傻丫头不好了,多么好骗啊,省力气的很呐!
番外三:唐门往事
深夜时分,唐知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掌门居住的正院。秋意正浓,他未带一个随从,孤身提灯,脚步声踩着落叶,沙沙作响,分外寂寥。
刚踏上回廊,拐角阴暗的角落里闪出一道人影,几步走过来,拉住他的衣袖将他扯了过去。唐知秋站定,眼前站着的是他的两个兄弟,唐知夏和唐知冬。
哥哥唐知夏显然是已经睡下再起身的,此时身上衣冠稍为不整,发髻也未束起,却越发显得他那张脸俊美不可方物。小弟唐知冬正当少年,虽比不得唐知夏的成熟风韵,却也白面朱唇,潘安之貌。
唐知夏是唐知秋的亲哥哥,唐知冬则是三叔家的独生子。三人上面还有个堂哥名唤唐知春。现任唐门掌门正是唐知春的父亲,三人的大伯父。而为表示亲昵,他们堂兄弟之间都按序称大哥二哥三哥……其实唐知春身为下任掌门继承人,从未正眼瞧过他们。
“知秋,你知不知道大房里那位发生什么事了?”唐知夏瞥了一眼不远处掌门灯火通明的房间。
唐知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你说大伯父?他被段家父子弄成废人一个已经好几年了吧?有什么好说的。”
“谁说那个!那是他咎由自取,没事去找人家麻烦,怪不得人家下狠手。”唐知夏拢了拢衣襟,凑过来,神情微妙,唇边浮出点点笑意,在唐知秋手中的灯笼下看来有些可怖。
唐知秋干脆灭了灯火:“那你说的是什么事?”
“我说的是唐知春啊,你知道他这段时间消失,去了哪儿么?”
“八成又是去花天酒地了吧。”
唐知夏摇摇头,笑意更浓,吐出的话忽而有些阴冷:“他去送死了。”
唐知秋微微一怔。
唐知冬年轻气盛,受不了唐知夏一直卖关子,径自拉了一把唐知秋道:“三哥,我告诉你。大哥他投靠了首辅,结果被段衍之……”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段衍之?”唐知秋皱眉:“青云公子段衍之?”
唐知冬点头,嘴边也微微噙笑:“三哥,这可是你们二房的好机会,大伯父如今生不如死,又断了后,掌门之位必然是属于二哥的了。”
唐知夏又拢了拢衣襟,黑暗中看不出神情,但唐知秋琢磨出他这个细微动作的含义。像是从天而降了一个机会,他肯定满心欢喜,却又隐隐慌张。唐知秋不动声色,唐知冬这么识趣的将机会拱手相让,倒是让他很惊讶。
“大房并未断后,你们忘了堂嫂生了两个儿子么?”
唐知冬嗤笑:“嗬,两个娃娃而已,也要大伯父有那么长寿,能等到他们有本事继任掌门啊。”
唐知秋淡淡道:“大伯父叫我们过去,只怕已经有了计较,大哥已死,我们做兄弟的万万不可表现的太出格,否则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到底是自家亲兄弟,唐知秋免不了要提醒唐知夏一句。后者也明白,点头附和之后,整理好衣裳,示意二人随他去见大伯父。
唐掌门全身瘫痪,被下人扶着坐在太师椅里,刚年过五旬,却颓然似行将就木。而有关于他的境况,则要追溯到数年前江湖上发生过的一件以多欺少的秘事。
中原武林日渐颓废,彼时有志之士希望各派结成同盟,选举盟主,以达到振兴武林的目的。这样的位置必然会为有心之人觊觎,于是纯粹的武力比试,比起用虚无缥缈的道德资历来衡量,要实际的多。
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在此时横生出一个新门派。这个门派名号青云,据点在塞外,宗主是个年纪未满弱冠的小子。他在塞北和西域一带名声愈闯愈响,也就愈发引发中原武林不满。而其门人多为蒙古族人,又让朝廷倍加重视。
让人惊喜的是,青云派宗主居然跟朝廷有关联,他们的政敌出面召集江湖人士剿杀此人,正中一些人的下怀。
青云派宗主,年纪轻轻的段衍之以为自己身份并未暴露,与父亲——开国功臣定安侯的世子,仅二人一起上路,从塞北返回京城,夜宿驿站时遇伏。
段父为保护儿子身中剧毒,不治而亡。段衍之盛怒之下血屠各派,而直接造成其父中毒的唐门掌门自然没有好结果,浑身筋脉尽被挑断,成为一个瘫痪的废人……
这之后段衍之一人独大,坐上武林盟主之位。不过他大概是唯一一个从未召集过下面门派聚集过的盟主,也是唯一一个从不把自己当盟主的盟主。
经此之后,段家算是与唐门结下了仇怨,然而谁会想到如今掌门的独子唐知春又死在了段衍之手里呢?这又是一笔血债,雪上加霜。
大概是一向放荡不羁,唐知夏一直为长辈不喜,唐知秋却因恪守本分而很讨掌门喜欢。于是唐知夏一进门,首先就以眼神示意唐知秋上前问候掌门。唐知冬到底年少,对掌门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似乎有些害怕,居然站得老远。
唐知秋放下手中灯笼,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注意到周围没有一个下人,心中百转千回。
“掌门,侄儿们疏懒,此时才来,您身子可有不适?”唐知秋恪守本分的地方就在于此,他从不叫伯父,只叫掌门。
唐掌门抬起眼皮子,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忽然溢出泪水来:“知秋……你若是我儿子多好……知春有你半分懂事,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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