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颂渊依例速速请了一回安,口气便不大好了:“燕太子如何这个时辰还在宫中欢宴?旁人不记得提醒你错过了服药的时辰,自己竟也忘了么?”
岳麒麟见了他本是一喜,听了又是一懵,服药的时辰?神医与她的助眠药丸她是悄悄服过的呀?
太皇太后亦很奇怪:“服药?服什么药?”
临安亦悄悄扯了扯麒麟衣衫,小声问:“岳哥哥你生病啦?”
卓颂渊并不正面相答,只沉声道:“服什么药本王不知,事涉太子私事,母后亦不必问得那么仔细。我只知燕国将太子交予楚国,本王自有责任照料仔细,太子若在此地有任何差池,本王都是无法交代的。”
岳麒麟一心琢磨皇叔话中之话,却着实琢磨不透,只知她在这里喝酒说话,大约是让他不大痛快了。然而既然二人同心,他说出去的话,她总要帮着圆了才好,故作大惊失色,速速起身接话:“多亏皇叔提醒,孤竟是一时欢乐,忘了吃药这一回事了,太皇太后,孤今日不得不向您告罪……孤得速速回府服药去。”
太皇太后疑惑得不得了:“燕太子这是什么病……”
小肉包也急了:“岳哥哥不碍罢,怎会发生这的事情!”
岳麒麟愁眉一蹙:“呃……小小隐疾,倒惊动了皇上太后皇叔诸位……这让孤如何过意的去?”
暖阁里顿时悄无声息,临安泪光闪闪,提酒杯的手颤了颤,杯中酒全洒了,唯独肉包还在追问:“隐疾?是何隐疾?”
太皇太后一听隐疾二字,又想起麒麟小小年纪对养生一事竟是颇有心得,难不成,真的是久病成医?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问,心头更觉这个莹润粉嫩的小太子我见犹怜:“皇上快别问了。”
岳麒麟见情势总算皆在掌控,此时趁着场面尴尬,正好撤走,便故作羞愧,又急急问:“皇叔能否顺道载孤一程?孤……断了药怕是不好,得速速回府服药去。”
卓颂渊暗笑这小东西还算机灵,装模作样为难望着太后:“母后……”
太皇太后今年究竟年事渐高,遇事益发慈悲良善,很是为燕太子的病心焦:“小四,你既也要出宫,便送一程燕太子罢。”
二人如愿以偿,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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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上了车便好笑地嘲弄皇叔:“四哥哥喝醋喝到自家小表妹头上了?居然扬言说我有病,我向来身强体壮,要害也是相思病呢。”
卓颂渊自然不用吃临安的醋,可麒麟的分寸……他冷着脸,直言教导:“我吃什么醋?太子当自重身份,怎可教旁人对你又摸又碰……”
岳麒麟红了脸:“这还不是醋?那哪里是旁人,那是你家表妹,况且只是个比我还小的小丫头。就许你对我……”话说一半,觉得说得露骨,自己竟有些羞愤,一把攥了他的手,没脸往下说了。
卓颂渊试图平心静气:“麒麟,我的意思是,你扮作男儿,许是还得扮一阵的,露陷了便有诸多麻烦。”
岳麒麟傻呵呵道:“除了此番出门穿过一回女装,我从小都按男儿打扮,扮女儿反倒不大熟练呢。父皇从前评我男装,说是一派小儿的天真憨态,如何可能露陷?”
卓颂渊忍无可忍:“你知不知自己如今是个大人了?”
岳麒麟呆呆挠头看他:“你又提这事……有什么不同,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除了被你识破和那薛云鹏识破,再无有旁人。至今我还是不明,我是究竟哪里露的陷?”
“因为你年纪小,旁人尚不及往那儿想,若真上心想一想……”却见皇叔正好若有似无……往她胸前扫了一眼,话音竟有些微涩意:“小傻子。”
岳麒麟迟疑一瞬,终是明了,一时间又恼又得意:“你……你不是一直瞧不上的么!”在鹿洲时还嫌她穿得不对要重穿,后来视若无睹,她只道他嫌自己没料,正琢磨过几日见了神医,怎么求她开些对症的药来补补,好在情郎面前扳回这一城呢。
“何时瞧不上了?”
岳麒麟想起一事:“我是不是还有条……那什么,在你手里?”
皇叔真是恶趣味,早早将她的裹胸收在身边,也不知道作何打算。那条布严格说来当算束胸,尺码甚为紧凑,若是以那条东西的宽窄胖瘦来认定,她岳麒麟何止是没料,简直匮乏到了极点。怪不得!怪不得呢!哼!
孰料卓颂渊哑声笑:“故而我一向有些忧心你血脉不畅。”
岳麒麟羞得无言以对,捏拳头愤恨半天,又觉得他直言相告也是对的,不然以她动辄得意忘形的劲头,再下去如何露陷的的确都不知。过了一会儿,麒麟面上红霞消散,方才软声问:“那我请教一下足智多谋的摄政王,今夜我在太皇太后那里匆忙撒下的谎……此后又当如何圆说?”
卓颂渊笑话她:“谎话出口的时候都不曾盘算好对策的么?”
岳麒麟晃晃他的手臂:“这不是迫于情急,方才你面色又不甚好……”她总想着皇叔会替他圆过去的。
“母后今日可曾说过什么让你难堪的话或事?”
“太皇太后没有你口中那么可怖,难堪是绝没有的。”麒麟想了想,将太后下午同她在内室单独的那番对话原本照实说了。
“母后要你从此与我疏远,你便应了?”
岳麒麟嘻嘻点头:“可怜天下父母心,老人家忧心儿子断袖,忐忑了多少日夜,酝酿了多少句子,这才拐弯抹角同我有此一谈。我难道耿着脖子告诉太后,‘不行,孤爱煞你家小四了,孤非得同他断袖不可’?这不是要了老人家的命么?我不是说了么,同自家亲人绝无道理可讲,能顺则顺,哄得太后高兴才最要紧。她都让你罚跪了……难道往后还要常常去跪不成?”
卓颂渊沉默许久,轻轻抚她面颊:“这些事都交予我解决就好,你只心无旁骛预备归国之事。”
“我又不是圣人,哪儿这么容易心无旁骛,你的母后……往后难道不是我的母后?你的计较不如我的计较,你将太后气得不行,我将太后哄得高兴。咱们不过面上装得疏远些,至于私下,嘿嘿……”麒麟猛而环抱住他。
卓颂渊被抱得甚舒心,又无可辩驳,心中不快,脸便重又绷起来:“此事暂且不提,只说母后要给你做媒,连这你都没头没脑就一气应下,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来娶?”
“我当时被太后唬懵了,老人家说什么我岂敢不应!如今甚是为难,今日湖面微冻,夜湖是未能游成,太后却邀了我腊月之初与她同去北郊冰场,央我教临安郡主滑冰!”
岳麒麟正愁无计收拾残局,皇叔瞥瞥她,坏坏道了句:“太子不是身患隐疾?”
69小嫂嫂
那晚暖阁之内所设;算是个太后邀请的小型家宴,另有些外眷赴邀。故而燕太子身患隐疾之事;一夜之间便在坊间流传开了。
坊间对这种事情的喜好程度,并非岳麒麟所能想见。
大家纷纷揣测:“这样的话,摄政王岂不很亏?”
也有人自以为懂行:“他怎么会亏?燕太子那么一个小萝卜,摄政王堂堂八尺男儿;摄政王自然是在……上的。”
便有人恍然道:“那小萝卜真的好可怜,得了病还得委屈承欢,巴结个靠山还真不易呢,摄政王也不知怜香……”
更有人理解道:“许是摄政王久旷,贪图人家小孩子新鲜水嫩;便不懂把持了罢。”
大多人便信以为真:“正是这么个道理。”
无非不厌其烦,搜罗了这些坊间闲话,再来报与太皇太后。这小子也不知道稍作删节,当真是一字不落地从头禀告到尾,王公公在旁咳嗽,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红,无非仍不自知。
太皇太后愈听眉头蹙得愈紧,听完长叹:“这么说,真的是小四欺侮了人家,我就知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我还以为……”是岳麒麟贪图小四色相呢,原来是倒着的。
她思前想后,依然十分不快:“世间有这么粉红水嫩的萝卜么?”继而抹泪,“太可怜了,这才刚刚长成的小水苗儿,居然……”病了,还被她小儿子给掐了。
无非探问:“太皇太后预备怎么办?要不要……让雍太医过去替燕太子瞧一瞧?”
太皇太后摆手,唤来王公公近前:“燕国名医云集,先燕皇那般宠孩子都没治愈的顽症,估计难治。还是不要找那个老庸医过去堵孩子的心了罢。去取些哀家平常吃的金丝燕盏和鹿胎丸一并给燕太子送去。”
无非又有意见:“太后,鹿胎丸还是镇北将军献给您的,人家燕国太子,怎能没有那东西?况且,那燕窝是养颜的,鹿胎丸是暖宫的……送给那孩子真的合适?”
太皇太后面色不好:“那个可怜孩子,不送他这个,难道送他虎鞭鹿鞭?这不是要了人孩子的命么?唯独这两样东西也算无关痛痒,哀家吃着甚是温和调顺,小孩子吃了也当无碍,既是先天不调,能这么养着就很不错啦。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燕太子有没有的是他的事,哀家给他送,是哀家的心意。这事说起来,终究是我们家亏欠了人家……”
王公公觉得很有道理:“您说得甚是。”转头着手去办了。
无非又问:“那王爷的亲事……”
太皇太后嘱咐:“着鸿胪寺小心悠着点儿办,不必太过大张旗鼓,尽量避着点儿燕太子,不要让那孩子太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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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自上到下传得飞快,只过了三日,连喜望去附近买煎饼,煎饼铺的老板认得他是质子府的管事,也会拉着他窃问:“你家太子患的是何疾?能不能有后啊?”
处于流言中心的二位事主倒尚且从容,反正谁也不能真把他们怎么样。
卓颂渊因为另有打算,反嘱咐麒麟:“这个隐疾来得甚妙,看来还得委屈你背上一阵子。”
岳麒麟除了怕被人抓着刨根究底,别的倒也无甚担忧,她也不知道得个莫名其妙的病症哪里就妙了,只觉得十分好笑:“我背着倒无甚委屈,如今我这也不是什么隐疾,成明疾了。”
卓颂渊只是逗她:“听话,我又不会嫌弃的。”
麒麟忿忿睨他:“哼哼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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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之初的一个午后,卓成义依例又得去主持祭宗祠,陪着皇叔在宁远阁批阅折子的唯麒麟一人。
平常卓成义在的时候,岳麒麟只敢将手悄悄探到桌底下,抓到皇叔的手,便探在他的手心里挠痒痒打圈圈,甚或还往里头划字,诸如“小坏蛋”之类,把平常不敢挂口上的字句全往皇叔手心里挠,直挠得他心痒难抑,却只敢悄无声息去捉她的手。她却嗖一下抽开了手,还一脸的若无其事,气人之至。
被惹的人恼意丛生,口气也变得不甚好。
小肉包大致有些觉察,装作无知无邪道:“朕困得不行,皇叔,朕得让赵公公为朕洗个脸清醒清醒,去去便回哦。”说完滚圆的身子开溜片刻,卓颂渊自然无什么理由能不答应。
岳麒麟本来不是什么规矩人,这天小皇上干脆不在,她自然时不时要去扰皇叔一扰。卓颂渊无法,又很贪恋她的嬉弄,只得命无念无尘二人在书斋之外守着,闲人免入。
他是这么吩咐的:“除非薛大人有何要务急禀,旁的人一概先拦了。”他只当薛云鹏不会来,就算来,正常的通传程序还是要等的。
好端端,皇叔就这么给自己挖了个坑。
故而薛云鹏旁若无人兴冲冲闯进来的时候,麒麟正用嘴衔了一块小杏仁饼去喂皇叔,卓颂渊头也不抬奋笔疾书,却略略张口欲接,反遭她逗了一逗,晃开不肯给他,顽皮地自己吞了。
卓颂渊仍未抬头,嘴上斥道:“还不乖乖坐下把我写的读完。”
岳麒麟灰溜溜坐下抱起一本折子读,卓颂渊仍俯首书写,口中语气稍带嗔怨:“小滑头,被你一闹,我反倒真的饿了。”
麒麟瞥他一眼,撂下折子,乖乖巧巧又去取饼,却闻门前清嗓子的声音:“王爷欺侮隐疾小太子真是欺侮出圈了。一会儿要人坐下读您的墨宝,一会儿又要人家喂食,究竟是要怎样您倒是给条明路啊。”
岳麒麟尚叼着那块饼,骤然间嘴都不会动了。
卓颂渊面不改色,也不抬眼看薛云鹏,只凝目看麒麟,往她嘴里取过那颗小饼,径自吞了,低头继续动笔:“有劳了,很好吃。”吃完方才抬头训斥无念,“无念,薛大人到此,如何你不通传便由其擅闯?”
跟着薛云鹏入内的无念在一旁急眼:“薛大人直冲进来,说……说他是有急事来的。”薛大人、要务,两条要素齐备,都是王爷事先吩咐好的啊,王爷您怎能翻脸不认人!
薛云鹏挥手打发无念退下:“本官是有喜讯来禀,你家王爷听了我的喜讯,马上便笑逐颜开了,无大人只管忙你的去。”
王爷并未再出言训他,又有薛大人作保,无念还是放心的,闻言转头便去了。岳麒麟仍觉难堪,却也故作镇静,起身道:“孤也回避一下。”
卓颂渊知道薛云鹏此时此地来禀,必是燕皇动向,一臂擒了她的手:“不必,云鹏,事无不可在麒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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