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又问:“那晚饭呢?您好容易开了胃口,总要说点什么,好让小的们预备。”
卓皇叔停下来:“也免了,很饱。”
“那您刚才吃那么多?”还和小孩子分吃一个饼,说出去没人信!
卓皇叔幽幽问他:“无大人仿佛不爱喝粥?”
“王爷明察,燕质子身边那个贼眉鼠眼的喜望给小的吃的哪里是粥,那根本就是一碗盐钵钵!”
卓皇叔嗤笑:“你打他主人的脸,他只给你吃盐就算客气的。”
“小的难道不是为了王爷,王爷的身体……如何经得起什么差池?”
卓颂渊蹙眉:“本王有这么弱不禁风?”
无念委屈淌下清泪来:“小的不过是依例试毒……”
卓颂渊略顿了顿:“往后在燕太子处进食,不必如此。”
还有往后?
“王爷,你近来这是怎么了,燕太子固然是个可怜的小娃娃,但这防人之心……谁知她饭前吃的那小药丸是不是解药?”
卓颂渊没理,只顾疾步朝前走。
“王爷,难道您还打算去质子府吃饭?什么时候去?”
“明早好了,你得空先去知会一声,不许失礼。”
明早!
卓颂渊丝毫不动声色,只在前方催促:“还不快走?方才你不是急催,说丞相已在府中相候?”
15小仙子
丞相不知为何临时去了江陵,昨夜差人自沿途的临郡快马送来急信,说是今晨方能抵京,有要事需得禀明摄政王。
其实无念大可不必催得如此紧急,卓颂渊心中岂能无谱,他们刚进到王府不久,丞相的马车恰好停在门前。
丞相近年渐显老态,然而今日不知怎的,竟是又老三分。无念记得前些日子见到丞相,老人家的胡须大半尚是黑的,今晨一见,须发竟已是花白,满目悲色。
一踏入皇叔书房的门,丞相竟然径直哭着跪倒在地:“王爷可还记得,您六年前曾经许诺老臣,他日若查明真凶,定要为老臣做主,为故去的小女报仇雪恨?”
卓颂渊急扶丞相起身,应道:“丞相放心,此事于情于理,本王皆是义不容辞。”
丞相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又自布包里掏出一柄小小的金麒麟刀来,摆在书案上:“当年小女在江陵老家遇刺,因为亦是这般酷热天气,未及老臣与王爷赶到江陵,魏王手下已将小女急急安葬,凶器却迟迟未曾寻见。王爷请看,前些日子,家中老奴终于从魏王余党手中追得此物,此刀正是当年用以刺死小女用的凶器。”
卓颂渊眼神扫过刀柄,目光微微一滞,随即又收了视线,询问道:“只是其上未见血渍,何以见得,这小金刀便是当日之凶器?”
丞相不管不顾跪倒在地:“王爷明察!那魏王手下当日起了贪念,故而才洗净私藏起来。此次他潦倒为还赌债,在当铺之中口若悬河吹嘘此物,后又在老臣跟前亲口认下此物来历,不能有错。臣也清清楚楚记得他,当年正是此人帮着葬的小女,呜呜呜……”
卓颂渊只得无奈再次将老头儿扶起:“看来丞相已知凶手为谁?”
丞相躬身悲切道:“不错,这凶手近在眼前,正是那为质我国的燕国太子!”
无念听傻了。岳麒麟杀了我们未过门的小王妃?岁月催人老,丞相如今真是老眼昏花了。
卓颂渊负手不疾不缓问:“丞相何以下此结论?”
丞相指着这柄金刀:“相传燕太子降生之日,燕皇昭告天下说此子乃是天赐麒麟,更赐名麒麟。为庆太子生,燕皇特命工匠打制了一批小金麒麟刀,供太子日后傍身之用。那当铺掌柜早年是在燕国开设当铺,近年才回到江陵,认得这名满天下之麒麟刀。故而此刀系燕太子一人贴身所有,刺杀小女之人,绝不可能有第二个。”
“丞相以为,燕太子当年潜入楚国行刺的目的何在?”
丞相哀声回忆:“王爷可曾记得,六年前您前往临郡迎亲之事?”
卓颂渊点头:“记得。”
丞相声音愈发凄楚:“六年前先帝赐王爷与小女大婚,京城此去江陵路途遥遥,故而迎亲地最终定在了沿途必经的临郡。那时满朝人人向臣敬贺,无不夸赞四皇子风华无双,小女是楚国最有福气的女子。孰知世事难料,若非途中山道坍塌,您本当已到了临郡,而那日臣的福薄爱女,正是坐了迎娶王妃的凤舆,自江陵前往临郡的途中,遭的毒手!”
“不错。”
“老臣以为,六年前燕太子想要除掉的人其实正是王爷您,却阴差阳错未能得手,方才遭遇上了小女。当年王爷身为四皇子,乃是太子的嫡亲弟弟、左膀右臂,而魏王觊觎储位已久,许在彼时,魏王便已勾结上了燕太子,许之厚利,欲假燕国之手,除掉王爷,以折太子之翼。”
卓颂渊面上波澜不动:“丞相的意思是,魏王与燕太子联手欲除本王?只是这燕太子当时就算真的答应了魏王,他贵为太子之尊,又何须亲自潜入楚国动这个手,更将自己的防身利器遗落下来,留作罪证?”
“呃……这……想是年轻人做事太过毛糙?此次这魏王手下告知老臣,杀手手法凶残而利落。王爷多有不知,老臣曾经听闻,燕太子少时,楚皇为他特别请了燕云天作太子师,燕云天早年乃是燕地第一杀手,后来一直在燕子馆任职,专门负责训练燕国杀手。臣听说,燕太子近日于宫内遇刺,制服刺客的之手法可谓出神入化,此人曾经受过甚样凶残的杀手训导,可想而知。”
无念忍笑忍得辛苦,下嘴唇都快咬破了,赵公公是该好好调|教调|教那些宫人了,这编故事的手法才是出神入化。
卓颂渊亦是抿着嘴角聆听,听到最后着实难忍,不由得问:“丞相可曾见过这位燕太子?”
“老臣与之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只怕日后见了这奸险贵胄,会忍不住扑上去搏命……”丞相剧烈地咳嗽起来,嗽声凄怆。
“丞相多多保重,”卓颂渊劝道,隔了一瞬忍不住又问,“丞相可知……燕太子今年年岁几何?”
丞相不解地瞟了眼摄政王,又心虚地瞥了瞥无念,似是不知,向他求救模样。
无念敛起笑容道:“丞相,燕太子如今未及二八,六年前,他当只有九岁,乳臭未干……”
丞相大惊失色:“九岁,然而这铁证如山……王爷明鉴,若非燕太子亲手所为,必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九岁便能有这番缜密心机,此人不容小视。想我那薄命小女离去的当年,也不过只是二八芳华……呜呜呜。”
又哭上了,卓颂渊惟有委婉劝慰:“丞相舟车劳顿,先回家歇息罢。”
丞相赖皮不走,幸亏无心的力气大,总算将老头儿往外弄了几步:“王爷我送丞相回去歇息!”
老头儿频频回首,神情坚毅:“王爷一定为老臣做主!”
卓颂渊被丞相绕了一通心力疲累,坐在椅子里失神,重又瞥见桌上那柄金麒麟刀,握在手中把玩一阵,忽唤:“出来罢。”
书房内室里竟真的踱出个摇扇子的纨绔,此纨绔看起来一派倜傥形容,一见卓皇叔便大笑:“王爷怎知微臣躲在里头?”
书房内室躲了个人,卓颂渊竟是不以为意,只是嗤笑他:“你不来无尘怎会在我的普洱中沏上菊花?躲在里头算怎么回事,出来告诉本王你怎么看。”
“不知王爷想要微臣怎么看?王爷爱妃当年竟遭燕太子毒手,王爷问臣依律当治那小孩哪条罪……这当真有些难倒臣了,论理这并不在我大理寺辖下,事涉邻国太子,此事摄政王当交由鸿胪寺办理才是。”
卓颂渊拧起眉头:“又浑闹。云鹏,你究竟怎么看?”
这位看似纨绔的逍遥闲人,实是楚国的大理寺卿薛云鹏。此人遇事铁面,遇人却着实是个风流公子,尤其是女人。他五岁便当了与之同年的四皇子伴读,五年前又同卓皇叔一齐渡过了那趟三王之乱,惨绿年华也好,惊涛骇浪也罢,一同的经历,令情谊历久弥坚。
薛云鹏笑道:“丞相老了并不奇怪,臣只是不明,何以王爷的心也这般老态?”
卓颂渊挑眉等他下文。
“王妃之事王爷四年前便已得知,却不但不迁怒丞相,还委之以重任。若说当时皇上年幼,国乱初平,百废待兴,尚是用人之际,倒也说得过去。然时至今日,王爷还如此委曲求全,微臣就不解了。”
卓颂渊沉声道:“你明知丞相亦是被蒙在鼓里的。”
“王爷为何不将这鼓,索性同丞相捅破了呢?臣听闻丞相前些日子得了一册先帝手书之南华经……丞相近年无功无过,王爷下如此重赏是为哪般?”
卓颂渊冷哼一声:“云鹏的消息倒是灵得很。”
薛云鹏不理,继而刺他:“王爷看来是起了托孤之念。难道近来毒发攻心的次数竟是频了?”
卓颂渊略一沉默,知道瞒不过他,却仍是道:“还好。”
薛云鹏推心置腹:“那就是不好。颂渊,我一直以为,此毒并非无药可解,你若无法前往寻医,我们或可派些人先去找……”
“不可。此举凶险大于益处,切不可再多一人知晓此事。盼我命在旦夕之人不在少数,他们只是不曾想见,有人宿毒未解,竟可安然活着,那些人一旦知道真相……到时皇上怎办?”
薛云鹏切齿道:“我去同皇上挑明,让皇上定夺,是他的皇位要紧,还是他叔叔的性命要紧?”
卓颂渊十分坚决:“你敢去一去试试!你道这只是一人皇位之分别?届时别说我的性命不保,你的性命、皇上的性命……”
原本捏紧的拳头缓缓垂下,薛云鹏坐在了椅子里稍有些沮丧,不过他这个人朝气满满,不久便回复了精神,同卓颂渊玩笑:“今早来时,你前脚刚刚出府,我看见无尘端了个空碗,问了一声,讨得一碗府上的冰糖雪莲子来喝……亏我今日自阳山归来,还风尘仆仆带回许多水蜜桃来孝敬王爷您,王爷得此佳物竟不想着微臣,臣太伤心了!”
卓颂渊笑道:“你不是已经喝了么。”
“臣想要再请赏一些带回去。”
卓颂渊仿佛漫不经心:“没有了!”
卓皇叔仍在琢磨那柄小金麒麟刀,薛云鹏近前细看,不由惊了惊:“又将此物翻出来做什么?难道王爷的那位小仙子……有了下落?”
卓颂渊语气不好:“谨慎你的措辞。”
薛云鹏大笑:“好罢好罢,王爷的那位恩公……唉这样更不对劲,分明是您告诉我说,那位又香又软,是个小姑娘……”
他话吐一半噤了声,再说下去卓皇叔就要杀人了。
**
彼时岳麒麟正在隔壁闽质子府上下棋,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近来喷嚏实在是多。
宋福气关切地问:“燕太子会不会得了热伤风?不碍罢?”
岳麒麟揉着鼻子趁机道:“闽太子上回赠孤的那种咸金桔泡蜂蜜水的确……孤的意思是,那东西治伤风真是不错的。”
16小女皇
那边岳麒麟喷嚏连天,这头王府书房里,薛云鹏好奇心甚,追问不住,卓皇叔无奈,翻出书柜里久而珍藏的乌木匣,自底部摸出一枚小刀,亦是刻着麒麟纹样的小金刀。
“你问的是这一把。左手这把,乃是丞相今日交与我的所谓罪证。”
薛云鹏看着眼前一模一样两把小金刀,竟是一时怔住,半天才开始左右比对:“当是出自一个工匠之手,早得的这一把,若不是刀柄间让王爷缠了这一段相思之红线……臣下几乎无法分辨这二者。”
卓颂渊冷冷道:“仔细措辞。”
“王爷五年来苦苦追寻那位小恩……人,敢说不是为解相思所苦?”
“你省省罢。”
“小姑娘找见了?在燕在楚?可曾派人去接?可曾嫁了人?”
卓颂渊全不理会:“丞相那里,你帮着想个法子交代。”
薛云鹏嘴一撇:“王爷你有大问题!您都不肯告诉微臣,要臣如何交代?不如将燕太子抓到天牢,交给丞相亲审得了……”
薛云鹏扭头就走,卓颂渊怒唤:“你敢!”
薛云鹏回头,揶揄地笑:“啧啧,急成这样。听闻燕皇并不待见这位侄儿,臣又不给他上刑,方才听无念说,不过十五岁的毛孩子,关起来吓他一吓,什么罪行还不是供认不讳?”
卓颂渊沉着脸。
“王爷不必担心,就算燕皇装模作样跳起来质问我们,到时鸿胪寺也有的是法子搪塞过去。臣这就去办。”说完又转回了头,作势要走。
“回来。”
薛云鹏转过身,走回卓颂渊的案前坐下,嘿嘿道:“好了好了,不该逗您的,臣知罪,只是王爷何必连臣都瞒得这般辛苦?”
卓颂渊收起那两柄麒麟金刀,懒得答他的话。
想瞒过他?真是白日做梦。薛云鹏岂会放过此等良机,一把拍住那把缠了红线的刀,凑去笑问:“颂渊,你一早去了哪儿?”
“散步。”
“散步去了西巷质子府?王爷且低头看看您的靴尖。”
质子府运黑土种红皮花生之事,街头巷尾早已传遍。卓颂渊略一低头,察觉自己的靴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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