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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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陀罗-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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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婀娜第三千六百次重修旧好,故此使尽浑身解数,努力摄取珍贵镜头。

彩排时分,慕容琅大驾光临,紧绷着一副孩儿脸,大眼睛里满是恨的火焰,我不敢与她的目光接触,怕燃烧起来。

啊,宁馨儿也来了,两个成衣界巨子马上受宠若惊地迎上去,一左一右地傍住。

她穿黑色,胸前一只老大的翡翠别针,头发永远挽在脑后,再沉朴的打扮也掩不住她的艳光,她的脸上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含蓄地与我颔首打招呼。

我顿时置身于第九层云雾中,啊,是斗率宫还是离恨天,我到底身在何处?

我正在晕陶陶,不能自己的时候,忽然之间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我还以为是哪个美人儿,头也不转过去,就说:“什么事,蜜糖儿?”

谁知身后冷笑一声:“我剥你的皮,蜜糖儿。”

我吓得英雄气短,这声音明明是爹爹,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爹。”我发抖地称呼他,他要儿子怕他,儿子就得满足他。

他哼地一声,“你这一辈子就打算这么过?拿着架相机在女人堆中打滚?”

“你就烧了我吧,”我气也上来了,“你何必到哪儿都对着儿子臭骂呢?”

“你说什么?”爹没想到我敢驳嘴。

“我叫你饶了我,要不,咱俩就干脆登报脱离关系亦可。”

我僵了。

“好,是谁指使你这样子公开反叛父母的?说。”老爹手中拿着《华尔街日报》,卷成一支棍子状,没头没脑地朝我头上打来。

我缩成一团怪叫,“搞什么鬼?从香港骂到纽约,你自己更年期荷尔蒙失调,憋得紧,拿我来出气。”

这时旁人也都纷纷转过头来看热闹。

宁馨儿露出关切的神色来。

我大声问:“这里是私家场地,谁放这个疯老头进来的?”我豁出去了。

老爹下不了台,忽然冲到宁馨儿面前,指着她问:“是你离间我父子感情?是你教他不务正业,跟着你进进出出?你当心,我不会放过你。”手指头差点碰到她鼻子。

宁馨儿呆住了,她平时这么镇静冰冷的一个人,此刻也不禁气白了一张俏脸。

她清了清喉咙:“这位是乔老先生吧?我想其中有误会了。”

“误会,什么误会?这件事,从头到尾,我都非常清楚,慕容太太,你要动年轻人的脑筋,不该在乔家下手。”

我大惊,“爹,你在说什么?快住口。”

宁馨儿沉声说:“乔老先生,你要是再没完没了,我可要对你不客气的了。”

爹也冷笑一声,“我见你是女流之辈,也不跟你碎嘴,你对我不客气?我没叫你好看,你倒要对我不客气?”

宁馨儿一张脸变得如白纸一般,她狠狠的说:“乔老,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她转身,拂袖而去。

我心头一阵凉。

她动气了。

宁馨儿声音中的委曲、愤怒、仇恨,犹如白娘娘在水漫金山前夕之心情。

“老爹,这下子你糟了,”我说,“你得罪了她。”

“得罪她又怎么样?我怕谁来着?三十五年前我乔某人凭两万五千元港币起家至今,我怕谁?”爹犹夷然地对牢宁馨儿背影大声说。

“爹,走江湖的俏女郎最不容忽视,你别托大了。”

“你这个忤逆于,都是为了你,你还不跟我回去!”

“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以为我不敢与你脱离关系?”

“你不该当众侮辱女人家。”

“这种女人就是狐狸精化身。”

我呆呆的看着父亲,“你老了,爹。”

婀娜奔过来,“乔,什么事?宁馨儿跑掉了——咦,乔伯伯——”

她怔住。

“我来押乔穆回去。”老爹说,“下午三点我在肯尼迪机场等你。”他指着我说。

完了。

完了。

阿琅撩起裙子急急地走来,“婀娜,阿馨到什么地方去了?她走了谁主持大局?”

爹皱起眉头:“这又是谁?”

婀娜不能不答他:“慕容小姐。”

爹骂:“一笔糊涂账。”他转身走了。

婀娜问:“这是怎么回事?”

“老头失心疯,”我恨恨说,“把宁馨儿当作是采阳补阴的女妖,当众给她没脸。”

阿琅“唉呀”一声,“每个人都有伤心事,阿馨最恨别人视她如不正经女人,这次糟了。”她变色。

“乔老先生怎么如此冲动?”婀娜问。

阿琅呆了一会儿说:“阿馨是天崩于前不动于色的那种人,我一辈子也没见过她动气,一动气非同小可。”

我心头凉飕飕的,“她会怎么样?”我问。

婀娜与阿琅面面相觑。

婀娜说:“乔老先生小觑了慕容氏的影响力。”她跌足。

“她一个女人,她能怎么样?”我紧张的问。

阿琅看着我,圆眼睛有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拉一拉裙子,“我要回后台去了,表演快正式开始了。”她竟忘恩负义地离我而去。

婀娜叹口气说:“血浓于水,信焉,两父子再不和,遇到要紧关头,你仍然关心他。”

我抓着婀娜的手,“你说我该怎么办?”

“跟你父亲回去吧。”婀娜说,“解铃还是系铃人,我不信宁馨儿为着几句气话就被得罪了。”

“她是一个厉害的女人,”我说,“别低估她。”

“你先回去吧。”婀娜说,“我来探探她们的口气,我一到香港就与你联络。”

我只得听从婀娜的话,乖乖地跟父亲回去。

父亲在飞机上一言不发,闭着眼睛假睡,我偷偷瞧他,发觉他老得多了,一额头的皱褶,不禁内疚起来。我引他说话:“爹,你也算是人精了,怎么一上来就得罪人家?”

他仍然闭着双目,隔了很久不出声,我以为他不打算回

我歉意问:“是为了我的缘故吗?”

“一半。”

“另一半是什么?”

这次足足隔了十分钟,爹又说:“我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女孩子,她嫌我没钱,我失恋了,她的眉梢眼角,就是像这位慕容太太。”

爹忽然自爆几十年前的内幕。

我深深吃惊,“你怀恨这么久?你竟迁怒于别人?”

爹长叹一声,“一时竟控制不住。”

天呀,半个世纪前的事了,君子报仇,也未免太晚了一点,竟将气出到宁馨儿的头上去,天若有情天亦老。

女人的爱虽然泛滥,恨也不简单,最怨毒的是:你说她丑,你说她不好看,你说她没人要,你说她贪财,你说她是狐狸精。

这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伤害。她不会饶你。

“到了家,我要你搬回来住。”爹说。

太过分了。

家里每天三次开饭的时间有准则,开过了就不再有机会吃,连饼干也没有一块,车子每天早上八点半停在大门口,集合就开出,也不等,迟者向隅,阁下自误,这种地方哪里住得人?

我抗议:“我自己有个架步……”

“解散它,回来要不念书,要不学做生意。过去我对你实在太纵容,现在我要将网收紧,否则就脱离关系,长痛不如短痛。”

我想到母亲,又看见老爹眼角额角的皱纹,应允下来。也罢,搬回去住一两个月,到时说不定两老愿意用一大笔现款来送我这个瘟神。

解散我那架步?没可能的事,任它空置一阵好了。我终于搬回家去住。

婀娜回来的时候我立刻跟她联络上。

“宁馨儿说什么?”我急急问。

“你是关心她,还是你父亲?”婀娜反问。

我看了看自己的良心,答:“我父亲。”

“坏消息,我跟她提起乔老先生,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要再提这个人,我摁死他,犹如摁死一只蚂蚁一般。’”

我的心直沉下去。

“她又说:‘姓慕容的人待我好歹,我都看慕容先生的面子,我忍不得旁人对我啰嗦。’”婀娜说。

“后来呢?”我说。

“后来我就回来了。”

“她人呢?”

“留纽约办些私人的事。”

“婀娜,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不行,我赶着看大样,下星期吧。”

我像是有预兆似的,坐立不安。

“大个子呢?阿琅呢?他们回来没有?”我追问着。

“阿琅回来了。”

“哲特儿呢?”

“那还用问吗?阿琅在哪里,他自然也在哪里。”婀娜挂了电话。

我连忙打电话到慕容府。

那边的女佣人说:“咱们小姐说,不认得什么乔先生。”

“什么?”我跳得八丈高,“不认得我?”

太现实了,太卑鄙了。不认得我?我倒抽一口冷气,好,我如今也明白世情的冷暖,原来就那么简单:男女之间根本没有友谊存在,除了婀娜,世间没有讲义气的人。

我大力摔了电话。

我在家度过七个寂寞的日子,唯一的工作是在妈妈打麻将的时候,我端张椅子在身后看着侍候。

妈妈是高兴的,几乎掉了一根针也得叫“穆儿”捡起来。

一切静得不像话。

太静了,像置身于暴风雨的前夕。

第八天,我坐在那里吃早餐,忽然之间听见书房内传出一声惨叫——

“不可能!不可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相信!”

是父亲的声音,我“霍”地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有重物堕地。

我连忙跳起来,奔到书房,用脚踢开门。

“怎么了?”妈妈也抢到,“老头,你怎么了?”

父亲仰卧在沙发上,还穿着织锦晨楼,如离了水的金鱼股喘着气,指着摊在地上的一份报纸。

母亲过去扶住他,我拾起报纸,是财经版,血红的大字:

“某财团高价搜购乔氏股票,出手奇阔全不符合经济原则,内因耐人寻味真相有待发掘,市面纷纷抛售一夜间奇峰突出。”

我惊问:“这么什么意思?吓,这是什么意思?”

母亲将报纸夺过来看,“什么会这样?”她也目瞪口呆。

这时候书房里三只电话同时响起来,我连忙接听。

全是乔氏企业的总经理、会计、助理,他们在电话里嚷:“这是怎么一回事?快请老板来听电话,老板有什打算?老板自己手上到底有多少股权?我们的饭碗保不保得住?”

“哥哥呢?”我问,“我那些有生意头脑的哥哥们呢?”我慌作一团。

父亲挣扎着起来,将电话的插头全部拔掉。

书房内刹那间又静了下来。

他沉声对母亲说:“你回房去,不要理这里的事,打扮得漂漂亮亮去逛公司,快去。”

母亲哭丧增脸,“老头……”

“去呀。”他挥舞着双手。

母亲不得不听他的话。

父亲接着说:“穆儿,你留下来。”

“是。”我立刻答应。

心中隐隐佩服老父,这样的大事也不过只令他失态一阵子。

他立刻打了见个电话,把三个哥哥与七个总经理召了来。

不到半小时,书房里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像二次大战盟军的总司令部。

父亲仍然穿着晨褛。他深深吸一口气,说道:“很明显,有人要乔氏垮台。”

大哥说:“为什么?没有人会这么笨,乔氏一向有实力。”

二哥说:“所以三十五元的股票有人以四十八元收购。”

三哥说:“但是要整垮乔氏,他们得耗资十亿,有没有这样笨的人?”

“为什么不?”父亲反问,“乔氏一向赚钱,他们以这个资本做生意,未必年年有进账,现在除笨有精,过三年乔氏保证替他们赚回来。”

七个总经理一声不响,我发誓他们一回家就会打开《南华早报》聘人栏寻新的工作,他们有什么良知?

我很愤怒,一个人除了骨肉至亲,谁都不要相信。

“是哪个财团在做搅手?”二哥问。

“国际证券,当然。”大哥说,“幕后主持人是谁,我们永不会知道。”

二哥问:“结果会怎么样?”

“三天之内可以分晓。”大哥说道。

父亲惨笑:“最多我下台好了。”

七个总经理齐声问:“乔氏企业是否会易名?”

父亲答:“我这个董事长一垮台,乔氏两个字还站得住脚吗?”

他们面面相觑。

大哥说:“老三,你尽量去打听看是谁的杰作,我不惯被人整死了不知仇人是谁。”

父亲说:“我心中知道是谁。”

我也知道。

太毒了,曼陀罗还不比她毒。

二哥问:“谁?进行得这么快,这么顺,完全是迅雷不及掩耳,谁?”

父亲嘴里迸出三个字:“慕容氏。”

总经理们哗然。

我跌坐在沙发上,用手掩往脸。

“她要我好看。”父亲喃喃的说,“太厉害了,我远远低估了她,我应遭此报。”

大哥递一个眼色给二哥,“爹,你累了,一切交给我们,事到如今,只好听其自然,你先休息一下吧。”

三哥扶父亲上楼去休息。

二哥说:“各位请回到工作岗位,切勿作任何声张,对所有新闻媒介均表示无可奉告,切记切记。”

那些总经理们面如死灰般走了。

我们四兄弟坐在书房内沉思,每人面前一杯黑咖啡。

忽然之间我有一丝高兴,我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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