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发烧而考砸了,不得不进了二流大学。
都是高考沦落人,相爱何必曾相识?
不过,林芳菲很忙,不光要上学,还在A市某个电视台兼职,经常要去录节目,或者外出采访,两个人见面机会不多。有过拥抱接吻等小把戏,但没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毕业前夕,宇文忠像没头苍蝇一样,在A市到处求职,到处碰壁,最后只能去B市,而林芳菲却顺利进了她兼职的那家电视台。
他担心林芳菲会抛弃他,想试探一下:“我们就要两地了,也许我们还是分手的好?”
林芳菲没反对:“嗯,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他心如刀割,沉痛地说:“只怪我在A市没后台。”
林芳菲很不赞同他这个说法:“这跟后台不后台没关系,我在A市也没后台。”
他无话反驳,因为林芳菲的父母都只是A市一所中学的老师,的确可以称得上没后台。
他改口:“只怪我没本事。”
林芳菲没反驳。
没几天,就传出林芳菲另有新欢的消息,是电视台的一位男主播。
宇文忠忘了两个人已经吹掉的事实,跑去找林芳菲兴师问罪,结果被林芳菲好一顿臭骂:“难道家里没后台是你的一个优点?难道你没钱就说明你别的方面一定比他强?告诉你,我看上的是他的才能,不是他的钱。”
“像他这样的人,靠不住的。”
“为什么?”
“因为他各方面都很强。”
“各方面都很强的人就靠不住?像你这样各方面都不出色的就靠得住?”
“我肯定比他靠得住。”
“别忘了,是你自己提出分手的。”
他哑巴吃黄连:“我……”
林芳菲嫣然一笑:“你是真的爱我?”
“当然是真的。”
“你是真的怕他靠不住?”
“当然是真的。”
“那好啊,等他靠不住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你会不会接受我?”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厚颜无耻的女人。
林芳菲又嫣然一笑:“看见没有?你做不到的,但他做到了。”
临走,林芳菲甩给他一句格言:“爱情和金钱不是仇敌。”
有段时间,他经常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A市某台的英语新闻,因为林芳菲会出现在屏幕上。其实他对那些新闻的内容没有半点儿兴趣,都是从中文的新闻节目翻译过去的。
他只爱听最后那句:“这里是二频道英语新闻,我是芳菲。”
04
爱上初恋对象可以是一分钟的事,但忘掉初恋对象却可能要一生。宇文忠跟林芳菲分手之后,至少花了半年时间纠结于“如果我不提分手,她会不会与我分手”这个问题上。
是啊,两个人处得好好的,干吗要无事生非提出分手呢?人家是女孩子,脸皮多薄啊!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理由提分手,都是对人家一记响亮的耳光,谁受得了?你一个堂堂男子汉,不也接受不了分手的结果吗?况且人家对你还仅仅是同意分手,并没主动提出要和你分手!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林芳菲肯定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伤害,才出重拳报复他的,不然的话,她同意分手就同意分手,干吗说那些伤人的话呢?这太不像林芳菲的为人了。他想到自己把这百年好合的事给搞砸了,真是阉了自己的心都有了——如果他能证实的确是自己搞砸了的话。
于是,他给林芳菲写电邮打电话,诚惶诚恐地询问是不是自己伤害了她,诚心诚意地道歉,又把心迹表白一番,说那时提出分手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刚把“试探”的意思说出来,他马上就后悔了。爱情是能试探的吗?你对人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人家甩了你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于是他又给林芳菲写电邮打电话,本着“三十六计,坦白为上”的原则,彻底交代自己的不良动机:主要是太爱面子了,怕你率先提出分手,所以我就试探性地提出了分手。但我心里是不愿意分的呀!难道你连这也看不出来?
一连写了若干封信,林芳菲那边都没反应,打电话也不接,其他联系方式更是让他连边儿都没摸到。那时他真是悔思如泉涌啊!几乎每天都会发现自己昨天做错了事,不该那样说的,怎么能那样说呢?那不是弄巧成拙了吗?结果他又写了一封信,试图改正昨天信里的错误,但到了第二天,又会为刚发出去的那封信后悔。
最后,林芳菲终于回了他一封信:你不用自我检讨了,我早就跟我男朋友相爱了,只是怕你受不了,一直没告诉你,所以我要谢谢你提出分手。
原来如此!他妈的!你跟人家好上了,倒是早说啊!至少不能哄得我写了这么多忏悔信才吭声吧?难道你想把我培养成中国的卢梭?接下来的半年,他开始期待林芳菲跟男朋友吹掉。他的心有一半愿意接受被男主播背叛或者抛弃的林芳菲,另一半则渴望看到林芳菲被命运惩罚。他专门写了一封信给林芳菲,表达自己愿意接受被抛弃的她。如果说男主播能接受一个被假抛弃的林芳菲,那么他就能接受一个被真抛弃的林芳菲。
他那时真贱啊!但还没到至贱的地步,因为至贱的人据说是无敌的,而他还有敌:林芳菲警告他说,请你自重,不要再来打搅我,不然的话,我会让公安来对付你——我男朋友的舅舅的姨妹的爸爸的老战友是A市公安局的局长。他终于认命了。
林芳菲成了他“恋爱‘屎’”上最大的那一坨,后来的都是一“屎”不如一“屎”。他自己是不敢追人了,但还是有热心人搭桥牵线,只不过女方一听说他家在农村,又是家中唯一的儿子,就打退堂鼓了。后来,终于碰到一个没打退堂鼓的,是B大的一个本科生罗玉琇,不是B市人,而是B市下面某乡村的人。小罗长得中等,不美,也不丑;学习也中等,不好,也不坏;个性也中等,不温,也不火。
这次开篇不错,知道他家是农村的,小罗仍然愿意交往下去。他也比较放心,应该不存在小罗留在B市、而他分到更小的城市的可能吧?
跟小罗的交往,主动权完全在他手里,他手里不仅有恋爱经验,还有票子——相对于小罗而言。小罗比他还穷,每学期都要为学费伤神,平时更是过得紧巴巴的。
他带小罗上餐馆,看到她吃得那么欢快,那么贪婪,他总是有流泪的冲动,也尽他所能多带她去几次餐馆。不管去哪家餐馆,他总是买两份,但只吃半份,其余的都给小罗。
小罗总是贪婪地问:“你真的吃饱了?”
“真的吃饱了。我出来之前吃过饭了。”
“那我把你剩下的吃了,不然浪费了。”
“你吃吧。”
“嘿嘿,我今天都不用吃晚饭了,又省了一顿。”他看着小罗吃得香甜,比他自己吃了还惬意。
跟小罗在一起,他有种很高大的感觉,估计那些慈善家们做了善事就是这种感觉。有钱救济穷人,那感觉真好啊!可惜他钱不多,只能救济比自己更穷的人,而且只能救济一个。小罗很愿意亲近他,不知道是出于感恩,还是出于爱情。
他对小罗也不是完全没冲动,但每次看到她那有点儿油腻还散落着头皮屑的黑发,他就失去了亲吻她的热情。还有几次本来是想吻她脖子的,但一眼看到她衬衣领上一道长长的污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后来他放弃了她的头脸部分,专攻躯干,但却发现她身上有很重的气味,说不清是什么味,肯定不是狐臭,而是一种带酸腐的气味。如果是在例假期间,他甚至能闻到血腥气,陈旧的、腐臭的血腥气。他旁敲侧击地提过,但小罗好像听不懂一样,没什么改进。
一直到他忍无可忍,提出分手,并滔滔不绝地把这些不满都说出来之后,小罗才低着头解释说:“可能是我卫生巾换得不勤吧。我看还没浸透,就没换,少换几次可以少浪费几块钱,现在卫生巾都涨价了,很贵的。”他目瞪口呆。
小罗泪汪汪地保证说:“我以后保证多换几次。”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给了小罗。
后来,他争取每个月都给小罗一些钱,他有奖学金,还有做家教的收入。他父母那段时间也挺争气,没病没灾,不需要他给钱。他扎扎实实品尝了一把慈善家的伟大崇高感。
在他的慈善光辉照耀下,小罗变得干净了,没气味了,头皮屑也洗净了,衣领也没污垢了。他们在他寝室做了第一次爱,他的第一次,也是她的第一次。然后,小罗以一种可疑的速度整洁且时尚起来,有一次居然摸出一百块钱,让他找个好点儿的理发店理个时尚点儿的头。他没接那钱,狐疑地问:“你告诉我,你这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给我的呀。”
“瞎说,我给你的钱我没数?”
小罗看了他几眼,大概知道他的钱他的确有数,只好说:“是我劳动挣来的。”
“什么劳动?”
“做家教。”
“给谁做家教?”
“你不认识的人。”
“做家教能赚这么多钱?我也做家教,我还不知道家教的行情?”
“他要给我这么多,我有什么办法?”
“他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他厉声问,“你一定做了什么家教以外的服务吧?”
小罗不吭声了。
他悲怆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这样不知羞?”
“谁说我不知羞?不知羞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穿干净点儿来见你?”
“但是你不能用这样的方式去挣钱啊!”
“那我还能以什么方式挣钱呢?”
“我可以给你钱啊!我不是一直在给你钱吗?”
“你有多少钱给我?你给得起我的学费吗?我妈为了给我凑学费去卖血,感染上了艾滋病,你给得起钱让她诊病吗?我弟也要上大学了,你给得起他的学费吗?”
他被问哑了。原来慈善家这么难当啊?
小罗诚恳地说:“阿忠,是你救了我,你让我变干净了,变漂亮了,别人才愿意雇我,我才有机会挣到钱,我一辈子都感谢你,只要你不嫌弃,我永远都过来为你服务。”
他差点儿吐出来:“你走吧,不用到这儿来了,我不需要你的服务。”
“我知道你嫌我脏,但我不脏,我每次都让他用套子的,我就是跟你的时候才不用套子。”
他又差点儿吐出来,半晌才说:“你自己当心,别染上你妈那种病。”
“不会的,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我只跟他一个人。他是真心爱我的,等他离了婚,就会娶我。”
“你别听他糊弄你了,男人在这个时候是什么愿都可以许的。”
“不是糊弄,他是真的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他是真的喜欢你?就因为他给你钱用?”
“不是的,这不是钱的问题。”小罗不好意思地说,“女人都能感觉到的。他每次那个的时候,都用嘴为我做的。你就从来没用过嘴,你嫌我脏,我知道,所以他比你爱我。”
他再也忍不住了,丢下小罗,跑到走廊尽头的厕所里去了。
等他从厕所回来,小罗已经走了,给他留了一张字条:
哥:我走了,不再来找你了,因为你不要我来找你,但是我永远都感激你,就当你是我亲哥。不要为我担心,我会好好的。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来请你喝喜酒。你自己也要抓紧时间给我找个嫂子。
妹 玉琇
他第一次发现小罗的字写得很漂亮。
虽然两段爱情都已经成了“屎”,但他想起来还觉得很受伤。怪谁呢?只怪他太穷了。
如果他有钱,他走门子找路子也能留在A市,甚至可以进电视台,就不存在跟林芳菲两地分居的问题,也就不会让电视台那小子钻了空子;如果他有钱,就可以多多资助小罗,付她和她弟的学费,养她的父母,修她家的房子,供她妈妈看病,让她全家不再为金钱发愁,那她就不用去做家教,也就不会沦落为小三了。但他有这些钱吗?没有!他连养自己都紧紧巴巴,还谈什么养别人?
05
经过了这些不堪回首的“恋爱‘屎’”,宇文忠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如果说初恋的失败只是让他丧失了一颗豹子胆的话,那么后面一连串不成功的“介绍‘屎’”则让他心灰意冷,明白了一个硬道理:没有钱,他什么也不是,没哪个女人愿意跟着他穷一辈子。虽然他并不是很爱小罗,但小罗的离去伤他伤得最深。
林芳菲甩了他,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怎么可以走到一起?保尔·柯察金和冬妮娅也没走到一起呢。但小罗难道不是跟他一个世界的人吗?同一个世界的人都甩了他,他还能到哪个世界去寻找爱情?最令他无奈的是: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出路来。
如果小罗不去做小三,而是跟他结婚,那么他俩的后半生怎么过?就算他俩都能顺利找到工作,但也不会是赚大钱的工作,那点儿死工资能养活自己的小家和双方的大家吗?
以前他家乡流行着一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