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学校没卖TT的自动售货机?”
这个他还真不知道:“没听说过。”
她拉开他的手:“没TT就算了。”
两个人沉默着躺了一会儿,她说:“去那边床上睡吧,这样挤在一起,睡不好的。”他只好回到老蔡床上。
那一夜,真是无限的漫长。他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但云珠很快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声声都像猫爪子一样,挠得他心里又痒又疼。第二天一大早,云珠就起了床,到洗手间去了一趟,大概是去梳洗,然后回到房间,换上自己的衣裙,就蹑手蹑脚地走了。他一直都醒着,时不时偷偷睁眼看她在干什么,但他没说话,装睡着了,避免尴尬。
那几天,他一直都在想云珠的事,她好像太成熟太世故了,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经历过,连TT的事都那么老练,可见绝不是第一次。这一点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要去猜想她跟谁做过,是跟一个人,还是跟多个人;是一次,还是多次;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别的。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令他不舒服。他又想起那些人对她的议论,还有她对B大的熟悉,也许她不是第一次来B大博士楼了,也许她真的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接过B大的“客”。他越想越难受。
也许当今这个社会,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但凡有点儿姿色的女人都做二奶做小三做鸡去了,没做的就是条件不够。像小罗当初那样,太穷太脏太丑,所以没人要,也就保持了处女之身。一旦条件许可,打扮得光鲜点儿了,马上就去做二奶做小三了。
他被这种思想折磨了几天,情绪低落,连王慧敏都觉察到了:“怎么回事?好像生病了一样。”
“没事儿。”
“有什么事可以对我说,我是个很好的听众,也还有些路子,说不定能帮你一把。”
他很想向她打听一下云珠的事,但总是问不出口。
王慧敏猜测说:“是感情方面的问题吧?”
他不置可否。
“是不是跟云珠之间有了什么误会?”
“没有,我们只是一般朋友。”
“真的是一般朋友?”
“真的。”
过了几天,云珠打电话来,约他去看电影,还规定他不得穿牛仔裤拖鞋,要穿正规点儿。
他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前嫌尽释,完全忘了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些猜测和疑惑,连声答道:“好的,好的,去哪家电影院?”
“你不知道的一家,我待会儿开车过来接你,七点,你到楼下等我。”
“什么电影院啊?还有着装的要求?”
“不是一般的电影院。”
“特殊的?”
“嗯,特殊的。”
“怎么个特殊法?”
“小众的。”
“小到什么程度?不会就我们两个吧?”
“刚好就我们两个。”
他一听就激动起来,莫非云珠对上次的事心怀内疚,今天要特地补偿?
下午六点半,他怀着不可告人的激动心情洗了个澡,穿上干净衬衣和长裤、双皮鞋,到楼下去等云珠,差点儿捂出痱子来。
所谓“小众”电影院,其实就是云珠的家,在一幢旧楼房的第四层,进门就是客厅,不大,但收拾得挺干净,布置也别具一格,满墙都是镜框,里面是一些剧照。云珠指着客厅一幅很大的黑白照说:“看,那就是上官云珠,《一江春水向东流》的剧照。”
他仔细看了一下,发现上官云珠脸上的妆很浓,眉毛画得又弯又细,嘴唇上涂着很厚的口红,看上去很俗气。但她天生一个高额头,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五官十分端正,淡然高雅,让人感到俗气只是剧情的要求,而不是演员本身的气质。
云珠问:“你觉得她怎么样?”
“不好说。”
“我妈最欣赏黄宗英对她的评价,说她‘俗到极处,反为不俗’。”
他不由得赞道:“这个评价真的很到位,我有这种感觉,但说不出来。”
云珠又指着另一幅黑白照说:“那就是我妈年轻时最崇拜的偶像。”
他走近看了一下,大概是《天鹅湖》里的场景,王子与白天鹅在缠绵,只见“偶像”穿着一条紧裹躯体的裤子,那个玩意儿清晰可见。他不太相信地问:“这是《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剧照?”
“嗯。”
“‘文革’能放这种片子?”
“稀奇吧?那时凡是沾点儿爱情边的影片都被禁掉了,但这部电影是关于列宁的,没禁,不过被剪掉了很多镜头,听说有的地方把里面的《天鹅湖》全部剪掉了,真可惜。”
云珠指着另一张剧照说:“再看这张,能不能猜出是谁?”
也是一幅黑白照,上面是一个披着满头白发的女人,穿着一身褴褛的白色衣裤,腾空跃起,两腿绷得笔直,在空中划了一个斜着的“一”字,像条对角线,大概是传说中的《白毛女》。
他猜测:“这是你妈妈?”
“对了。漂亮吧?”
他其实看不清照片上人的面目,但他见过云珠妈的真人,所以评价说:“嗯,比上官云珠漂亮多了。”
“真的?我待会儿告诉我妈妈,她一定高兴死了。”
“你爸妈今天都不在家?”
“我妈给舞蹈班上课去了。”
“你今天不用接她?”
“今天该崔阿姨出车。”
“你爸呢?”
“他在书房看书。你想见他?”
他慌忙推脱:“不用,不用,不打搅他了。”
云珠也不逼他,只把碟机弄好,还用微波炉爆了一袋爆米花,倒了两杯可乐,就拉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坐这里看。《魂断蓝桥》,我从网上下的,看过没有?”
“看过。”
“你还看过这么老的电影?”
他本来想说“我看的还是英文版的呢”,但他没说,因为那样一说,云珠肯定会追根究底,而他不想把那个已经烂掉的根底挖出来示众。这部电影,他是跟林芳菲一起在A大的语言实验室看的,那里有些老掉牙的原文片子,供外语系学生练听力用的。那时他正跟林芳菲热恋,为了投其所好,总是装出一副对原文电影很感兴趣的样子,陪着她看了这部英文片,虽然大多数对话没听清楚,但剧情还算是搞明白了的。
他撒谎说:“可能我搞错了,这部应该没看过。”
“就是,你们男生怎么会看这种电影?”
“难道现在我变成女生了?”
“现在是被我抓来看的嘛。”
“你怎么爱看这种老电影?”
“女生都爱看,老电影里的爱情很美很美。”
这部《魂断蓝桥》有中文配音,但他还是没怎么看进去,身边坐着个云珠,小嘴吧唧吧唧地嚼着爆米花,有时还碰碰他的腿,抓抓他的手,搞得他心猿意马,神情恍惚。
《魂断蓝桥》放完了,云珠打开客厅的灯,他惊异地发现她两眼红红的,还不停地抽着鼻子。他急忙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你哭了?”
云珠边擦鼻子边感叹:“他们的爱情太伟大了,太感人了!喂,你是男人,你说说看,男人会不会真的爱上一个妓女?”
“他爱上她的时候,她应该还不是妓女吧?是芭蕾舞演员。”
“但她后来成了妓女,他仍然爱她呀!”
“呃,如果她是被生活所迫,男人还是可以理解的。”
“当然是被生活所迫啦,难道还有谁无缘无故去做妓女?”
“当然有啦,不是说现在有些大学女生也不缺钱花,就是为了寻求刺激吗?”
“有这样的人吗?”
“报纸上都登了。”
“切,报纸!还不都是那些记者为了赚人眼球瞎编出来的。谁会为了寻求刺激去做妓女啊?肯定是被生活所迫。”
他附和说:“那倒也是。”
17
两个人正在探讨“男人会不会爱妓女”的大问题,云珠的妈妈回来了。
宇文忠急忙起身打招呼:“阿姨下课了?”
云珠妈看到他似乎并不惊讶,很热情地说:“坐下,坐下,站起来干啥?我家不讲究那些。”然后问女儿,“你爸爸呢?一直躲在书房里没出来?”
“我没叫他。”
云珠妈不满意地“哼”了一声,亲自走到书房去把丈夫驱赶出来见客人。云珠爸其貌不扬,戴着眼镜,两鬓斑白,看上去比妻子至少老个十几二十岁,而且相当腼腆,貌似比女儿带回来的客人还局促不安。看他从房间走出来的样子,不知道内情的人肯定以为他腰上顶着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云珠妈介绍说:“这是我丈夫欧阳谦,这位是云珠的朋友宇文忠,马上就到美国留学去了。”
两个男人握了个手,云珠爸就尴尬地站那里搓起手来。云珠妈把丈夫按到沙发上坐下,无可奈何地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只适合在实验室摆弄他那些瓶瓶罐罐,一出实验室简直就像婴儿一样,完全不适应。”
宇文忠听说“实验室”几个字,很感兴趣地问:“欧阳伯伯是搞化学的?”
“纺织化学。”
云珠妈骄傲地说:“他是七七年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中学是老三届的,基础很扎实,一考就考上了,像我们这样中学阶段只跳舞的人,根本考不上。”
“欧阳伯伯这么早就退休了?”
“哪里是退休啊?是厂子垮了,人都遣散了。”
“没到别处去找工作?”
“怎么没找呢?”云珠抢着说,“但像我爸这么不擅交际的人,又一把年纪了,哪个单位愿意要啊?现在超过35岁就没人愿意要了。”
云珠妈说:“其实他们厂里也不是每个人都遣散了,有些跟厂领导关系搞得好的,都跟着厂领导到别的单位去了,但是像他这样不会搞关系的……”
“这真是太不珍惜人才了。”
云珠妈问:“你看像云珠爸这样的,在国外能不能找到工作?”
他如实汇报:“纺织化学我不知道,但我听一个在美国读博的老乡说,我们这个专业能找到工作,但大多是做博士后,工资很低,也许纺织化学跟我们的这个专业差不多吧。”
云珠妈说:“其实工资什么的,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就想能够继续干他自己的本行,像这样待在家里,真是度日如年,我真怕他憋出病来。”
云珠说:“等你出去之后,帮忙留心一下,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爸的位置。”
他虽然觉得这事太玄,但还是答应下来:“好的,我一定留心!”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
那天晚上,还是云珠开车送他回校。但不知为什么,他没有邀请她到校园散步,也没有邀请她上楼坐坐,两个人就在楼下道了别。
他怔怔地看着她那辆白色的车消失在夜幕里,恍然觉得车里坐的是《魂断蓝桥》里那个漂亮的女主,耳边响着云珠的提问:“男人会不会真的爱上一个妓女?”
他发现自己看了两遍《魂断蓝桥》,但从来没有像云珠这样感动过,当年的林芳菲也没这么感动,看完之后跟他讨论的都是英语方面的问题。他那次都没怎么意识到女主做过妓女,一是片中似乎没有女主接客的情节,二是因为看的是英语片,他根本就没怎么搞懂。这次如果不是云珠问起男人会不会爱妓女的事,他仍然没怎么意识到女主做过妓女,是云珠一问,他才猛然把前前后后的剧情串在一起了,原来女主是因为做过妓女才觉得配不上男主,因而自杀的。为什么这部片子让云珠这么感动呢?他真是很难把云珠与“妓女”二字连在一起,但他同样也很难把《魂断蓝桥》的女主跟“妓女”二字连在一起,她们看上去都是那么清纯,那么高洁,完全不像是做皮肉生意的样子。
他尤其搞不懂的,就是这两个女人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生活所迫,《魂断蓝桥》的女主自始至终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抹着口红烫着头,从来没有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的镜头。云珠也一样,虽然住的房子没王慧敏的高级,但也没穷到家里揭不开锅的地步。如果说小罗是被生活所迫,他还勉强能同意,但这两个女人怎么能叫被生活所迫呢?难道现在“生活”二字已经是“富豪生活”的代名词了?
这事一直烦扰着他,使他终于斗胆向王慧敏打听起来:“你怎么认识云珠的?”
“旅游的时候认识的。那次我跟我家先生去旅游,不想搞得太张扬,也不想去那些太大众化的地方,就选择了云珠那家旅游公司,刚好是她带的那条线。我们两个一接触,就很谈得来,后来就一直保持联系,成了朋友。我先生对我交朋友很挑剔的,但他也很喜欢云珠,说她很懂事,为人处世很有分寸,所以不反对我跟她交往。她跟你也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吧?”
“嗯,做导游一定能挣很多钱吧?”
“要看是做哪方面的导游吧。我听云珠说要做外语导游才赚钱,小费很好。会讲粤语的也不错,可以带香港那边来的团。但云珠这样说普通话的导游,可能赚不了什么钱吧?”
“那她哪来钱买车?”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种事不好打听,”王慧敏想了一下说,“她家里人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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