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熠忙上前扶了他一把:“爱卿不必多礼!”又向旁人使了个眼色,小厮立刻上前将他扶起让他端坐椅子上。
周铎激动的说:“铃儿,快,给皇上上茶!”
站在他身后的女子,捏着衣角一脸为难,张了张嘴却无法发声。
白芷瞧着她脸色发黄,唇上都起了白皮,想必也是很久没吃好喝好了,这里旱成这样,能有水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茶,只怕这周铎也是激动的坏了。
长孙熠及时发言,缓了玲儿的尴尬:“不必了,如今温县正是旱灾,如何还能安心喝茶?你们且坐了,朕有话要问。”
☆、第64章 温县(2)
在房中坐着的都是边关退役的将士,很多都是周铎曾经的手下,因为多年边关征战的战友之情,便放弃了京都的优厚待遇,跟着他来到温县,换个方式保家卫国。
长孙熠在房中一扫,眉头一皱:“怎么就这么几个人,朕记得之前跟你来温县的足有十几人。”
提起这事,周铎显出了深深的无力:“回皇上,因着温县饥荒,我让剩下的人自寻出路去了,离开这里总比在这里等死的好,剩下这几位兄弟,无牵无挂,不愿离开,便留了下来。”
长孙熠点点头,蹙起了眉,这些将士解释在边关饮过血的,连他们都顶不住压力离开了温县,可见温县的饥荒有多严重。
周铎问:“现今温县危急,皇上来此不太安全,实在是……”
长孙熠拍着手中的扇子,挥了挥手:“温县乃是边陲重镇,闹了饥荒实非小事,朕定要亲自一看,将此事解决,否则难以放心!”
周铎叹息一声:“如今的温县早已与之前大不相同,皇上何苦来此地受苦!”
长孙熠道:“谊国乃朕之国,温县乃谊国重镇,朕自然不能放置不管,爱卿莫说这些空话,且与朕说一说这温县是如何赈灾的?”
提起赈灾,周铎的脸上一下出现了难以言语的表情,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急的面色发红,气的手脚发抖,铃儿忙给他顺了顺气,眼圈发红的说道:“皇上,这温县的百姓可是苦了,我家老爷把家里的粮食全拿了出去,也不能解这万分之一的危机,那些贪官……”
周铎摆了摆手,铃儿收了声音,周铎接着说:“初始的时候县衙倒也曾开仓放粮,可没两天,县衙就关了粮仓,说粮食不足难以供应。”
“朕曾令人向温县拨了粮食,没到吗?”
周铎摇头,堂堂七尺男人已是眼圈发红:“倒是到了,可都到了那些贪官污吏的手里,到百姓手里的,能有一把粮那都要谢天谢地了。”
另有一人附和:“是啊,皇上,我等几次想带人截了粮仓,解救百姓,可将军不同意,我等……我等也没办法,家里也没了余粮……”
容泽站起身说:“皇上,与其在这里听他们说,倒不如去县衙看一看,眼看也要到放粮的时间了,现在出发,应刚好能赶上。”
长孙熠不疑有他,站起身说:“我们去看看!”
容泽将琴盒背在肩上,跟着出了门。
长孙熠奇怪的看他一眼:“去看赈灾,你背个琴盒做什么?”
容泽但笑不语,一脸高深,长孙熠倒没再问,径直走了。
容泽倒是会唬人,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干脆装着一脸高深莫测,因着他身份在这,别人自是不会多问。
跟着几人到了县衙门前,县衙前皆是三三两两躺在地上的百姓,百姓早已瘦的皮包骨头,皆是有气无力。
白芷跟着容泽走着,拽了拽容泽的衣袖,指着地上的百姓说:“这里都这样了,他们为什么不离开呢?”
容泽扫了一眼地上的百姓,略带叹息的说:“因为家在这里。”
提到家这个词,白芷想到了自己的家,那远在千里之外,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不禁心头一堵:“命都没了,守着房子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早日离开这里,寻得出路。”
容泽听到她的话,侧目看过来,悠悠的道:“家,不是房子。”
白芷瞪他,跟她玩什么文字游戏,她当然知道家不是房子那么简单,可是……可是人都要死了啊!
几个人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开仓放粮。
五大三粗的官吏端着一口大锅出来:“来了,来了!快点,晚了就没了!”
地上的百姓立刻连滚带爬的过去了,容泽亦过去要了一碗。去的时候雍容华贵风采卓然,端着汤水回来的时候衣服早已被抹成了黑色,还破破烂烂的,看上去与地上的百姓无异!
容泽将汤水递到长孙熠身边,长孙熠看了一眼脸色立刻变了。油腻腻的碗还带着灰土,汤水也稀的很,看不到一粒米饭。
容泽用手指在碗边蹭了蹭:“这碗倒是奇怪,既然一点粮食都没有了,怎么还这么油腻?”
长孙熠点头,眉心拢了起来。
正在这时,县衙的门再次开启了,这次出来了一个更肥的官吏。
那人一身肥肉怎么也有两百来斤,哑着嗓子喊道:“大人仁慈,今儿个多加餐一次!不过规矩,你们也是懂的,也不多要,一两银子,一碗米饭,十两银子一道菜,钱出的越多吃的自是越多。想要吃的,就去那边交钱吧!”
那人微微侧身,露出身后的木桌来,一碗米饭,几道炒菜,摆在桌上,地上的百姓直勾勾的盯着那米饭眼睛都红了。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冲了过去然而还没到几被几个官差拦住:“滚一边去,要想吃,去交钱!”
那人一下跌了出来落在了容泽身边,他瞪着那官差,声音不大却含了怒气:“你们这些没人性的畜生,朝廷拨粮救济灾民,你们竟以权谋私,牟取暴利,简直天理不容!”
五大三粗的官吏双目一瞪,拿了棍子向他走来:“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年轻人丝毫不惧的看着他,冷笑一声:“怎么?我说对了,你们恼羞成怒?云妹已经去了帝都,皇上定会派人来查,你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官吏眼睛跳了跳,举起了棍子,咬牙切齿的说:“云妹?那个贱人早死在了半路上,你们这群刁民,想造老爷的反,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我告诉你们,你们谁都别想从温县出去!”
话音未落,棍子便无情的落了下来。
我看到容泽眼中杀气一闪而过,还未看到他出手,那官吏却已飞了出去,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喷出一口血就没了声息,容泽伸手将男子拉起来:“你便是云妹的夫君?”
男子脸色变了一变:“你们是?”
“我们是来主持公道的,你放心,你的云妹没事,很快就会回来和你团聚的。”
“容泽,杀了他们。”
☆、第65章 温县(3)
一张张符纸贴在府吏身上,那些人就像是僵尸一样被定住了,说死倒是不像,只是不能动了而已。
“我要你杀了他们。”长孙熠目露凶光,显然已是怒极。
“皇上,他们只是普通的府吏的而已,杀之虽可解恨,却并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
长孙熠瞪了容泽一眼,随即反手从一个府吏身上抽出刀来,一刀砍在了这府吏的背上,一路走便一路砍,不过片刻已经是鲜血横流。
白芷看的心惊,不想长孙熠做事会如此的偏激。
“你们这些府吏,先前食民之血,今日便还民以血,朕不杀你们,但叫你们永远记住今日所犯之过!”咣当一声,染了血的刀被扔在地上,长孙熠随即大步走进府衙。
容泽挥了挥手,府吏身上的符咒尽数化作粉末,一个个躺在地上不断的痛苦呻吟。
白芷走进府衙,但见那桌子还摆在那,又瞧见门口的百姓皆是不知所措,便将桌子往门口推了推,云妹的夫君大喊一声:“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吃东西?”
一桌子的食物,瞬间就被人群淹没了。
白芷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先前只觉得官吏可恶,此时却从心里感觉到了凄凉和悲哀,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何其悲哀而无助。
进的县衙的大厅,长孙熠已坐在首位,地上跪了一地的人。
长孙熠面色很不好,他一手揉着额角:“朕倒是忘了,这温县的父母官原是羽妃的父亲!”
他冷笑一声:“难怪羽妃百般阻碍朕出宫,怎么?羽妃没有告诉你朕会来此么?”
跪在地上的肥胖官员已是抖如筛糠。
“羽妃啊,枉费朕那么疼爱她想不到,她的父亲居然如此的不争气!”长孙熠闭了眼,许久都没说话。
白芷瞧他神情有异,便悄悄问容泽:“羽妃是谁?”
容泽抬了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白芷不好在问,只能静待事态发展。
许久,长孙熠才睁开眼,说道:“先将黄平收押,其余涉案人等,斩立决!”
容泽立刻上前一步:“皇上,微臣认为此举不妥!”
长孙熠看着容泽,容泽只是低眉敛目的站着,半晌,长孙熠才道:“全部收押!”
长孙熠话音刚落就见那肥胖官员黄平忽然站了起来,大喊一声:“此人乃是假的,大家不必怕!”
白芷微微一愣,但见黄平目露凶光,脸色狰狞,阴狠的瞪着长孙熠。
容泽警惕的挡在了长孙熠身前。
黄平咬牙切齿的道:“他是假的,皇上乃九五之尊怎会亲自来温县?他一定是假的,如果他真的来,我女儿一定会给我送信的。”
“大胆黄平,你敢胡说八道,来人,还不把他抓起来。”俞柯尖着嗓子喊了一声,但见周围的府吏皆是没有动作,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忙挡在了长孙熠身前。
“皇上?”
黄平得意一笑,立刻道:“这里都是我的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指使得动?你这刁民,胆敢假冒皇上,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今儿你来了,就别想从这出去!给我上……”
话音未落,但见鲜血飙飞,鲜血一下洒在了地上,一颗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的落到了地上,一下滚到了白芷的脚边。
那脑袋双目圆瞪,死不瞑目,看上去恐怖异常,白芷吓了一跳,慌忙躲到了容泽身后,却见容泽手里正提着一把古朴长剑,鲜血从上面一滴一滴的落下来。
刚刚,居然是容泽动的手?
白芷见过长孙熠一言不发砍人,可没想过容泽也会忽然出手,心里便有些别扭起来,正欲躲开他,不想被他拽住了手腕,定睛一瞧才发现容泽面无表情,脸色平静的可怕。
“容泽……”
容泽的唇几不可察的动了动,用一种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待在我身后,别动。”
长剑直指,剑上隐约现出火光来,围在门口的官吏见此情景,均是一愣,彼此面面相觑,屋里跪着的人也趴的越发的低矮。
这时,外面进来十几个人,迅速将这些人控制住。
周铎被人抬了进来,扑倒在地:“皇上,微臣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这一屋子的人这才反应了过来,均是战战兢兢的磕头认错,一时间磕头之声此起彼伏。
长孙熠沉默了良久才声音沉沉的问:“这黄平是谁派来的?”
容泽道:“是皇上。”
长孙熠只觉头脑发昏,一下坐在了椅子上:“朕糊涂。”
“皇上身为国君,当为谊国百姓负责,还望皇上吸取教训,知人善任。”
容泽这话就这样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白芷在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这长孙熠一看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回头再拿你开刀,你可哭都没地哭去。
“多谢国师提醒。”长孙熠冷冷一笑,已恢复自己冷然模样:“俞柯,传朕旨意,黄平私吞赈灾粮款,欺君罔上,罪不可恕,就地正法。其女羽妃平日骄纵跋扈,赐自尽,念其于皇室子嗣有功,允其藏入皇陵,大皇子……送于……”
他沉默片刻,看了看容泽说:“大皇子送入清谊观!”
俞柯身为皇上的随身太监,自然知道这羽妃和大皇子的重要性,听到这话不免一愣,张嘴想说两句,长孙熠却率先摆了摆手,他只能躬身道:“是!”
容泽眉头蹙了蹙:“皇上,大皇子尚且年幼送入清谊观是否不妥?”
长孙熠阻止了容泽说话,继续道:“温县一众官吏早知黄平行径不止隐瞒不报反倒助纣为虐,为其隐瞒罪行,罪不可恕,判,斩立决,其家人发配边疆,永为奴仆,永世不得入朝为官!”
地上所跪众人皆是瑟瑟发抖不敢言语,许是早已料到了自己的下场,居然连一句求饶的声音都没有。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呼喊声,其声音之大直将白芷吓了一跳。
门口跪了一地的百姓,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室内,白芷分明看到长孙熠的脸色变了几变,有着深深的无奈和无助。
都说帝王之家最是无情,也许他们并非想象中那么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