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生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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枉生录- 第1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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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祥点头称是,乾隆道:“这阵你也繁忙得很,家里又出这样的事情,朕看你日渐清减,也颇有不忍。军机处现下新挑了一些章京,随常的事情让他们多分担些。倒是武英殿里,朕打算做一件千古未有的大事 ,你是好读书治史的人,恰好可以帮着总纂官纪昀、陆锡熊等人收集一些古今图书,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善加分类,要修比《永乐大典》更博大、更精深、更全面的一部书(1)。这是立功立言的大事,强过那些琐屑事务。你可愿意?”
  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事,皇帝发话,不愿意也得愿意。英祥虽然觉得调换职位来得有些突然,不过他还真是性好读书、重视身前身后名的名士风派,觉得修书的风雅远胜于军机上那些哓哓琐事,因而毫不犹豫道:“奴才愿意!奴才感念皇上栽培!”
  乾隆点点头道:“那你就不用去值房了,这些日子若有空闲,可以到翰林院与那些翰林们聊聊,先定个从民间征集图书的章程来,以后还有好多事,慢慢要做起来。蒙古诸臣中,参与这样文学盛事的人你是独一个,不要替朕丢脸。”
  英祥被煽得心头火热,也不及细想其中原委,连连叩头道:“奴才定不负皇上嘱托!谢皇上隆恩!”
  乾隆和气笑道:“那你去吧。这件事做好,朕也一样重重赏你。”俟英祥磕头跪安了,他的目光瞟向一边的傅恒,半天才笑笑道:“这孩子确实没什么心机。”
  傅恒道:“英祥有点小小的纨绔性子,但论本心还是好的。就看皇上如何栽培了。”
  乾隆叹道:“朕何尝不想栽培!也是半子,和色布腾一样的。可惜色布腾这回的过失,是班第不肯说,朕也顺水推舟当做不知道,否则,掀起的就是大狱!这么想想,这些孩子还是远离是非之地的好。等他心性成熟些,朕再慢慢磨练他吧。”
  傅恒便顺着先前的话题问道:“那喀尔喀四部,皇上觉得谁可以独当西线进攻的重担?”
  乾隆指了指沙盘道:“离阿尔泰山最近的两部,莫过于赛音诺颜部和扎萨克图汗部。赛音诺颜部是额驸策凌的儿子成衮扎布在掌管,他一直反对朕的西征,现今似乎也不大得力的样子,只怕靠不很住;扎萨克图汗部是青滚札布在掌管,西线的驿站都从他那里过,平素很肯做事,朕搜寻阿睦尔撒纳,他颇出了些力,可惜总是后了阿睦尔撒纳一脚。不过,只要他肯实心办事,朕有信心拿住阿睦尔撒纳,平定准部!”
  傅恒道:“是。那青滚札布倒可以加些恩典。”
  乾隆点点头道:“等下命军机处拟旨,青滚札布加封郡王衔(2)。”
  傅恒道:“不是说萨楚日勒那里,有一个向准噶尔发送消息的女人么?”
  乾隆冷笑道:“就是今天殁了的那个吧!用信鸽千里迢迢传递信息。理藩院的笔帖式翻译出来,虽然没有最重要的军机,但是也有些能堪阿睦尔撒纳一用!冰儿昏聩!她是怕牵连她丈夫和公公,故意装糊涂、拖延时间吧!现在人死无对证,查起来就烦难了。”
  傅恒脑子里一盘算,心里“咯噔”一响:萨楚日勒虽然是科尔沁的郡王,但是平素在京并没有什么实权;倒是英祥常在御前,军机事宜都不大回避,如今内鬼出在他的家门里,如果乾隆真要追究,他恐怕也逃不脱责任。不过看样子乾隆对他还算笃信,只是把他从重要的位置调开,也没有追查下去,算是装聋作哑放过了他一马,不可不谓是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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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祥晚间回去,像往常一样,先去母亲那里请安,并把这日乾隆召见说的话告诉了福晋。福晋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但是她素来不怎么问朝廷的事,亦是没有多想,只吩咐英祥一定要好好当差,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又道:“你阿玛心情不大好,你得空去看看他。”
  英祥依言去看望父亲,没想到却吃了个闭门羹,管家出来传话倒是十分委婉:“小爷,王爷心里难过,不愿意见人,小爷现在也不用去打扰。一个小妾而已,过几日就恢复过来了。王爷倒是有一句话,请小爷有机会,把福晋那里常拜的一尊和田玉佛要了来,王爷有用呢。”
  英祥觉得莫名其妙,先还念叨着要去取玉佛,不过脚步不经意就走到了浅晖院,先前的念在心里头的事,见到哭红了眼睛的蓝秋水就一概忘个干净,只记得要去抚慰她了:“秋水,你是个重情的人,我心里明白。不过人死不能复生,你干娘流产而亡,也算是为我们家宗嗣而死的,是我们家的有功之人。你要节哀才是。”吩咐小丫鬟赶紧去取热手巾来给蓝秋水敷眼睛。
  蓝秋水一手接过手巾敷眼,一手挡开英祥伸到她肩头的手:“爷,干娘刚没了,我今天实在没心情。再说,本来今儿个,你也该是去公主府的日子呢。”
  英祥越发怜惜她:“虽说该去公主府,可是她一点难过的意思都没有,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去不去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倒是你实实令我担心!我一会儿叫小豆子去公主府说一声,明儿再去她那里吧。其实,你说你没心情,我又何尝有心情?不过我陪着你,你心里不至于孤寂,是不是会好过些?”
  这话说得真是贴心极了!蓝秋水心头漾起一阵阵温暖来,忍不住把头靠在英祥怀里,静静听他沉稳的心跳声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你不觉得我干娘死得有些奇怪?”
  英祥道:“这事都奇怪。不过,见怪不怪,其怪自败。你别多想。”
  蓝秋水冷笑道:“那有一天,我也莫名其妙就没了,你是不是也觉得‘其怪自败’?”
  “你……”英祥少见她这样嘴尖舌利,一时倒说不出话来,可是想想又明白了她:她不比冰儿,孤身一人呆在这个王府,刚刚莫名其妙没了一个人,也是和她同样的身份,自然惹她心里猜忌、怀疑、担心。英祥不由心酸,紧紧胳膊揽紧了她,道:“你不要担心!我是个爷们家,若是不能护你周全,我也枉做了这府里的小王爷了!谁敢对你有一丝不敬,我首先不客气他!就算公主要来寻你的不是,你也不必怕她,我拼着与她大闹一场,也不能让她骑在我的头上去!”
  蓝秋水听得心头一热,流泪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是死了,也是舒坦的!”
  “不许瞎说!”英祥愈感心疼,用灼热的嘴唇封住了那些令他难过的语言。
  第二日英祥回府,又是先去浅晖院,蓝秋水不由推他:“昨儿来,今儿又来。你这是给我找不是呢!”
  英祥笑道:“公主这几天身上不便,我在她那里做什么?她有的是伺候的人,又不缺我一个陪伴,我还不如来陪你。”
  蓝秋水道:“我今儿身上也……也不方便……”
  英祥道:“那我都已经来了,再离开多麻烦。都不方便的话,我今儿就算斋戒了。搂着你睡,也是好的。”蓝秋水抿嘴儿一笑,道:“大厨房里烧的素斋都不精致,你要不怕等,我好好弄几道菜犒劳你好不好?”英祥大感兴趣,点头应了。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便见蓝秋水从后廊权作小厨房的一间耳房里提出食盒来,整整齐齐在餐桌上摆开了四道菜肴、四道点心。英祥尝了一口,连声称妙,用筷子指着中间的汤问:“这看起来倒寻常,吃起来满嘴鲜香,怎么做的?”
  蓝秋水笑道:“也就是预备时花了点功夫,我叫人备着荷叶先炖出清汤,素丸子里多搀葱汁,再拿嫩笋和冬菇提鲜,关键是火候不嫩不老,鲜味就恰好了。”又指指一道“肉”道:“尝尝这‘脆鳝’。”
  英祥搛了一筷子道口中,奇道:“真有淮扬脆鳝的味道!这又是什么做的?”
  蓝秋水取过一双筷子大大地夹了一筷,亲自送到英祥口边:“再吃一口,我才告诉你!”英祥万分享受,就着送到嘴边的筷子满嘴嚼着,点头示意蓝秋水可以说了,蓝秋水笑道:“这不过是香菇罢了!不过温水浸了几天,去掉了干香菇的沙土味,留下了它特有的香味;用奶油炸头遍,取奶油的荤香,再拿香油炸二遍,取香油的浓香;然后赤酱、白糖要放得足料,小火炖得入味,其他佐料都按淮扬菜里脆鳝的烧法来,就可以乱真了。”
  英祥赞道:“你真是个用心的人儿!”
  蓝秋水抿嘴笑道:“我闲来无事,不琢磨怎么伺候爷,还琢磨什么呢?”
  英祥拿刚刚挤出来的热手巾擦擦嘴,见蓝秋水又亲自端来一盆热水服侍他洗脚,水里药香萦绕,双足插在微烫的水中,蓝秋水跪在地上轻轻为他揉搓双足,按摩脚心,他惬意得无以言表。等蓝秋水把他的双足擦干,小丫头倒了洗脚水出去,他便一把搂住她深深吻起来,她的舌尖绵软,应和着他的缠绵,进退裕如。蓝秋水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脸红了红,却不像以往那般羞涩,她第一次学着用别样的方式伺候男人,脸红得如熟透的大虾,滚热的嘴唇和脸颊触碰到英祥袒裎的胸口,让他浑身一阵战栗。
  这是干娘教我的……女人家,伺候好男人才是本分……蓝秋水脑海中飘出好些干娘教她的片段,虽然有些羞怯,但是为了留住心爱的男子的心,她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作者有话要说:  (1)按指修《四库全书》,我又瞎掰时间了,实际时间大约始于1771年,即乾隆三十六年,正式开馆于乾隆三十七年,嘉庆年间才完成。此处刻意提前。
  (2)这里的时间就不细论了,平准的过程比较复杂,若论细节我这里是错谬百出,为了行文方便,也就大概将就了。乾隆对平准形势有多次错误估计,先是错用阿睦尔撒纳,后是错信青滚札布。不过我们读史时容易有“事后诸葛亮”的毛病,在当时波诡云谲的复杂情势下,犯错误其实是难免的。乾隆的识人能力其实还是可以的,不过试玉需烧七日满,隔得老远,人心再隔层肚皮,确实难测。

☆、方振威袒护佳人

  早起才不过卯时,蓝秋水知道英祥需应早卯,急急忙着自己洗漱完毕,又去叫英祥起身。他却慵慵躺在床上,见蓝秋水揭开帐子,一把把她拉倒在温暖的炕上,亲吻缠绵,不一而足。蓝秋水好容易得空,脱开身子,搓搓红热的脸颊,嗔怪道:“别说我没叫你!你瞅瞅几时了?”
  英祥笑道:“我如今已经转了闲职,不用日日到养心殿应卯了,晏起一点也不要紧。”
  蓝秋水愣了愣才说道:“怎么会突然转了闲职?”
  英祥道:“皇上体恤我这阵辛苦,又知道我不耐烦那些俗务,叫我修书呢。我还是喜欢这个差事。”因为没什么事情,一切均拖拉磨蹭起来,等用过早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英祥睡了个舒服的好觉,觉得神清气爽,伸个懒腰道:“我去翰林院和那些穷翰林们白话白话,慢慢定个收集图书、编纂图书的章程出来。下晚——也先到你这里来,晚些再去公主那里应应景。”
  蓝秋水含羞点点头,又有些担心:“你这么着,公主那里不会生气么?”
  英祥满不在乎:“生气就生气。她心里可以有别人,我为什么不可以?说起来我还是男人家,三妻四妾都是稀松的事。”他满含着自己都没有觉察的报复的快意,又搂着蓝秋水好好亲了亲。
  蓝秋水被他的宠爱弄得满心熨帖,等他走了,先按规矩给福晋请了安,闲时回自己的院子,便寻思着去大厨房要什么食料、做什么菜肴点心。身边丫鬟去要东西时,她也闲不住,用英祥最喜欢的沉香熏了他的衣裳,连着屋子里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又去整理他的书房。这几日书房里倒没有信件要写,她拿起桌上的笺纸,上面写着明艳的一首词:
  “倚户相思,依稀鬓角檀香影。
  晚来灯明,前后拂花镜。
  春浅梨涡,眉远青山映。
  人初静,望穿雕井。
  杳杳香雪径。”(1)
  她隐隐记得小时候,爹爹在流放地偶有闲暇,会在自己耳边吟诗词,这是一首明媚欢歌的小调,唤作《点绛唇》,自己见爹爹常常念得痴了,便会偷偷上前逗他,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而父母去世后,她突然成为孤女,冷眼看遍,欲哭无泪的日子经遍,那时才真是叫个“愁味识遍”,但觉人间绝少生趣。不过而今,手中捧着他清丽字体书就的彩笺,笺纸上飘着淡淡幽香,凝视镜中的自己,这两阕词仿佛就在刻画自己的模样。蓝秋水愈发觉得心头柔暖,这大约也算是苦尽甘来吧!但愿能永远这么好!
  正含着笑痴痴地想着,突然听见自己身边两个丫鬟的脚步声,蓝秋水觉得有些心虚,赶紧放下笺纸,匆匆掠一掠鬓迎了出去。两个丫鬟一脸没好气,把装食料的提篮往她眼前一伸:“喏,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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