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不淑- 第26部分

要是平常，安之扬一定会臊红了脸，偷看小北的脸色。

此时素素的目光向他看来，他却忍不住脸色青白，避开了素素的视线。

素素心中一冷，冷笑道：“十娘是京城第一名姬，仰慕你的男子比肩继踵，项背相望，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青春年少的富家子？要不是你偏偏看上那穷的，恐怕早有多少人踢破了门槛要娶你！”

小北顺着素素的眼神看见了安之扬的反应，又听这位素素姐姐这样为自己拔闯，哭笑不得。

安之扬的反应其实她早就料到了，这样读圣贤书的清纯少年不接受风尘女子，她真的毫无怨言，自己其实也只是把安之扬当朋友，或者弟弟而已。她只是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的虚荣心，幻想安之扬即使知道了她的身世，还是对她和从前一样在意，不管那份在意的含义是什么，爱情，还是友情。

现在，事实告诉她，那样的童话，是很难出现在现实生活里的。

事到如今，小北反而更加释然，拉起素素笑道：“你不是说那位楚娘要见我？我随你去。”

“好，别耽误了正事儿。”素素冷冷的瞥了安之扬一眼，忽然想起燕来，吩咐道：“燕来，快把上次的药费奉上。”

燕来这才醒悟过来，连忙走到小北面前，脸上早已换上了一副纯真的笑脸：“姐姐的药真的很好用，粉屏腋下的臭味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红梳的脸也白嫩了很多，紫菱也恢复得很好。他们三个感念姐姐的恩德，特地托我把药费送来呢！尤其是粉屏，从前根本不能在公主面前表演的，现在可好了，不但有了露面的机会，还被公主夸赞了一次呢！”

燕来的嘴巴像抹了蜜糖一样甜，边说边取出银钱，如数交给小北。

小北也不点数，微笑着交给灵儿，灵儿稍稍一愣，终究还是接了过来。

“有用就好。我去换件出门穿的衣裳，咱们还是去见楚娘吧，别让人家等急了。”小北笑道。

……

灵儿盯着小北渐渐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说道：“没想到，小北竟然是个淫贱的女人……我们居然住着她的房子，用着她的银钱……就连夫人……都要用她攒下的腌臜钱去京城救老爷……”

安之扬心里仿佛堵着一块巨石，沉重之极，又听连灵儿都这样说，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也不答话，回身进了卧室，插上门，独自一人躺在床上想事情。

他的双手往胸口一搭，觉得里面硬硬的，忽然想起尤平让自己交给小北的那封信还没来得及给她，连忙从怀里拿了出来仔细查看。

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穆小北”三个字，定然出自一个男子之手。

再仔细看去，右下角写着一个小小的“朱”字。

朱公子？

他记得小北说过，那朱公子是她的老乡……难道，是她当年在京城教坊司的恩客？

他立刻想起小北那一夜晚归，穿了一身别人的男装坐着轿子回来，第二天便和那姓朱的在江边私会，好像还闹了别扭。从此，朱公子便日日到妙仁堂来，说是抓药，谁看不出来只为小北一人而来？

最后，朱公子在瓜洲的最后一天，小北请了半日的假，晚上才回来，只听说，后来有个小北的老乡来找她，小北哭得双眼红肿，第二日，朱公子回京小北便病了……

上次，小北也是接到一封尤平捎来的信件，小北独自一人闷在屋里看了半晌，晚饭时眼睛都红肿了……定然也是朱公子的来信……

难道，小北真的和这位朱公子……

那个李甲又是怎么回事儿？赎了她，又卖了她？

安之扬脑子里立刻响起素素刚才说过的话，“十娘是京城第一名姬，仰慕你的男子比肩继踵，项背相望，哪一个不是腰缠万贯、青春年少的富家子？要不是你偏偏看上那穷的，恐怕早有多少人踢破了门槛要娶你！”

不错，这朱公子，便是那比肩继踵、项背相望、腰缠万贯、青春年少的富家子中的一个……偏偏小北看中了穷人李甲，却被那负心汉给转卖了……

小北……不，十娘，现在方知道后悔，又和那朱公子暗通情愫了？

安之扬想到这儿，心里更加难受，比知道小北的真实身份那一刻还要难受。

那一刻，他只是为小北曾经的身份伤心，仿佛只要自己愿意，还是可以继续喜欢她的。

现在却不同，不论她的身份是什么，也不论自己是否愿意，自己都已经没有办法继续喜欢她……因为，她已经有了这位腰缠万贯，情意绵绵的朱公子……

那位朱公子，论相貌，论家世，论风度，哪一点都强过自己多少倍……

安之扬越想心越冷，只觉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一样，瘫软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他甚至罪恶的想偷偷打开那信看看，那朱公子和小北究竟已经爱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他终究还是罪恶不起来……

********

楚娘是个四十开外，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出头岁的风骚女人，她见小北眉目如画，遍体生香，本该是个迷死人不偿命的主儿，却素脸素衣，毫不张扬，更加喜欢的紧，连忙问道：“这就是那位女大夫吗？”

素素忙道：“正是杜媺。”

小北一愣，才明白杜十娘的本名就是杜媺。素素从小和杜十娘一起长大，知道的自然只是她的本名而已。

算了，名字只是个代号，这只是自己打工的地方，又不转档案上保险，叫什么都无所谓。

“杜媺？好名字。”楚娘喜爱小北，连名字也一起喜欢了。

燕来本来也是疑惑的，不是说叫小北？再一想，那也许只是她的假名字罢了，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北一眼，低头不语。

楚娘笑道：“从今日起，你便留在舞者园，负责姑娘们的脸面，每月给你二两月钱。这其中的缘由想来你是不知道的，我一看你便喜欢，不妨告诉你。当今圣上是咱家公主的亲兄弟，最爱美人，咱家公主与万岁爷姐弟情深，自然少不了孝敬。你别看这些舞姬现在身份低微，说不定哪天万岁爷来了公主府，看上了哪个，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可千万不能马虎。”

小北心想，历史上说万历帝好酒色，原来是真的，连他的亲姐姐都帮她准备着呢。心里暗暗唾弃，脸上却仍旧是一副平平淡淡的笑脸：“杜媺知道了。”

楚娘对小北那宠辱不惊的样儿更是喜欢，继续说道：“那个得了狐臭的粉屏原也是充数的，若不是她的舞艺好，能给旁人些指点，我早就不要她了。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治好了她！很好，很好……你不如干脆搬进公主府，跟燕来她们住在一起，做事儿也更方便些。”

“禀楚娘，”小北忙道，“杜媺家里还有亲人，若是留在公主府自然是享福了，只是不放心他们。还请楚娘体谅。”

“好，好，”楚娘对小北的喜爱又增添了一分，“没想到，你倒是个守孝悌的好孩子。没关系，都依你。你每日朝来晚走便是。若是家里有事儿，跟我说一声就行，不用拘束。”

小北心情渐渐好些，连忙施礼道谢。

第一卷　爱情的选择题　第046章　临安公主

从此，小北便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

小北根据每个人的皮肤特征想出不同的美容法子来，反正早就说好了美容非一日之功，如果无效再换其它的，倒也让小北进步不少。

灵儿虽然看不起小北从前的身份，却也从心里佩服她的本事，再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小北对自己从来不像对奴婢，更像对家人，对妹妹，心里生出的那一点点隔阂终于慢慢减轻。

安之扬却恢复了从前的清冷，见了小北和灵儿都只是客客气气的打招呼，再无二话，每日只一心抄录《本草纲目》。

他想起这套书是当初朱公子为了常来医馆见小北才贿赂给爹爹的，恨不得把它一把火少了才痛快些，耳边却响起小北的话——“你在惩罚谁？还不是你自己？”便忍下心中的怒气，更加用心的抄录。

……他要出人头地，要强过那个朱公子！

小北只道他是看不起自己了，只是苦笑，也并不去烦他。好在自己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公主府，也免去了很多尴尬。

在公主府闲来无事的时候，小北就看着燕来她们歌舞弹唱，她竟然发现，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她最兴奋的时候，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张开了，恨不得自己也冲过去跟她们一起才好。

素素曾经偷偷问她：“你那玉箫金管，翡翠玉笛呢？”

小北只苦笑着摇头不语。

素素瞪大了眼睛：“你那救命恩人不会连你的乐器也一并借走了吧？！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啊！尤其是那翡翠玉笛！”

“算了！”小北见她越说声音越大，连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我都不记得我会演奏那些乐器了，还要它们干什么？”

“忘了？！”素素的眼睛瞪得更大，“我的妹妹，你可是曲中第一姬啊！竟然忘了怎么演奏？不行，你要重新拾起来。就算不是为了赚钱，也为了自己乐呵不是？”

小北想起朱羽送给自己那支竹笛，倒也来了兴致：“我倒是还有一只竹笛，不如我明日带来，你教我。”

“好，好……”素素先是无限惋惜，终于打起精神说道，“我就不信了，你落那一回水就连最擅长的乐器都忘了。你明日拿来，我教你，定要让你想起来！”

第二日，小北果然拿着竹笛来找素素。素素教她吹奏，虽然最开始生涩的不行，却上手极快，不出几日便吹得比舞者园最好的笛师还美妙了。

小北想，一定和那酒量一样，是杜十娘这具身体的习惯使然。

楚娘听见笛声，急急的赶来一看，居然是小北在吹，更加高兴得无以伦比：“媺媺啊媺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可人疼呢！我简直疼死你了！”见小北害羞的放下了竹笛，连忙继续说道，“别放下，别放下！就算你自己听着也高兴不是？我告诉你，女人若要不老，你那些按摩啊，面膜啊什么的美容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高兴！你看看我就知道，我只要一沾吹拉弹唱的边就高兴！”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小北知道楚娘此话不假。楚娘今年四十五岁，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出头，简直比有的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精气神儿！

“您说的没错，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咱们既能开心还能让自己永葆青春，干嘛不高高兴兴的？！”小北由衷的说道。

“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素素，你看着孩子多聪明！我简直疼死她了！”三人心里高兴，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

“楚娘，公主听说你们舞者园新来的那位杜媺医术高超，让我来请呢！”一个淡绿色衣裙的小丫头来到舞者园，对楚娘说道。

楚娘连忙站起身，赔笑道：“公主来请，自然是这小妮子的造化。若说她医术高超，楚娘倒不觉得，想来只是她运气好罢了。如果公主的事儿她担不下来，还请莓儿姑娘替她说两句好话。”

莓儿笑道：“你放心吧，就算看不好也没关系，公主还能吃了她？”

楚娘连忙道谢，叫人喊出小北，嘱咐了几句，便让小北跟着莓儿去了。

小北跟在莓儿后面，心里惴惴不安。那可是如假包换的公主啊！虽然她来公主府已经月余，却从来没有机会见公主一眼，就连舞者园的门都不曾出过。

小北一边乖乖的跟在莓儿后面低头前行，一边偷偷打量这座公主府。府内庭台楼榭，游廊小径蜿蜒其间，涓涓细流的溪水，俯仰生姿的树木，盘曲嶙峋的藤萝，错落有致的花墙……这哪里是私人府邸，简直就是设计精巧的花园啊！

“前面就是了，”莓儿低声提醒道，“到了公主面前要自称奴婢，跪地行礼，可不要坏了礼数。”

他令堂的！

小北的好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她从小长这么大也没给人跪过啊，还要自称奴婢？万恶的旧社会……

终于辗转到了公主休息的屋门口，莓儿停在门口扬声说道：“禀公主，舞者园的杜媺来了。”

屋里发出一声慵懒的声音，小北努力竖起耳朵也没听清说的什么，正在纳闷，屋里另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带她进来吧！”

莓儿连忙垂下头，轻移莲步走了进去，小北虽然抱怨，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有样学样的跟在后面。

莓儿在闪着七彩颜色的、琉璃珠子串成的帘子跟前停下，小北看着那晃晃悠悠的帘子，竟然想起了《一帘幽梦》。

小北正在走神，只听莓儿低低的清了清嗓子，小北无奈，只好貌似老实的跪下，嘴里念念有词：“奴婢给公主请安。”

“听说你专治女人脸面上的病，还让那些舞姬越发水灵漂亮了，可有此事？”琉璃帘子里传出慵懒的女声。

小北连忙说道：“治病不敢说，只是美一些雕虫小技，帮姐妹们美容罢了。”

“哦？这么说，你只是来公主府坑蒙拐骗，混饭吃的吗？！”

不治病就是坑蒙拐骗？小北心里一气，嘴上说话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