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含韵是莫府的女主人,小北是莫府的姑奶奶。
现在,两个人都被禁足,院门口一直站着四个守卫。
最奇怪的是,潘良也不见了。
小北曾经想让春儿去打听,结果门口的守卫虽然客客气气,却绝不通融,让他们帮忙传话,他们也只是表面上答应,却没有一个人去做,直到小北亲自问起,他们才说:“三当家出门了,还不曾回来。”
已经五天了。潘良到底去了哪儿,还不回来?
小北正在着急,忽听丫头来报,安之扬在院门口等他。
小北正惦记着潘良,心想,好歹是个活人,快点出去问问,便急急的赶了出去,远远的看见安之扬,几乎冻僵在那儿。
(文)浑身淡青色的安之扬,仿佛是从千年寒窟中走出来的一般,双眼无神,脸色铁青,更让小北触目惊心的是那一头白发。
(人)小北僵立在那儿,几乎不敢靠近。
(书)安之扬见了小北,眼底闪过一点色彩,却瞬间冷漠下去,站了一瞬,才慢慢走进院门。
(屋)门口的一个守卫正想扬臂拦住,却被另一个挡住,四个人低语了几句,便有两个踏进院门,远远的看着安之扬。
安之扬对这些都置若罔闻,他冰冷的眼睛里,似乎只有小北一人。
半晌,他走到小北面前,从怀里掏出一页纸。递给小北,便定定的看着她。
小北打开一看,竟然是“放妻书”!
“吾妻穆小北,贤良淑德,知书达理。成亲两载,一起飞并膝,花颜共坐,两德之美,恩爱极重。本欲生同床,死同穴,奈何吾背弃诺言在先,见此分离。愿相隔之后,重梳蝉鬓,美裙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时万历二十四年三月二十六日于播州,医官安之扬放妻书一道。”
小北读了一遍又一遍,泪盈满眼,只怕被安之扬看见。根本不敢抬头。
过了许久,才听到安之扬憔悴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要我写休书,我实在写不出,思来想去,只有写了这放妻书,给你自由。”
小北的泪水滚落——这明明是她想要的啊,为什么此时此刻,竟然这么心疼?
安之扬停了一瞬,继续说道:“我知道,若不是因为我,令狐禅也不会如此待你——只怪我,不能给你幸福,反而牵连了你。好在三哥回来了,他也答应娶你,有他的庇护,你也不会再无端受苦。”
啊?!
小北连忙抬起头,一串泪珠还挂在脸上,急急的问道:“三哥这几天去哪了?谁说我要嫁他?!”
安之扬的眼底闪过一抹痛色,终归还是抬手擦去小北脸上的泪珠,努力扬唇笑道:“不知道三哥这几日去了哪儿,昨日才见着,仿佛受了伤……”见小北秀眉微皱,连忙说道,“你别担心,我和爹爹一同去给他诊治过,无碍,也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令狐禅做主让他娶你,他大概怕我……没有答应,直到令狐禅说。他若不娶你,只怕你就不得不进宣慰司府了,又见我写了放妻书,才答应下来。”
怎么自己的事儿,都是别人做主?!
小北的背脊一片冰凉。
安之扬早已从小北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愠怒,不知为何,他竟然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直到看小北的脸色越来越冷,才连忙解释道:“此时此刻,只有三哥能护你周全。好在他一向疼你,为了你,竟然破了他终身不娶的誓言……”安之扬见自己越说,小北的脸色越不好,只得闭上嘴巴,苦笑道,“没想到,第一个劝你嫁给他的,竟然是我。令狐禅说,你和三哥成亲之后,便放你们走。你到时候就速速离开播州吧,免得做了炮灰。”
“你呢?”小北抬眼问道,见安之扬眼睛里的千年寒冰竟然瞬间融化成浓浓春水,连忙补充道。“还有水灵,和你们的孩子?”
安之扬苦笑道:“我……等你们走了,我再和爹商量。”他仿佛还想说什么,张了半天嘴,终于还是闭上了,只看着小北的眼睛,小北却低下头说道:“多谢你。”
“不用。我走了,你保重。”安之扬呆楞了半晌才清醒过来,苦笑着道别,回身走了几步,才转过头来说道:“小北。应该说多谢的是我。谢谢你,给了我生平最快乐的时光。”说完,便大步走了出去,再不曾回头。
含韵早在屋里看到了安之扬,眼见他走了,才连忙跑出屋子,来到呆站着的小北身边,问道:“之扬怎么了?怎么几天不见,头发全白了?”
小北苦笑着把那份放妻书递了过去。
含韵看了半晌,也是一脸苦笑:“你俩明明还牵挂着对方,这又是何苦?”她边说边拉着小北进屋,快到门口了才忽然想起来,急忙说道,“令狐禅不是说,那杨应龙要用你来羞辱皇上?本来还顾及你已经嫁人,现在之扬写了放妻书,可如何是好?”
小北牵着含韵进门,半晌才道:“之扬方才告诉我,令狐禅答应,只要三哥娶了我,便放我们离开播州。”
含韵也惊呆了,过了半天才冷笑道:“果然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这样,不但他闺女水灵妾上无妻,很快就会扶正也说不定,还能永远把三弟踩在脚下!”
“这话怎么说?”小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节,着急的问道。
“我听你大哥说过,你三哥从小练的‘玄龙神功’,你看见过他那黑红相间的玄龙鞭没?练玄龙神功的人,必须用鞭才能将其发挥到极致。你三哥人称‘神鞭太岁’,手中的玄龙鞭在江湖上数一数二,就连你二哥的追魂刀都只得甘拜下风,你大哥的武功,反而是他们三兄弟中最差的一个。可是,这玄龙神功有个忌讳,便是……”
含韵的脸红了一红,见小北还傻傻的看着自己,只得低声说道:“练此功者。绝不能近女色。所以,你三哥五岁练功之前,便对我公爹发誓,终身不娶。”
“原来,是因为这个?”小北最开始以为潘良终身不娶,是因为BL,后来知道他不是,便断定他曾经被情所伤,才下此重誓,没想到,竟然是因为练这种缺德功夫!这功夫虽然厉害,却终身不能娶妻,那位老盟主怎么不让自己的亲儿子练?!
含韵哪里想到小北心里正在暗骂自己的公公,冷笑着继续说道:“令狐禅费尽心思除去你大哥,现在居然又对三弟下手。其实,泗水盟早已不在,即便他重建泗水盟,你大哥三哥难道还会抢他的盟主之位吗?!听说那杨应龙对三弟也一直念念不忘,让令狐禅代为引荐,可人人都知道,三弟不爱权势,不爱杀戮,怎会抢走他的风头?!”
小北本来以为,江湖之争离自己很远,没想到,它一直在自己身边,只是自己视而不见罢了!
这只是含韵口中的皮毛,若真的身在其中……简直比她最害怕的家斗更可怕!
因为,他们不但斗心机,还像野兽般赤luo裸的弱肉强食!
到此刻,小北才明白,对于江湖中人来说,武功果然是最重要的!
不止是武功,还有狠心!
就算是潘良,火烧乾清宫时弄死那几个无辜宫人,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而他,在混迹江湖的人里,还是“不爱杀戮”的?
还有,安之扬说他受伤了,还几日未归,他明明跟自己说,去去就回的啊?
两人相处这么久,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这次,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他几日未归,就算回来了,也没来看她一眼?
……
小北的谜团没人能给他解开,因为除了安之扬来过一次,夏园里再没来过一个人。
直到大半个月之后,春暖花开,园子里的树都绿了,潘良才再次出现,却不是自己走来的,是被小楼推着,坐在一张木制的轮椅上。
小北和含韵俱是吃了一惊,连忙迎了出来,小北更是跌跪在潘良面前,急急的问道:“三哥,你的腿怎么了?!”
潘良扶起小北,微笑着让她把自己推到花坛旁的木椅那儿,请小北和含韵坐下,才道:“小伤。安大夫和之扬都给我看了,说不妨事,很快就好了。”
小楼却在一旁红着眼睛说道:“但愿如此。”
这句话说得小北和含韵更加着急,小北忙问:“三哥,你前些天去了哪儿?我想去找你,他们根本不让我出去。你不是说去去就回吗?怎么去了那么久,还受了伤?!”
潘良微笑着拍了拍小北的头顶,笑道:“不急,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好在小楼日日跟我汇报你和大嫂的情形,我知道你们安全,便多耽误了些日子。”
小北见他不肯说,知道也许是顾忌旁人——就算不顾及含韵,这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是令狐禅的眼线,还是小心些好,便不再问。
含韵见大家都安静下来,想起安之扬说的话,便推说自己累了,回屋休息去,临走还给春儿和小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远远的坐开,低声说着话。
潘良温和的看了小北半晌,问道:“小北,你可愿嫁给哥哥?”
第一卷 爱情的选择题 第034章 被嫁
第034章 被嫁
“啊?!”
小北知道潘良有可能会跟自己提起这件事儿。这些日子,她也一直在想如何面对。
她想,三哥之所以答应下来,定然是权宜之计,一则让自己脱身,二则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假扮夫妻,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更何况,他练了二十几年的玄龙神功,怎可这样轻易废弃?
她想,潘良一定会劝自己暂时隐忍,待逃离播州,再做计较。
没想到,他竟这么突然的假戏真做。
潘良看到小北的不愿相信,笑容稍稍滞了一滞,眼底闪过几不可见的黯淡,瞬间又继续微笑道:“听说,之扬给你写了放妻书,我才来问你,你可愿嫁给我?”
小北装傻的跟着低声笑道:“既然他这样才肯放咱们走,那就假意嫁给哥哥就是。”
潘良的笑容越来越淡,半晌才道:“是之扬告诉你的吧。”见小北点头。潘良苦笑道,“好,如此倒简单了。我回去跟令狐禅说,你我兄妹都是自己人,不再要那些俗礼,过几日我身体好些就完婚。你在这儿等消息就好。”
小北察觉到潘良淡漠,也不敢深想,假装没注意到,笑问道:“你见过孔离吗?可问过他到底是不是叶臣?”
“他不是。”潘良看着小北,正色道,“小北,忘了这件事,记住,他是孔离,不是叶臣。我那日的确是去见他,心里想着他是叶臣,是你的亲哥哥,才疏忽大意了,忘记了他是被义父逐出泗水盟的孔离,着了他的道,受了伤。你今后看见他,千万离他远远的——他不是你哥哥,是个危险人物。”
“是他伤了你?他伤了你哪儿?”小北忙问,眼神自然是落在潘良的双腿上。
潘良苦笑道:“他本来承认是你要找的叶臣,还感激我照顾你,靠近了握我的手,我只顾着高兴。他的手里却忽然多出一柄匕首,刺入我的小腹。我的腿其实没事儿,只是安大夫嘱咐我,不能行走,更不能腹部用力,才让我坐在这轮椅上。跟大嫂只说我伤在腿上吧,这是丢人的事儿,不用让外人知道。”
外人……
好吧,含韵姐是大嫂,是“外人”,自己是妹妹,不算……
小北对孔离的印象更加不好,暗骂了孔离半晌,才忽然想起不对劲,连忙问道:“他和你有仇?不然为何暗算你?”
“虽然并不和睦,我却真没想到,他竟然恨我至此……”潘良眉头紧皱,皱得眉间拧成了疙瘩,扭头看向小北,“罢了,我本不该跟你说这些。又怕你着了孔离的道儿。你只记着,离他远远的就是了——只怕,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三哥!”小北连忙拉住潘良的手,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又出现了乾清宫无辜枉死的那几个宫人。
她虽然憎恨令狐禅,不喜欢孔离暗算潘良,却总不愿意用这个“杀”字来解决问题。她总觉得,那是律法要做的事儿,而不是潘良——这个想法虽然迂腐,小北却真的没办法让潘良去杀人。
潘良拍着小北的手,苦笑道:“小北,你以为哥哥心里愿意?就像令狐禅,我恨他入骨,却总下不了决心给大哥报仇。这二十几年来,他毕竟是疼我的。还有孔离……小北,自从结识你,哥哥的心肠已经太软,可是,如果过分软弱,他们更加无所忌惮……”
小北的目光黯淡下来,心里暗暗自责:你以为这是二十一世纪吗?!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
“好吧,三哥,一切随你。我只有一句话:你要保重,我要你好好的,不许再受伤,更不许……”小北说不下去。
潘良终于笑了出来,目光温柔的看向小北:“你放心。”
*** ***
过了几日,乔氏便亲自来到夏园。喜笑颜开的张罗小北和潘良的婚事。小北本是再嫁,不该太过张扬,乔氏却高兴得紧,说好歹要请请泗水盟的兄弟。
她本来还打算让令狐禅请杨应龙过来观礼,却被令狐禅骂了一顿,才明白此时不宜多事,只让泗水盟众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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