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问,你跟我妈说什么啊?我说,她想知道你有没有对象。轻风问我,你说了没有?我说,当然没说,可是,我说你没有对象时,她好像很不高兴,她好像希望我说有。轻风惊讶地问我,真的?我说,当然是,她希望你能嫁一个好人家嘛。轻风蹶起了嘴,说,我跟我妈的脾气不合,我们动不动就会吵架,只有这次,她什么都顺着我,我还很奇怪呢。我说,其实你跟你妈说说也无妨,她到底是你的亲妈,是希望你好。轻风说,倒也是,还是你说吧。我说,好的。
看了你的小说我很惊奇,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在想,你说你和美丽的爱情比柏拉图的还要好,我想不明白,轻风说。我笑道,柏拉图的爱情是一种精神之爱,认为欲会伤害爱,其实他错了,人在文明社会中会有很多道德和律例的限制,这些都是心灵的枷锁,而这些东西都会在两性交往中体现出来,特别会在最隐秘的性生活中体现,完美的性有可能会让我们摆脱这些东西的束缚,还可能会恢复我们的本性,恢复我们最原始的力量。还有,性爱其实本身就是一种精神之爱。我在小说里已经讲得很清楚了,我们所有的精神特别是道德就是从性中生长出来的。你知道道德是来干什么的吗?是来分配性的,是来限制性的。最初的性,没有善恶之分,没有美丑之别,它是一种混沌,是道德和制度将它一次又一次分配成了今天的性,但是道德反过来却增恶性,这岂不是在背叛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吗?
轻风说,你说的太深奥了,我想知道,你对精神之爱怎么看。我说,所有的爱总有一天要从性里面飞出去,爱是要在天空中飞翔的,也就是说,爱也可以单独进行,是可以超越性的,从这个意义上讲,柏拉图式的爱便是最高之爱。
轻风一边思考一边说,这样说还差不多。对了,我想问你,你觉得我现在应不应该去见我的男朋友?我说,什么叫应该?什么叫不应该?应该是你的内心最真实的冲动,而不应该是你的道德在起作用,在我看来,都无所谓。我认为,在你们都非常渴望又不能自已的情况下见面也许更好些,这样会使你们享受更多的精神之爱,而这种爱是最珍贵的。你要记住,性爱永远都是短暂的,而爱情是长久的。你的那些同学过分地分享了性爱,爱情便减少了,因为这样他们就没有了幻想,也就没有了对爱的创造。我与美丽的爱更多的是幻想,是创造,是心灵的交融,所以比现实中的爱情更美。这也许就是柏拉图式的爱情吧。
我的虚拟婚姻 20(2)
我不知道这样的劝说是不是有道理,但轻风似乎觉得是对的。在西北偏西,是没有电话的,人们的一切都非常闭塞。这是我喜欢的地方,这却是轻风不喜欢的地方。他总觉得这样阻碍了她与世界的交往,而我以为,这恰恰显示了一种奇迹,它使我与世界的本我更为亲密。
第二天,有一对年轻人要结婚。我非常好奇,问轻风,两个人都是这个村子里的吗?轻风说,是啊;我们从来都不跟外面的人联姻。我又问,是不是近亲结婚啊?轻风笑了笑说,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不允许近亲结婚。我奇道,但你们都没有姓氏,怎么能知道不是近亲呢?她说道,我们这里的人都长寿啊,老人们知道谁是谁的子女,由他们作证,怎么会错呢?
在轻风的带领下,我参加了那对新人的婚礼。我带着数码相机去给他们照相,暗影看到我的相机,吓了一跳。轻风给他解释,这个东西能把我们都装到里面,到时候可以洗出一张相片,就像书那么大的,我们的影子就到那上面了。暗影还是不太懂,轻风又解释了半天。
很多人都对我的相机非常好奇,他们问我这个东西是不是神给我的,我说,是啊。轻风笑着说,是买的。他们就惊奇地问,得多少钱。我说,大概四千元左右吧。他们一听,更加奇怪,这么小的一点东西,要那么多钱,还不如说一个媳妇呢。轻风说,在他们这里,几千元就可以办喜事。
婚礼与中国其它地方的都差不多,非常热闹,后来新郎新娘入了洞房。有人涌进去,我也跟着进去给他们照相。由于人们都把新郎新娘挤到炕上的拐角,我看不见,就站在他们的桌子上照。桌子旁边是一个大柜子,很高,柜子上面放着两个箱子,一般人都够不着。因为要找角度,我忽然看见了一双手工的鞋,便好奇地拿起来看,却发现里面有人形的图案。我好奇极了,拿起来放到光线好的地方一看,竟然是男女交合的图案。我更好奇,拿起另一双鞋看,还有,但姿势却各不相同。都是绣上去的,看上去很真切。我正在看,被新娘的一个娘家人看到了,喊道,不能看。我诧异地问,为什么?她说,这是新娘和新郎看的,你怎么能看呢。她上前来抢下。我突然也觉得无趣,便不给他们照了。出来找了轻风回去。路上给轻风一说,轻风奇道,我们这里还有这样的事?我笑道,这大概就是你们这里的性教育,我在书上看到,有好多民族都有自己的性教育,直到女子出嫁时才传授,此前是不传授的,还有教女子怎么生儿子的呢。轻风还是很惊奇,我长了这么大都不知道。我笑道,你出嫁时大概你妈妈会给你很多双鞋的。她羞道,我才不要呢,我什么不知道?
我对轻风说,你们这里好像也没有婚外恋什么的。她笑道,怎么可能有呢,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对有些人来说很不公平,那么年轻就没有性生活,比如我妈,说真的,我都有些不理解她。我说,这又是这里的好处之一,人们都自觉地遵守着所有的道德,井然有序,尤其在性上面,所以这里的道德完好无损。表面上看,像你妈这样的妇女因为命运的原因受到了一些苦难,可她们没觉得,觉得自己应该恪守道德,所以没有人破坏道德,你要知道,她一个人的坚守对这个村子的意义是多么大吗?是不可估量的。她已经超越了性。这大概是你们这里人长寿的一个秘诀吧。轻风说,你是说对欲望的节制?我点点头说,现代人开发了性,可终将要被性折磨。提倡性,便要破坏道德。
轻风若有所思地说,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们刚回到客栈,就有人来找我们,说是要让我们去喝喜酒。轻风不愿意去,我倒是愿意的,我想看看这里的人们的风俗。轻风只好跟着我去了。我们被安排在上席,我的旁边全是一些年长者,据我这几天的见识,他们大概都在九十岁以上。
说是喜酒,其实非常简单。全是肉,有鸡肉,有猪肉,还有牛羊肉。他们喝的酒也是自酿的。我不能喝酒,可新郎新娘非要敬酒,于是便喝了几盅。晚上回来后,就觉得有些不舒服,躺了一阵,开始发起烧来。我的病大概又犯了,赶紧修改后面的稿件,希望能在我死前将它完整地交给轻风。
程琦刚到美国时常常打电话来,告诉杨树灵灵的病好得很快。她说,他们可能要在美国呆半年。后来,程琦怕打电话太花钱,就发电子邮件。程琦的信很简单。她说,陈敬来把他们安顿好后,就访学去了。每周他都会来看他们两次。在给灵灵做手术的时候,陈敬一直守在他们的身旁。灵灵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以后主要是矫正,当然还会有一些小手术,不要紧了。两个月后,陈敬回国了。
杨树对陈敬的感受是复杂的。他先前并不知道程琦和陈敬每天都通电话,他们通电话时杨树都在上班。程琦也很少谈起陈敬,从未给杨树提过陈敬当时要出十万给灵灵动手术的事。但是,杨树还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已经有了一种不寻常的感情。那是他后来给电话装了来电显示后发现的。他发现每天要不是程琦给上海打过电话,就是上海那边给程琦打。他开玩笑地对程琦说,这个陈敬还真是个热心肠人,他那么多病人,就偏偏对咱们灵灵好,我看电话上几乎天天都有他的电话。程琦当时愣了一下,然后说,人家是把咱们灵灵当成研究的对象,这是跟踪病情。杨树说,难道每天都会跟踪?程琦说,人家是对咱们灵灵有感情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杨树说,我看是对你有了感情吧!程琦霍地站了起来,指着杨树说,杨树,你别把人家想成那种人。程琦说完后,觉得说得还不够,突然把筷子“啪”地一声放到碗上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和他怎么了,是不是?
我的虚拟婚姻 20(3)
杨树一看程琦这样,也生了气,我没说什么啊,你急什么急?程琦一听,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就说,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自从跟着你到这个破地方来,就没有跟任何一个男人想干个啥。杨树眼睛翻了一下说,我没说什么啊,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何必要这样呢?
从那以后,杨树不敢再提陈敬的事,但程琦也自觉地把她和陈敬打过的电话消除了。程琦后来又觉得完全消除也不合适,又适度地保留一些。杨树还是不相信,还是在电信局把电话单调了出来。他发现,程琦打电话的次数从那以后相对少了,但陈敬打得多起来了。
他把这个情况给美丽说了。美丽当时没有给他回信,过了两天,她才回道:“我原以为你真的对她没有多少感情了,我还一直希望你不要和她离婚,但从这件事上看,你是非常在乎她的,你并不想让你和她的感情出现什么危机。我能理解你当时和现在的心情。不过,我觉得你不要提这件事为好。如果你把电话的事对她说了,岂不表明你在监视她?也许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什么,而你这样一做既破坏了你和程琦的感情,又会促使他们真的做出什么事来,到那时反而成了坏事。我的意见是,在适当的时候,你也要给陈敬多打电话,让他知道,你们就是因为灵灵的事才和他保持了友谊。反正你得在他们之间适度地出现,而且要一再地表示感激之情。”
杨树看到这封信时,非常后悔。他觉得自己不该给美丽说这个情况。他想,现在美丽肯定对他失望之极,美丽在两天后才回信就已经说明了一切,她现在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理智之下说的。他赶紧写信给美丽发过去,他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真的还非常非常在乎程琦,毕竟她是我爱过的女人,是我曾经险些付出生命的女人,但是,这仅仅是一种习惯性的感情,我相信现在要让我在你和她之间选择的话,我会选择你的。美丽,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爱你,真的非常非常爱你。你是我的灵魂。
美丽回信道,亲爱的,我相信你是爱我的,我也爱你。我也承认,在刚刚看到你的信时,我有一些失落。我觉得自己的确是很违心的,明明是不愿意你再继续爱着程琦,可嘴上又一直说着。但是,慢慢地,我恢复了理智。我又不怨你了,也不排斥程琦了。因为即使我是你的灵魂,程琦却是你的生活啊。我不能嫁给你,你在将来一定会明白我的苦衷。这一点请你以后别再问我了。我希望你好好地珍惜她。我告诉你,我永远都比不上她。这是真的。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时,我就羞惭万分。我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受。这不是比美丽,也不是比金钱,这是品格的对比。她做的那些事是多么了不起啊!我怎么敢跟她抢你呢。好在我只愿意做你心灵里面最温柔的那部分,只愿意当她的配角。亲爱的,我说的是实话。
杨树看到这封信时,又惊又喜。喜的是美丽原谅了他,惊的是美丽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他把那张电话单撕了。有一天,他在上班期间给陈敬打了个电话,陈敬非常惊讶。他说,陈教授,这么长时间了,你一直对灵灵百般关心,还经常打电话来询问病情,我和程琦都非常感激。我一直想给你打电话,但程琦说我太忙了,她给你打吧,所以我也就懒了。但我知道,这是不礼貌的。无论怎么样,我应该常常打电话来表示一下感激之情。
陈敬一听,笑道,没什么,你太客气了。我是觉得我们都是一墙之隔的学友,应该帮忙,另外,灵灵的病情非常特殊,别的孩子如果用了你们这样的功夫,早就好转了,但灵灵很慢。当然,还有一个现象我一直想追踪。就是你爱人程琦的表现。我记得你们那次来上海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们,母亲是孩子最好的医生。她是对这句话彻底的实践者啊,我真的觉得她太了不起了。在传统医学看来,给脑瘫儿治病,一方面是医生,另一方面是儿童,但很少有人想到第三者的作用。我觉得母亲的作用是很大的,所以,我常常要问问她的一些情况。不过,我可没告诉她我在跟踪她,要是告诉了她,她反而做得有些别扭了,我这儿每天都给她录了音,希望以后能成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