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御前侍卫惶恐地低下了头。
我挥一挥手道:“那就退下吧。”
众人都退下了,只余下我和殷东漓二人。
他到底是开了口:“娘娘就不怕我逃了?”
我不答,径直上前立于他的面前道:“皇上并未对外透露有关你的事,不曾削爵,其实你明白他的意思的。”
殷圣钧对待敌人从来不会手软,但是对待爱人、对待朋友手足他自己反而是那个最容易受伤的人。
殷东漓的脸色渐渐青了,愤然道:“他大可以杀了我!”
“他却并没有。”我不客气地在他身边坐下,拾了一根稻草把玩在手上,“其实你心中有了选择,是你自己不愿相信罢了。”
我相信他即便不见那个琴姑,但心里早已有了决断。
他猛地站起来,推开几步与我对视道:“他在下手杀降香时就该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再回去了!”
我直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降香不是他杀的。”
殷东漓有些激动道:“你当然这样说,但我不会相信的!他知道我对降香的感情,他想惩罚我,不想成全我们,他……”
“降香是我的人。”我站起来,淡淡地看向他道,“我是东陵明惠公主,降香是我在东陵的侍女,她也不叫降香,她叫妗儿。”
这下,殷东漓彻底愣住了。
我缓步走向他,低声道:“皇上最初的确怀疑了你,想让妗儿监视你,试问他又怎么会杀自己的人?妗儿的死我也很难过,比起皇上,我更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是为了我死的……
“你……你什么意思?”殷东漓的嘴唇也抹上了一层白色。
我深吸一口气道:“早在东陵亡国前我便与皇上相识,这之后发生太多的事让我忘记了皇上,妗儿原是打算将事实告诉我,但有人却不想我知道当年的事,所以把妗儿灭了口。”
殷东漓震惊道:“谁?”
我下意识地握紧了帕子,却是转口道:“秦皇。”
殷东漓愣住了,良久良久说不出话来。
我却是松了口气,我想其实殷东漓也并不是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他只是因为妗儿的死变得有些不理智,也许更有他和晋王母子的隐秘关系在作祟,让他一直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
他跟着殷圣钧的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也许我并不是最清楚的那一个,但是我却知道,如若这一个是殷圣钧认为的朋友兄弟,那么他会拿出真心来对待。
这一点,殷东漓一定比我有感悟。
殷圣钧上次走的时候让他自己好好想一想,想来这几天殷东漓想得也多,而我今日解开了他的心结,大约他更能想得明白到底谁才是值得他追随的兄弟。
走到牢门边上,一脚已踏出去,我忽而又想起什么,回眸问他:“晋王……还活着吗?”
殷圣钧先前查到种种晋王还在世的蛛丝马迹,他还告诉我当年并未找到晋王尸身,而那日在镐京城门口我还似乎瞧见了晋王……这一直是压在我心头的疑问。
殷东漓的眸色低沉,我见他握紧了双拳却始终未开口说话,那一瞬间,我却是什么都明白了。
悬起的一颗心终是松了,我回转了身子直视着他,开口道:“你打着晋王的旗号,只是不想太皇太后疑心你。”
太皇太后虽然如今等同于软禁,但她在朝中仍是有威望的,一旦殷圣钧失势,太皇太后便有可能东山再起。倘若晋王还活着,太皇太后无疑会扶植晋王称帝,殷东漓便是看准了这一点。
想来太皇太后到今日也不知道晋王其实真的死在了那年的宫变中。
我凝视着依旧不开口说一句话的殷东漓,蹙眉道:“倘若一切如你原本计划的那样,那么最后你当如何?是你想要那把龙椅吗?”
真要到那时候,太皇太后也会无可奈何,也只能扶殷东漓上位。
又是一阵静默,我微微一叹,转身走出了牢房。
身后,忽而传来殷东漓的声音:“那是我从未想过的事情。”
紧攥着帕子的手指在听到他说这一句的时候终于不再那么僵硬,我没有回头,只是嘴角忍不住起了笑意:“皇上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很开心。”
我听到他走动的声音,余光瞥见他停在牢门边上的双脚,至始至终他也没有跨出来,只那声音虚晃传来:“那么你呢?不恨西楚强占了东陵的国土吗?”
虽然殷圣钧那道圣旨最终还没能公开,不过我心里是清楚的。
“他把东陵还给我了。”
“那晋王呢?晋王对你的情意你都不在乎?”
我的声音略冷,回眸犀利看向他道:“出兵东陵就是晋王的主意,他接近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是谁。”
殷东漓的眼底闪过震惊,他呆呆看着我,再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晋王母子的城府和野心,想必到此刻,他已完全明白,再无需我多说一个字。
牢房深处传来脚步声,我闻声看去,见殷圣钧带着人大步出来。我忙迎上去,他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看向殷东漓,只浅浅睨视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握住我的手便出去。
我见狱卒拿着门锁上前,被我横了一眼,狱卒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愣在了原地。我回眸,心情甚好地跟上殷圣钧的步子。
全公公替我们掀起了车帘引我们上去,才坐下,我便迫不及待问他:“你问出什么了吗?”
他的俊眉拧得很深,却是摇头道:“让刑部的人给上了刑,但他口风很紧,什么也不说。”
听他说上了刑的时候我忍不住心口一紧,竟是本能地想起十三嫩白如女子的肌肤,若是上刑真是不知会如何的惨烈呢。
“心疼了?”他的目光骤然冷了,话里满满的全是醋味。
我忙摇头,虽然,他自打跟在我身边后确实没做过对我不利的事,可我既选择了阵营,那一个便是敌人。
他却拉过我的手贴在胸口,满是不悦道:“你说,你怎么能背着我到处留情?”
什么到处留情,我被他问得惊到了,撑大了眼睛瞪着他。
他冷哼道:“他怕会牵连你,还特意在我面前保证说所有的事与你无关,希望我不要为难于你。”
我的指尖一凉,十三……
他手上的力道加大,直接将我整个人都拖过去,我猝然撞入他的怀中,闻得他道:“从前有四弟,后来有肃王,如今你倒是连个太监都不放过了!”
我听得生气,抬手便狠狠给他一拳,道:“你沾花惹草的本事可比我强多了!”
他吃痛揉着胸口,忽而俯身下来咬住我的唇,微怒道:“这么多年我可只沾了你这一朵花,惹了你这一根草!”
我反咬住他的薄唇,讥讽道:“是吗?那你后宫那么多佳丽全是倒贴的吗?”
“可不是!”他挑一挑眉,低头霸道地凝视着我。
他靠得我更近了,又是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我不自觉地想起那次回镐京的路上发生的事,忍不住抬手用力将他推开。他皱眉睨视着我,看着看着,自顾笑起来。
我拍了拍有些发烫的脸颊,低头拉车着衣衫道:“我明日要去福宁宫一趟。”
他的眸华蓦地淡了:“去那里干什么?”
沈宸将真相告诉了我,而太后却一直记恨着殷圣钧,这件事不能就这样不了了之。不过我去干什么当然不能告诉殷圣钧,想了想,便只好道:“皇后回宫不该去给太后请安吗?”
他不悦道:“她做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点头道:“但外人不知道,我若不去,难免落个不孝的名声,连你也不能例外。”太后在朝野上下一直以贤惠慈祥示人,若皇上皇后突然不再踏足福宁宫,难免不招人臆测。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我又转口道:“对了,我今日同郡王爷说了几句话,我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他的眼底分明是闪过一抹高兴,却偏偏又冷着脸道:“哼,有我他还是这幅样子!”
我暗自一笑,没有再说话。
回宫后他与全公公去了御书房,说有些事要处理,又说让我今晚不必等他了。
虽然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但这一晚我莫名地睡熟了。
翌日一早,等葭月替我梳妆完毕,便乘了辇轿去了福宁宫。
合欢见了我很是高兴,行了礼,忙引我进去,又是泡茶又是端点心。太后自帘后出来,看我的目光里仍是昔日的慈祥,我不觉一愣,见她过来了,这才朝她行礼:“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快别多礼了。”太后将我拉过去坐下,笑着道,“快让哀家看看,瘦了些!你不在的日子,哀家怪想你的!”
合欢接着道:“可不是吗?不过皇上也不说娘娘去了哪里,太后娘娘说娘娘一准儿给皇上办事去了!”
我勉强一笑,道:“的确是替皇上办事去了,正巧也有些事想和太后娘娘说。”我顿一顿,回头道,“你们都先下去。”
太后吃了一惊,蹙眉道:“有什么话非要关起门来说?哀家身边的合欢你也是知道的,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只好点头道:“那合欢便留下吧。”
朝葭月使了个眼色,葭月忙引着众人退下。
“皇后这是……”太后疑惑地看着我。
我略一抬手,露出自己光洁纤细的手腕,低声道:“臣妾今日是有件事来求太后娘娘原谅的。原本太后娘娘送给臣妾的玉镯,因大事所需,让臣妾送了人。”
太后猛地吃了一惊,她下意识地朝合欢看了眼,随即忙问我:“皇后送给谁了?”
我故意皱眉道:“送也已经送了,送给谁不重要了。”
太后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赔笑道:“原本哀家送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但这玉镯乃先帝送给哀家的,是要传给殷家嫡传妻室的,皇后不该随便就送了人。若是能拿回来,还是应该拿回来的。”
我无视她的异常,干脆道:“怕是拿不回来了,臣妾把它送给南秦肃王妃了。”
“什么?”太后的脸色大变,手中的锦帕用力绞在手指上。
“太后娘娘……”合欢扶住惊慌的太后,担忧地望着她。
我故意道:“臣妾知道是贵重物品才送的,这样岂不更有利于两国友好邦交,太后娘娘您说是吗?”
太后的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起了身望着她,其实她的心肠并不歹毒,否则依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很多事还能做得更绝一些,但她却没有。
我暗自吐了口气,开口道:“太后娘娘并不是可惜那只玉镯,而是怕因它引起战事吧?”倘若真的是我将藏有麝香的玉镯给了肃王妃,那便是西楚对南秦不利,太后担心的一定是这个。
面前之人震惊看着我,我径直道:“其实臣妾早就知道了,娘娘请放心,玉镯也没有送给肃王妃。”
她的面色凝重起来,连合欢也紧张地看着我。
我屈膝在她面前跪下,不顾她的讶异开口道:“太后娘娘仁慈,即便心中恨着皇上,却也没有对希儿动手。”
“你……你都知道了?”她的眸子瞪得很大,随即厉声道,“你怎知哀家不会?”
我不答,径直道:“臣妾见过沈小姐,知晓太后娘娘疑心皇上的原因,臣妾只想告诉太后娘娘,倘若皇上真的是您心中以为的那个人,那么他既然能狠心杀害兄长,还差您一个吗?”
太后苍白着脸色愣愣看我,半晌,才恍惚问:“你是说不是……那……那是谁?”
我略一迟疑,悄然握紧了广袖下的双手,淡漠道:“当年谁的呼声最高,谁最有机会登上皇位……”
第138章 吃醋
湖边的风里带着暖意,鼻息间漂浮着湖水的味道。从福宁宫出来已有半个时辰了,我让宫人都远远地跟着,手上折了一截杨柳枝低头轻轻拨动着平静的湖面。
从前在东陵皇宫时我也看多了嫔妃们之间的勾心斗角,我却是最为不屑的,总觉得那些争来的东西不要也罢。
如今再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能将那些手段运用得融会贯通。
时间长了,果真什么东西都是会变的泶。
反正晋王已死,多担个罪名与他来说也无关痛痒,再说,当年他也清白不去哪里。纵然没有沈宸,难保他和静妃不会对先太子动手。
太后也许真的想过要对希儿动手,但这么多年她一定也时常犹豫,否则不会到今日也未能做什么。
想起希儿,我突然又想起薛玉宁从南秦送来的那封信,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多,我竟然将这件事给忘了铫!
我本能地站了起来,妗儿是十三杀的,那么那封信是不是也是他拦下的?
我忙转身朝御书房走去,走了一段路突然又想起来,我虽是皇后,但去御书房总归不太合适,遂又停下了脚步。
葭月差点就撞了上来,捂着胸口道:“娘娘还有何事吗?”
我略一思忖,随即摇头笑道:“没什么。”
不方便去御书房,那便回凤仪宫便是,等殷圣钧空了,必会来凤仪宫的。
回去的路上,葭月笑着道:“娘娘,御花园的花都开了,不如咱们也去走一走,奴婢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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