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无处可去,黄昏时分,乌鸦从天空飞过,务农的百姓们结束了一天的工作,陆陆续续收工返家。紫陌坐在城门口,背对着夕阳,两眼迷茫地凝视着远方。她感到委屈与难受,想趴在信任的人的肩膀上哭泣,可这里并不是太宁,她找不到认识的人。
天色越来越暗,紫陌的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她像是想到了什么,骑着马来到了驿站。她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准备寄给身在远方的那如,信上只写了一句话:“我很想念你。”紫陌写完这句话,眼泪就吧嗒吧嗒落在了地上。
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强烈地思念着那如,思念着和他在一起那美好得如同梦境的十天。紫陌觉得很累,无论是心灵还是肉 体。她迫切地需要那如强而有力的肩膀,把她带去一个没有欺骗与背叛的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紫陌想不顾一切地去自在郡找那如。但她的理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跳了出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这样去找他。在那如面前,紫陌觉得自己就好像丑小鸭一般,她不能让那如看到如此颓废的自己,她更不想要那如施舍感情给自己。
凌晨时分,紫陌才回到燕府,她让咏氏姐妹留宿在自己的寝室里,她甚至还吩咐她们用木桌子抵上门,咏氏姐妹不解其意但仍按照紫陌的吩咐去做了。
一夜太平,紫陌第二日便又早早地出了门,仍旧是入夜才回来,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半月。待燕氏母女的七七过了之后,紫陌便让咏氏姐妹吩咐燕苏音,即日起程返回太宁。
燕苏音倒是没有拒绝,他爽快地收拾了行囊,还不到正午便登上了马车。紫陌并没有和他同乘,而是骑着马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离开了。燕苏音没有太过在意,他似乎对于紫陌会接受自己一事胸有成竹。一路上他面带微笑,态度和蔼可亲。咏氏姐妹暗暗感觉到,燕苏音的情绪不大正常,而且肯定和先行离去的自家小主子有关。
咏泽一边驾马一边小声和咏夜耳语着,她们二人交换了对于燕苏音反常表现的看法。二人无不担心即将发生的事情,虽然官宦大户人家里龌龊不堪的勾当层出不穷,但紫府却一直如死水般没起过任何的微澜。
但随着紫陌的长大,燕正夫越来越癫狂了。即使是亲生父亲,有些举动在下人眼里看来也太过亲密。咏泽和咏夜只希望紫陌的先走是为了避嫌,而不是逃避某些已经发生了但她们却不知晓的事情。
紫陌抵达太宁城之日,恰恰是小皇帝宣布封上官辛为正皇夫,待她及笄之后便成大婚之时。
紫陌快马加鞭,赶到了皇宫门口,她远远看着黑压压跪在地上的大臣们。一顶无与伦比华丽的凤鸾停在了乾清门。一只夜莺驻足在上官辛乘坐的凤鸾之上,它的歌声听起来轻快悦耳,宛若大大小小的珍珠跌落在玉盘上,空气中全是芬芳柔和的乐曲。
随着紫陌的到来,夜莺突然停止了歌唱,侧着头,凝视着远处的紫陌。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它发出一声婉转悠扬的啼鸣。
那啼鸣极其优雅,仿佛在展示着自己的决心与勇气。紫陌凝视着夜莺,她没有下马,也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她的拒绝,把上官辛推上了皇夫的位置,她不敢说自己做的正确,但起码,这是紫陌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
只是,也许再过一柱香的时间,自己就要彻底告别童年时最好的玩伴了。那只夜莺仿佛明白紫陌的想法,它的歌声像是由一段段回忆串起来的的糖果珠子,从紫陌的眼前慢慢划过。
那些红花与碧草,那些蝴蝶与小鸟,都慢慢离自己远去了。但紫陌永远记得,一年前的春日,在竹香馆内,有一个身着天青色长裙、如月光般丝柔纯净的男子,透过那徐徐上升的青烟抚着琴,他唇角含着淡淡的笑容,似乎等待了自己很久很久了似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辛哥哥你可知道,青梅与竹马的结局?韶光已逝,人心难测,一入深宫,顿成陌路。我的那些苦恼再也无人可诉了……紫陌一想到自己在齐州的遭遇,一想到远在天边的那如,一想到近在咫尺却触摸不到的轩辕依鸿,心里感到无法言说的痛苦。
上官辛缓缓走出凤鸾,他突然转过身,背对着皇宫的大门,像是感知到了紫陌的出现。这时,夜莺的歌声突然变了调,那冷清地、带着孤独与忧伤的悲歌把上官辛内心的苦楚与失落全然表现了出来。
他远远地看到,骑在黑骏马上的紫陌。相逢不语,只能透过层层的人遥望着彼此。太阳在天空中和云朵嬉戏着,那时明时暗的光线打在上官辛的脸上,纵使有千言万语,此情也无计可施。
上官辛解下了儿时紫陌为他挑选的玉环,他就那样决绝的把玉环扔在了地上,虽然相隔甚远,但紫陌的心却随着玉环的碎裂而发出了一声哀鸣,
夜莺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它盘旋在上官辛的头顶,用一声声凄切哀婉的歌声诉说着他无望爱情的毁灭。就在结束了最后一声高亢的颤音之后,夜莺箭一般地冲向了广袤无垠的蓝天,它的一片羽毛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这就是你和我之间离别时的赠礼吗?紫陌望着上官辛被簇拥着远去的身影,趴在马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在哭吗?陌陌。”勒子容敲了敲紫陌的小腿。
紫陌胡乱擦了擦脸,她低下头,看到勒子容正带着友善的笑容站在马下:“子容。”
“还以为你要晚几日才会回来呢。”勒子容温和地说。
紫陌突然跳下马,她一把抓住勒子容的胳膊,把自己的头抵在了勒子容的后背上:“借我靠一下,好吗?”
勒子容没有回答,他刚刚在人群里看到了一脸悲伤的紫陌,以为她是为上官辛入宫而难过,但现在勒子容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紫陌对上官辛只有友情和亲情,并无爱情,否则,依照她的个性,定不会放开上官辛。
莫非,紫陌在齐州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勒子容感觉到靠在自己后背上的那个脑袋在微微颤抖着,他不用转头也能猜到,紫陌在流泪。不过,她愿意依靠在自己身上发泄情绪,这算不算是一个小小的进步呢?
第十一章:望远行,南陌春残悄归骑(下)
勒子容和紫陌在书社里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他们坐在书社内靠近窗户的藤椅上,早春的阳光洒满了房间。勒子容小口抿着上好的闻林茶,时不时压低声音和店里的活计交代着事宜,但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紫陌身上。
紫陌手里捧着新晋付梓的诗集,偶尔低下头读上一两句,大多数时候,她都在走神。勒子容有些担心紫陌,他情愿紫陌把心里话一股脑的说出来,或者干脆发发脾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不在焉。
自他们从王宫门口回到书社之后,紫陌就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若是外面传来马铃铛的声音,她就‘倏’的起身走到窗户边上往外瞅着,有时候一瞅就是一柱香的时间,然后恍恍惚惚在藤椅和窗户之间来回踱步,嘴里还小声叨念着。
就在紫陌第三十一次起身走向窗户的时候,勒子容跟着她走到了窗前。他倚在窗户边上,随着紫陌的目光向外面张望。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竟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忧伤,有一种朦朦胧胧的预感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再等下去,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在他的眼中再也见不到深爱着的紫陌。
勒子容转过身来,用他那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紫陌。紫陌冲他微微一笑,她很感激勒子容,他每次都能在自己沮丧失落的时候找到自己,然后温柔地伸出手,帮自己排解心中的烦闷。就好像是……救火队员……紫陌想到这个比喻之后忍不住噗哧一笑。
勒子容不解地看着她,紫陌挑了挑眉毛,笑着说:“似乎,每次你都能捡到倒霉的我,然后举着一盆凉水浇在我头上。”
“什么意思?”勒子容蹙了蹙眉。
“别误会。”紫陌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每当我心情不好,或是陷入某种尴尬窘困的境地时,你都非常适时的出现,拯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紫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简而言之,勒子容就是我的救星。”
勒子容听到紫陌对自己的夸奖,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容:“你确定不是灾星?”
紫陌的头摇得比拨浪鼓还要快:“怎么会呢。”
“陌陌,”勒子容见紫陌心情好转,便趁势问道:“你看上去忧心忡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能不能告诉子容?”
紫陌一怔,她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但还是被勒子容发现了端倪。
勒子容伸出手去轻轻地揉了揉紫陌的头发:“如果是不好的回忆,就忘掉它吧。”
紫陌冲勒子容撅了撅嘴:“谢谢你,子容。有时候觉得你就像是我的哥哥呢。”
勒子容听完紫陌的话,脸色一变,他迅速抽回了放在紫陌发间的手,神情严肃地说道:“我不是你的哥哥,也不是你的什么亲戚。”
紫陌有些诧异地望着勒子容,她不知道自己的那句话为何会惹勒子容感到不快。
“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知己,甚至是路人,就不能是哥哥。”勒子容再次强调。
紫陌缓缓点了点头,勒子容盯着紫陌的脸看了好一会,才冲她浅浅地笑了笑。紫陌这才如释重负般吐了吐舌头转身坐回到了藤椅上。
在勒子容心里,紫陌所谓的哥哥上官辛就是一个最失败的例子。上官辛守护了紫陌那么多年,却一直被局限于哥哥这个称谓之中,到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他,太宁城第一才子勒子容绝不会重蹈其覆辙。成为紫陌的哥哥,看似可以和她亲密地交往,殊不知,哥哥就如同王母娘娘随手画出的天河,永远都不可能迈过去。
聪明狡猾如勒子容,他已经取得了紫陌的信任,并且在紫陌需要的时候给予她支持与鼓励。他们俩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一个细微的感情涟漪,就能敲醒紫陌有些迟钝的脑子,让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直在她身边,呵护着她。那种呵护不是兄妹之间的体贴包容,而是朋友之间的暧昧不清。对朋友的感情,是会逐步升级的,再进一点,再进一点点,她就会脸红心跳加速,等她明白过来为时已晚。
书社打烊之后,勒子容提议走着回府。他们二人并肩走在太宁城不知名的街道上。勒子容凝视着紫陌的侧脸,他觉得从遇到紫陌的那刻起,就注定他不得不毫无抵抗之力地接受命运安排的邂逅。
而紫陌的脑子里,却都是那些不堪回首的冷酷画面。赶路的这些天,紫陌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做相同的噩梦,梦中她和不知名的男子欢好,但突然那张面孔变成了燕苏音,她极力反抗,可燕苏音把自己死死地压在了身下,她无法动弹,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想到那个场景,紫陌只觉得好似有人把一条小蛇顺着她的脖颈扔了进去,那小蛇用它锋利的尖牙在她的身体里撕咬着,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紫陌和勒子容步伐一致,甚至连他们走路的姿势也配合的十分协调。勒子容心中产生了某种温柔的悸动,他故意大幅度摇晃了一下身子,一只手按在太阳穴上。紫陌连忙伸出手扶住了勒子容的胳膊,勒子容顺势夹住了紫陌的手,他的胳膊轻轻一滑,紫陌的手便落入了他的掌心里。
紫陌有些尴尬地想抽回手,但见到勒子容面色有些憔悴,神情疲倦,一双漆黑的大眼睛里泛起一层雾气,显得十分忧郁,她以为勒子容是累病了。紫陌犹豫了一下,便反握住了勒子容的手:“子容是不是生病了?”
勒子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他此刻十分享受紫陌的关心,以及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他尽量放松自己内心中涌起的骚动不安,他故意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了紫陌的鼻尖,仿佛在爱 抚一条小狗似的。那种有些麻麻的感觉弄得紫陌笑个不停,勒子容也随着紫陌笑着。
紫陌尽量忽略掉握着自己的那双修长的手,她内心隐隐感到窘迫,她的胳膊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好像从勒子容的手碰触到的那部分起,她的半个身子就已经失去了知觉。
自从勒子容一出现,很多事情就变得难以控制,紫陌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打个比方,和勒子容在一起谈天,总能让紫陌忘记时间。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勒子容就像是一本精致华美的百科全书,随便翻到任意一页,都精彩绝伦,妙不可言。勒子容渊博的知识和略带狡猾的做人方式像是万花筒里的世界一样,让紫陌应接不暇。
但和勒子容分手,时光又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老样子,沉闷、乏味,一分钟一分钟地消逝着。
“有件事,刚刚忘了告诉你,也许你在回城的路上已经听说了。”勒子容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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