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姑去找福公公,让他派人去乾元宫传话。
福公公笑眯眯地去了。
当天晌午,陆筠饭后习惯地躺下歇晌,躺着躺着,忽然感觉有人动她的衣裳,她惊吓地睁开眼睛,却见熟悉的男人正俯身过来,快四十的男人,脸庞俊美不见任何岁月痕迹,黑眸幽深,危险地盯着她。
只是短短七日不见,陆筠就觉得仿佛很久没见过他了,她忍不住眼泪,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不该说,就那样泪水涟涟地望着他。明惠帝本想先教训她一番,见她哭得这么可怜,他无奈地停下手中动作,绷着脸道:“朕这七日,一直歇在乾元宫。”
陆筠眼泪立即停了,满眼难以置信。
明惠帝脸色更难看,但看着她眼里随时可能会滚落下来的泪,还是继续解释道:“你劝朕雨露均沾,朕不知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故意让林姑姑骗你,如果你嘴上贤惠心里拈酸吃醋,朕便回来哄你开心,如果你真的愿意朕去宠幸别人,那朕……”
陆筠心中一紧,意识到他的一片苦心,她再也不想顾忌什么名声,第一次主动勾住他脖子,哽咽着求他:“你别去,我不愿意,我再也不劝你了。”她做不到想象中那样豁达,她只想他陪在身边,被他宠着照顾着,不想再过那种明明死心却又期待然后再次失望的日子。
她泣不成声,“七哥,我错了……”
“下次还装贤淑吗?”明惠帝一边帮她擦泪一边问,眼里终于多了由衷的笑意。还好她没有傻到家,若是他这样提醒她还一根筋走到底,为了虚名苦了自己,他便,不等她生孩子便封她皇贵妃,坐死了她宠妃的名声,看她还怎么谦虚。
陆筠连连摇头,失而复得,她高兴地快止不住眼泪了。
明惠帝默默地看她哭,等她哭够了,他才叹息道:“阿筠,你看史书上那么多宠妃,如果历朝历代的皇上们都能做到一水端平,又怎会有宠妃这二字?皇上也是人,他也有自己喜欢的,既然已经做了天下的帝王,为何还要因为顾忌别人而委屈自己?”
陆筠小声地哭,这个时候,他说什么她都信。
明惠帝抱起她,紧紧地抱着,“阿筠,朕告诉你,真正的帝王,不会让外人干涉他后宫,高祖皇帝初定江山,急需拉拢人心安定朝廷,但他也没有听从亲信建议广纳重臣女儿为妃,自始至终,只守着孝康皇后一个。朕没高祖皇帝的福分,快到不惑之年才遇见你,阿筠,朕已经浪费了三十多年,不想再委屈自己去安抚其他妃嫔,朕只想要你。这话朕只说一次,以后不许再犯傻。”
“不了……”陆筠用力反抱住他,生怕他再离开。
明惠帝笑着蹭蹭她脑袋,忽然凑到她耳边道:“以后咱们之间的事,少听纤纤的馊主意,她不是朕,不知道朕有多喜欢你,阿筠,朕不需要讨好任何臣子,非要挑一个讨好,朕现在只想讨好朕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可不就是她父亲?
陆筠破涕为笑,但还是替嫂子说话:“嫂子也是关心我,你别怪她。”
正如他所说,嫂子不是他,当然要谨慎为上,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她好。
“朕知道,她是你嫂子,也是朕堂妹,朕没那么心胸狭隘。”明惠帝松开人,见她桃花眼湿润润的,美丽如初,面颊却清瘦了不少,明惠帝皱眉捏她脸,“快点把肉养回来,看你瘦的。”
陆筠低头躲到了他怀里,心里一点苦都不剩,只剩甜蜜。
过了两天,陆筠以关心侄女为借口,请嫂子进宫,然后羞答答的把明惠帝的意思转述给嫂子听。萧氏得知明惠帝居然如此痴情小姑子,她彻底放了心,其实如果不是前世小姑子出了意外,她怎会这样患得患失的?
宫里小姑子过得好,萧氏开始一心等女儿的好消息。
结果刚从宫里出来,楚国公府就派人送信儿来了,陆明玉要生了!
第157章157
楚行早早去上朝了,陆明玉一个人用的早饭,饭后照旧去定风堂的小花园里溜达。郎中说她这几日随时可能会生,叮嘱她尽量多走走,陆明玉挺着大肚子,坐久了也难受,便趁春光好日头还没有晒起来,领着丫鬟们出发了。
采桑、揽月一左一右地守着她,樊嬷嬷与素安并肩跟在后面。
樊嬷嬷、素安都是陆明玉的陪嫁,前者专门照顾她孕事、坐月子,后者五官秀气,看着与其他丫鬟无奇,其实会一手好功夫。上辈子陆明玉出嫁身边并没有素安,这辈子父母担心她,特意安排素安来保护她周全,毕竟有些地方不适合带护院。
暮春时节,海棠开得正好,碧绿的叶子中亭亭玉立出几朵或粉或红的花苞,绽放的海棠花确实粉中带白,如云如霞。陆明玉闲适地在海棠花树中慢慢走,微微仰着头,赏心悦目。
母亲爱月季,她最爱海棠,上辈子就喜欢了,因为祖母告诉她,她出生那年,天气暖和地早,院子里春光融融,海棠开得最艳。看着枝头一簇簇娇艳的海棠花,陆明玉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皮,真巧,海棠花又开了,她的孩子也要出生了。
陆明玉一直都希望自己头胎生个儿子,只是目光扫过周围如云如霞的海棠花,陆明玉私心里又希望肚子里的是个女儿。她有两个弟弟,弟弟们都太调皮,生个女儿,她就可以尽情地打扮女儿了,往她头上簪花,保证比别人家的女儿都漂亮。
女儿,她跟楚行的女儿,会像谁多一点?想到楚行不苟言笑的冷峻脸庞,陆明玉轻轻笑了,孩子会不会随了楚行的脾气?真那样,那还是生个儿子吧,女儿若是冷冰冰的,不喜欢娘亲给她戴花怎么办?
“夫人想到什么开心事了?”采桑声音轻快地问道。
陆明玉当然不会跟丫鬟们打趣自己的丈夫,笑着摇摇头,走到前面的长椅上坐下,让采桑给她剪枝海棠过来。采桑精挑细选,剪了枝开得特别茂密的,陆明玉慵懒地靠着椅背,含笑赏花。
一只明黄色的蝴蝶慢悠悠地飞了过来,陆明玉余光瞥见了,当即一动不动,那蝴蝶围着她手中枝头绕了两圈,似乎在试探有没有危险,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落在枝头,蝶翼单薄,仿佛沾了一层粉,开始舒展,后来收拢了起来。
陆明玉玩心上来,一手举着花枝,一手慢慢凑近,想捏蝴蝶翅膀。她的手白皙纤细,明媚春光落在她手上,莹润精致如美玉。旁边采桑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主子,只觉得主子的一只小手都比海棠花美。
离得近了,陆明玉倏地出手,不知是蝴蝶傻还是她运气好,竟然真的捏住了!
采桑、揽月齐声夸好,陆明玉笑着看会儿蝴蝶,低头逗腹中的孩子,“娘抓到蝴蝶了,你想不想看啊?”想看就快点出来吧,每天揣个大肚子真够累人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刚刚偷偷抱怨了一番,底下忽然传来短暂的一下抽痛。陆明玉微惊,先放了蝴蝶,再继续稳稳当当地坐着,直到那抽痛断断续续持续了十几下,陆明玉才慌张地看向樊嬷嬷,“嬷嬷,我,我好像要生了……”
樊嬷嬷见她呆愣愣坐着就有所猜测了,闻言心里一惊,脸上却镇定地恭喜道:“那好啊,夫人别急,现在刚疼是吧?咱们慢慢走回去,生前多走几步,一会儿生的时候更容易。”
回头让采桑先回定风堂安排,该准备的准备,该知会的知会。
采桑兔子一般跑了,陆明玉在后面看着,被采桑罕见的速度逗得想笑,突然就没有那么害怕了,不就是生孩子吗,母亲生了他们姐仨都没事,她身边这么多长辈提点,国公府事事准备周全,不会有事的。
产房早就收拾好了,陆明玉喝了碗浓浓的蜂蜜水,先待在次间,由樊嬷嬷扶着在屋里走了会儿才躺到榻上,樊嬷嬷、采桑与三个产婆熟稔帮她按揉手上、双足的催产穴道,动作很轻。
太夫人、楚二夫人领着楚盈姐妹最先赶来,楚国公府终于要添曾孙辈儿了,太夫人高兴不已,一边指点陆明玉生子使劲儿的诀窍,安抚她别着急。这么多人陪着,陆明玉不急,她就是想,快点看到楚行。
念头才落,就听外面有人喊国公爷。
陆明玉眼睛一酸,望向次间门口。
楚行一身墨色官服闯了进来,神色焦急,进屋就找妻子。夫妻目光相碰,陆明玉不知为何就哭了,楚行见她落泪,眼里再无旁人,大步赶到她身边,俯身问她:“疼了?”
凤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紧张。
陆明玉现在还不是特别疼,她就是怕,长辈们安抚她,她自己也不停地给自己鼓劲儿,可第一次生孩子,想到有个几斤重的孩子会从身体里面出去,陆明玉完全无法想象后面到底要经历怎么样的痛苦。
因此见到目前她最依赖的丈夫,陆明玉就忍不住哭了,好在知道屋子里都是人,她只掉了几滴泪,很快就把剩下的眼泪憋回去了,桃花眼定定地望着楚行,惊慌都写在眼里。
楚行不知该怎么安慰妻子,看着产婆们镇定娴熟地帮妻子按揉,他却越来越慌,偏偏碍于这些外人,他没法如夜里那般抱着她低声哄。
“别怕。”夫妻俩默默对视半晌,楚行只说了这一句。
看着他比她还紧张的模样,陆明玉不由笑了,轻轻嗯了声。她不用他说什么,只要他在这里,在她身边,她就安心了。
“好了,世谨去外面等着吧,你在这里她们都紧张。”太夫人笑眯眯地劝道,女人生孩子,男人们哪能在身边。
楚行耳朵听见了,凤眼一刻都没有立刻妻子。陆明玉其实想他一直陪着她,但她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就算楚行坚持,她还担心他被吓到呢,便又不舍又坚定地朝楚行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屋里就他一个大男人,看眼因为他变得拘束的产婆们,楚行不得不退让,幽深黑眸保证般看着她,“我就在外面,阿暖想我进来就叫我。”
陆明玉笑着点头。
楚行狠狠心,肃容走了出去,刚出门,就见岳父岳母来了,行色匆匆。
楚行恭敬地行礼,陆嵘夫妻敷衍应付了下,先去看女儿,没过多久,陆嵘也识趣地退了出来,与楚行一起在院子里等。妻子生过三次了,陆嵘还算镇定,余光见身边女婿身姿笔直双脚稳稳站在那儿,一点都不想着急的样子,陆嵘就不高兴了,扭头正要训斥,却见女婿额头出了一层汗,凤眼盯着窗户,没发觉他转身。
原来女婿也担心。
陆嵘心里舒服不少。
翁婿俩一直从上午站到红日西垂,产房里面才终于传来产婆兴奋的声音,“开了,开了!”
楚行心提了起来,不自觉地往前走,被陆嵘伸手攥住胳膊,声音沙哑地解释道:“这才刚开始,世谨别急。”他还记得妻子当年生女儿,产婆喊开了,他也以为马上就要生了,结果又等了大概两个时辰,才等到孩子哭声。
刚开始?
楚行背上衣袍早已湿透,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岳父,想问问还要等多久,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不是不想问,是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陆嵘见他这样,反倒有点同情女婿了,想想妻子生三个孩子时等待的时间不同,保守起见,陆嵘告诉女婿大概还要等两个时辰。
楚行浑身僵硬地转向产房。两个时辰?她还要痛苦两个时辰?
里面断断续续传来陆明玉煎熬的叫声,楚行再也站不住,大步从走廊赶到产房窗外,心像被她用绳子捆了起来,她叫一声,绳子就勒得他心紧一下。脸庞贴近木窗,楚行双手扣紧窗棱,极力掩饰自己的焦急,冷静唤她:“阿暖?”
他听见她喊他了,他就在外面陪她。
内室里头,陆明玉浑身发疼,脑海里只剩下疼,疼到骨子里,简直比上辈子被歹人刺刀子还痛苦,可旁边樊嬷嬷再三嘱咐她不能喊叫,让她攒着力气往下使劲儿,所以她只能紧急抿着嘴,疼得汗如雨下,实在忍不住了,才会漏出声音。
得不到回应,窗外楚行闭着眼睛,双手越攥越紧,若非这是琉璃窗,恐怕早已被他攥破。那边陆嵘也忧心忡忡走了过来,刚站定,就听里面传来产婆惊慌的声音,“这,这,孩子姿势不对,屁股先出来了……”
陆嵘腿一软,瞬间面色如纸。
楚行不懂,他只知道妻子出问题了,猛地拍窗:“怎么回事?夫人是不是出事了!”为什么他听不见妻子的声音了?
男人们在外着急,里面众人却无法分心他顾,孩子应该先露头出来,先露肩膀露屁股都是难产,楚国公府请的产婆都是京城接生了几十年的老手,遇到过这种情况,但正是因为知道其中的惊险,才越发沉重,短暂的慌乱后,紧张地忙碌起来。
楚行心头火光漫天,冲到门口要去看妻子,被太夫人厉声喝止在门外,不许他添乱,陆嵘也使劲儿拉着女婿,怕女婿影响产婆接生。楚行看不到妻子也听不到妻子的声音,理智上强迫自己听长辈们的,但他心慌,一把挣开岳父,风似的赶到窗前,双手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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