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恪当初之所以顺着孝宗的口气答应娶秦秋水进杨家,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一则是因不能随便扭转圣意,二则秦秋水花容月貌的也与杨慷十分般配,将来嫁进杨家,还可用她来牵制秦仁德,秦仁德就算对杨恪婚约之事痛恨入骨,却也因女儿成为秦家妇而有所收敛了。若是秦秋水对杨慷渐渐生出情愫,自然对父亲所为心生反感,那就对杨家更为有利了。
看现在的情形,秦秋水经过一夜缠绵,已渐渐将满腹柔情转嫁到杨慷身上,毕竟她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风华正茂的少女,对杨慷一见钟情也是有的,当初之所以喜欢杨恪,想也是因为常与杨恪见面被他玉树芝兰般的外表所迷惑。
兄弟妯娌四人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下很快来到了胜仙居。
看到秦秋水粉面含羞十分温顺的样子,老侯爷与长乐自然很是满意,敬茶一事,也就进行得相当顺利,没有半点为难。
倒是阮蕙出了个小插曲,在接过秦秋水递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小口时,竟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差点吐了出来,还好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因天气寒冷,胜仙居里升起了两个大大的炭盆,屋里倒是温暖如春,阮蕙觉得有些憋闷,不过看着老侯爷和长乐侯两人面含笑意,自黄姨娘殁后头一回笑得畅快,当下就强忍着不适陪坐在侧。
好在老少两辈人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老侯爷在问了秦家的一些情况,又对秦秋水适当地表示了一下关切。这才让他们告辞了。
阮蕙站起身来,只觉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地,杨恪坐在她的身边,眼疾手快地一把将她拦腰抱住。连声低唤,“蕙儿,你没事吧?”
她勉力站直身子,脸色有些苍白,强自笑道,“没事,不过是觉得乏力,想是受了凉……”一语未了,胸中一阵难受。又差点吐了出来。
吕嬷嬷毕竟是过来,心里隐隐猜出几分,不过在事情尚未确定前,还是含蓄地说道,“现在天气寒冷,夫人兴许是受了凉,要不,我让丫头们去请常妙春来吧!”
老侯爷也连声道。“那就赶紧叫厮儿去请他吧!”
杨恪握着阮蕙微微发凉的手,也有些着急,出了胜仙居就叫人去请常妙春。
秦秋水与杨慷两人本欲到桃花源小坐,见了阮蕙此等情形,就不好再前去叨扰,送阮蕙夫妇到了桃花源,就一径往听涛园去了。
吕嬷嬷自黄姨娘死后,就到了桃花源当差,俨然已成为杨府的第一大管家。又是杨恪的奶娘,平日里又与阮蕙颇为亲近,此时见眼前无人,不由得向她笑道,“我瞧着夫人这样子,倒像是有了喜脉了……”
此言一出,杨恪不由得一愣。当初那件喜脉案引起了那么多的事故,黄姨娘后来一殁,也与喜脉案有着直接的关联,让人在听到“喜脉”二字时。第一反应倒不是欣喜了。
阮蕙想着这个月的月信并没有如期而至,这两天胃口也的确不好,与当初被关志诊出喜脉时的情形十分相像,听了吕嬷嬷的话,便也不以为意,只抿嘴一笑。
采青这时已端了百合粥进来,听见吕嬷嬷这话,当下就笑了,“奴婢倒是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咱们夫人能早点生几小世子和小小姐呢!这样,咱们桃花源里就热闹了!”
因杨恪在家的时候特别少,现在又面带微笑地坐在阮蕙身边,看起来十分温和,屋里一干的丫头们倒也不惧,都掩袖笑了起来。
阮蕙倒是觉得肚饿,不过看着采青捧上来的百合粥却又没有胃口,勉强吃了两勺又觉得有些恶心,当下便推开碗来,坐到了炭盆边。
吕嬷嬷看她脸色不好,便把炭火拨得更旺了些。
不多时,便有小丫头进来报,“常大夫来了。”
当下丫头们都避了下去,屋里只留下吕嬷嬷并采青芍药几个。
常妙春进来,一眼看见杨恪,当下便要行礼,杨恪笑着拦了,“拙荆身体不适,又要劳烦先生了。”
因与阮蕙是常见的,常妙春倒也没有客套,就为阮蕙请脉。
这一次,他脸色甚至是凝重,许久才抬起头来,脸上露出微微笑意,“恭喜世子,尊夫人这是有孕了。”
“当真?”杨恪顿时笑道。
“应该错不了。”常妙春十分肯定。
吕嬷嬷与采青芍药几个当即笑着向杨恪和阮蕙道喜。
阮蕙心里也是异常激动。上一次的假喜脉也曾让她如此激动,后来经过那样的失望,倒也存了顺其自然的心理,不过既便如此,听到常妙春说是有孕时,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来。
杨恪听到常妙春的肯定,自是十分高兴,当即便命芍药领常妙春去书房开保胎方子,又叫她奉上十倍诊金。
这一回,常妙春也一改往日里无喜无忧的神情,笑眯眯地谢了杨恪方随芍药去了。
杨恪就缓缓在阮蕙身边坐下,含笑望着她,却不说话。
屋里还有采青在收拾着茶盏,炭盆边吕嬷嬷也拿着铜钳拨着炭火,阮蕙察觉到杨恪深情款款的目光,当即飞红了脸,轻声说道,“世子要不要去胜仙居说一声?”
这样的好消息,自然是要早早报之老侯爷和长乐侯知道的。
杨恪听了,却一动不动,依然望着她直笑。
吕嬷嬷抬头看了一眼,当即抿着嘴笑了,片刻后放下拨火铜钳出了房门。采青也收拾了东西出去。
屋里便只剩下夫妻两人。
杨恪伸手把阮蕙揽进怀里,柔声说道,“这一回,我就在家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直到你把孩子生下来。”
“世子还有事情要做呢,怎么能天天守在家里?”阮蕙佯嗔道,“再说了,家里还有采青芍药呢,吕嬷嬷又有经验,也用不着世子在旁陪着……”虽说她并不奢望杨恪能天天陪着她,不过有他这样一句话,她心里也像喝了蜜糖水一般甜丝丝的。
杨恪想着临行前孝宗召自己入宫说的那一番话,心知自己能不能陪到阮蕙身边直到孩子出世还是两说,不过他终是乐观向上的,便把这样的念头压了下去——他的蕙儿已经吃过太多的苦楚,他不想再让她为他而担心受怕。
……
听涛园也在第一时间得知阮蕙有孕的消息。
杨家已经近二十年没有添丁了,杨慷听到这样的喜讯,脸上也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秦秋水到底曾暗恋过杨恪,初时的兴奋过后,倒生出些许失落,想着当初若是杨恪践约,现在这个时候,怀孕的那个人说不定就是自己,不过看到身边的杨慷神采飞扬,虽显得比杨恪青涩,却也有大家公子的风范,一时心里又觉得平衡了些。再想到父亲秦仁德曾与黄姨娘做下那般龌龊的事情,杨恪和阮蕙竟还能如此宽待她与杨慷,心里更是感触,思前想后,便趁着无人之际,跟杨慷吐露心声,“……按王府的规矩,世子当家后,家里各房子弟都要搬出府去另建宅邸,你看,我们是不是也要……”
“咱们杨家人丁单薄,一家人住在一起总归热闹一些,便是要搬出去,也得等我谋了一官半职后才好开口,要不然,大哥是不会答应的。”杨慷深知老侯爷和杨恪的脾气,虽然也有另立门户的打算,不过暂时还不敢向杨恪提出。毕竟,黄姨娘的死,他虽然没有表示出怨忿,不过却并不代表他心里不会产生疙瘩。
秦秋水也就没再勉强,不过这个念头却不可抑制地更加强烈起来。当初她嫁给杨慷的初衷,原是想常常跟杨恪见面,哪知一朝成了杨慷的妻子,这种念头竟突然淡了下去,因想着不能当家理事,若不搬出王府,便只能依靠着杨恪过日子,心里便有些过不去,况且她还是圣上御赐的福宁县主,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地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呢?
搬家的事就此搁下,谁也没有再提。
自然,阮蕙也是不会随便提及这样敏感的话题,更何况听涛园里的支出一向都是由秦秋水自掏腰包,便是伙食费用从公中扣除,她也时常打赏厨娘等人,丰厚的赏金也常常成为杨家一众的下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转眼就到了新年。
因黄姨娘新殁,杨家在举国欢度新年的时候,倒也没有过分的隆重,除了府门前悬挂了两盏大红纱灯以示喜庆之外,府里府外都跟平时一样,便是杨恪阮蕙他们的服饰,也都以素净的冷色为主。
长乐官员的内眷们,也纷纷借着拜年的时机前来送礼。如今长乐侯已经恢复王爵,庶子又娶了当今皇后娘娘嫡亲的妹子,俨然已成为长乐炙手可热的新贵,又有哪个不费尽心思前来巴结讨好?
桃花源与听涛园邻近,所以内眷们往往从桃花源里出来,就“顺道”到听涛园拜访,又因为阮蕙怀孕要静养,再加上秦秋水又刻意示好,故此听涛园人来客往,竟比桃花源里更加热闹几分。
118、保良媒
这一阵子,听涛园俨然成了杨家最为热闹非凡也最为引人注目的院落。
芍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私下也跟阮蕙表示了内心的担忧,“三夫人如此热络地接待各家内眷,也不知是何用心?您是世子夫人,又掌管着府里中馈,就算她是御赐的福宁县主又如何,终究还只是咱们府里的三夫人嘛……她,是不是有些僭越了……”
看芍药满腹牢骚,阮蕙却只淡淡一笑,“我素来喜静,世子爷又不喜与人交往,三夫人能与这些官眷们打成一片,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芍药扁了扁嘴,也不好再反驳。毕竟夫人正在孕中,心情尤为重要,还是尽量少惹她生气的好。
阮蕙不由得婉言开解,“按杨家的祖制,除了世子以外的子弟完婚后都是要搬出府邸的,虽说三爷和三夫人现在还没提这话,那也是迟早的事……眼下皇后娘娘圣眷正浓,这些官眷们争相巴结也在情理之中,三夫人素来又是个要强的性子,我还能不遂了她的愿?况且,她与这些贵夫人们交好,将来对三爷的出仕也大有帮助……”
一席话下来,原本聪慧的芍药自然也就明白了阮蕙的心思,随即绽颜一笑,“还是夫人想得长远,倒是奴婢想岔了。”
阮蕙就望着她直笑。
芍药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瞪大眼睛问道,“夫人……这么看着奴婢做什么?”
“你今年也有十九了吧?”阮蕙支肘笑道。
芍药不明所以,轻轻点了点头。“奴婢与芙蓉同年,今年五月就满十九了。”
“……只比采青大两岁……” 阮蕙似是自言自语。“按说这年纪,也该嫁人了……”
这话一出,倒让芍药吃了一惊,当即面现惶然,“夫人何出此言?是不是奴婢们哪里做得不好了……”
阮蕙这才意识到吓着芍药了,便莞尔一笑,“你都瞎想些什么呀?当初老太太让你和芙蓉跟着我,我就知道。你是替我管帐的,芙蓉是替我管人的,倒是采青采平两个资质平庸,只配做些侍候茶水的小事了……我哪里又会觉得你们做得不好呢?就是想着你们年纪大了,不能耽误了你们……”
芍药这才松了口气。自然也明白了阮蕙的意思,当下便羞红了脸,低声说道,“奴婢当初跟着夫人来长乐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离开夫人,您可不要赶奴婢走……”
“傻丫头,就是你想走,我也舍不得让你走。”阮蕙拍拍身边的锦杌,“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芍药只得挨着她坐下。
“你看世子身边的那个杨林……怎么样?”阮蕙问道。杨林尚未成家,又生得一表人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看起来也忠厚老实,与芍药倒也相配。
提起杨林,芍药不由得霞生双颊,当下扭扭捏捏地道,“……全凭夫人做主。”
一句话。便泄露了她的心思。
阮蕙当即展颜笑道,“如此说来,你是答应了?”
芍药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倒也显得落落大方。
阮蕙平日里就挺欣赏芍药这一点,凡事坦诚相待,不藏着掖着。她便欣然说道,“那好,等我世子商量商量,便把你先嫁了。”
芍药顿时急了。“奴婢要最后一个出嫁。”
“呵呵……你既不想头一个出嫁,那就让你和芙蓉两个同一天出嫁吧!”阮蕙不由得开怀大笑。
“您……也为芙蓉拣好了人家?”芍药问道,满脸好奇。
“那是自然。” 阮蕙故作神秘的模样,“不仅是她,便是采青采平,我也有了合意的人选。”
“快跟奴婢说说,您都为她们拣了什么样的人家?” 芍药摇着阮蕙的手,笑得灿若春花。
阮蕙则一本正经地道,“这个……虽则我合了意,不过还没有问过她们本人的意思。等确定下来,再让她们自己告诉你吧!”
芍药顿时大失所望,扁了扁嘴,不满地嘟哝,“我又不是‘敞口莲’,怎么也不肯让我知道呢……”
这“敞口莲”原名木莲,是杨府有名的一个傻大姐,因祖辈曾与老侯爷出生入死打过硬仗,她又父母双亡,自小由府里养大,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脑筋有些不大灵活,什么话到了她那里,就像个传话筒似的到处乱说,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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