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景,明兰脸上顿时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明菊想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脸上波澜不惊;杜妈妈却低下头去,仿佛没有看到这一幕;只有采青,眼里闪过一丝疼惜,嘴唇张了张,终是咽下涌上喉头的话。
一旁的杜妈妈眼见自己垂涎已久的芙蓉糕落在地上,不觉有些心疼,忙陪了笑道:“三小姐何苦与一个傻……大小姐一般见识?您若不爱吃,便赏了老奴吧!”虽说此时向三小姐讨要芙蓉糕,不啻于承认自己就如那狗一般,可想到芙蓉糕的昂贵和孙子旺儿昨日挨了打的可怜样儿,她还是开了口。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进入阮蕙的设想轨道。以她的经验推断,不管知不知道李氏在芙蓉糕里下了毒,阮薇都必不会要这些被阮蕙吃过的糕点,轻则扔掉,重则踩上几脚,让其变成粉末;采青和明兰,肯定也不会去捡地下的糕点;只有杜妈妈嘴馋是出了名的,若是知道芙蓉糕有问题,自然也不会向阮薇讨要了。
此时阮薇满脸得意斜睨着阮蕙,而杜妈妈则涎着脸向阮薇讨要芙蓉糕,显然都不知这芙蓉糕里的内情,也说明了李氏在下毒这件事上,连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都隐瞒了。
此举无疑更昭示了李氏想要尽快除去阮蕙姐弟的决绝和狠毒。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李氏作出这样疯狂的举动来?要知道事情一旦败露,李氏必难逃重罚,轻则驱逐出府,重则白绫赐死,便是她的子女阮茂与阮薇也会因此而受到牵连。
阮薇看到姐姐脸上可惜的表情,只觉心里畅意无比,当即爽快地答应了杜妈妈的要求,“既然你喜欢这芙蓉糕,便赏了你吧!也好过白白让狗吃了!”
007、从容计定
对于阮薇如此刺人的话语,杜妈妈似乎并未放在心上,她弯下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糕点,一边谄笑道,“三小姐真是菩萨心肠……”一边又张口去吹沾在上面的灰尘,心里还暗自庆幸芙蓉糕刚好掉在铺了石板的台阶上。
明兰眼见阮蕙受辱,也觉心中恶气出了不少,又见杜妈妈这般奴颜媚骨的模样,不由得讥笑道,“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杜妈妈不过四十来岁,正当壮年,耳不聋眼不花的,自然将明兰的话听了个一字不落,想着自己得了李氏的吩咐,多年隐忍在德园,经常受到二少爷和三小姐他们的奚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主子们倒也罢了,一个小小的丫头,竟也当面骂她,叫她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当下便直起腰来,冲明兰冷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又生得粗莽,原是做奴才的命,姑娘长得如花似玉,也只做了个丫头,可比老婆子的身份高不到哪里去!”
明兰才要回嘴,阮薇已冷冷说道:“你们都退下去,我有话要跟傻大姐说!”
在阮蕙的记忆里,阮薇从来没有正经叫过她一声大姐,纵然叫她,也都以“傻大姐”称之,仿佛有这样一位傻子是阮府的耻辱,哪里还有半分手足之情?就冲这一点,以后也定要让她吃点苦头。阮蕙心里主意已定,脸上却挂着傻乎乎的笑容,上前一步,似是要去拉阮薇的手,“是不是因为我给妹妹送来芙蓉糕,妹妹便喜欢跟我说话了?”
阮薇连忙退后,避开阮蕙伸过来的手,“真是个傻大姐!”说着还厌恶地皱了皱眉,“你便是送两座金山银山给我,我也不会喜欢跟你说话的!”
“那,你要怎样才会喜欢我呢?”阮蕙扑闪着大眼睛,满脸茫然。
“其实,要我喜欢你,那也不难!除非——”阮薇狡黠地笑了笑,扫了一眼退到丈外的杜妈妈和明兰她们,压低声音说道:“除非你让你外祖父答应衡州邵家的亲事!”
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阮蕙心里一阵冷笑。她已经从前世的剧本中知道了衡州邵家的情况,为了慎重起见,她又在信中托江老太爷把邵家的情况打听了一遍,果然与剧情中的完全吻合,那邵仲平不仅风流成性,且还心狠手辣,听说与其父的小妾有暧昧不清的关系,让老父气得吐血而亡,家中侍妾十余人,有好几个是死于他的虐待,其妻刚刚过世一年,正准备娶个填房。不过,这一次李氏的如意算盘打得山响,阮蕙却并不打算让她如愿了!
心念急转间,阮薇已逼近一步,目光森然地盯着阮蕙,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最好乖乖地嫁人,要不然,你们姐弟俩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阮蕙面色顿时苍白,眼里满是惶恐,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说:“妹妹要我嫁人我便嫁人,只是,这‘嫁人’,是个什么意思?”
“真是个傻大姐!”阮薇到底是个未婚少女,脸上不禁浮起一丝红晕,“嫁人便是成亲,到别人家做媳妇!”
阮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问:“是不是等我嫁了人,妹妹接着也要嫁人?”
阮薇脸上的红晕更浓,不耐烦地摆摆手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说着扬起手中的信笺,“喏,这便是邵家派人送来的信,今日刚到的,说三天之后就要来相看,届时你打扮得漂亮一点,邵家老大肯定会相中你。等你做了邵家的太太,便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兄弟阮蒙也会因此而娶个出身好的小姐成家立业啦!”顿了顿,又恶狠狠地盯着她,“这事儿千万不能让柳妈妈知道了——她之前一直想让你嫁给她的侄儿呢!她侄儿长得又黑又丑,哪能配得上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
在前世的剧本里,阮薇便是这样软硬兼施胁迫了智力低下的阮蕙,连在她最亲近信任的柳妈妈面前也隐瞒了相亲这事,让她在相亲的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被不知内情的邵仲平一眼相中,从而步入狼窟,新婚不久便被折磨而死。
阮蕙看着阮蕙娇艳如花儿般的脸庞,不觉感概万千——阮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让阮蕙嫁给邵仲平之后的结果,在明知会有严重后果的情况下,她还是坚决促成这桩婚事,可见她根本就没有把骨肉亲情放在心上!既然这样,自己又何必拿她当姐妹?
此时日已西斜,阳光已没了正午时的灼热刺眼,不过屋外依然热浪袭人。阮薇向来怕热,屋子里也是放了冰,此时早已耐不住了,不过看到阮蕙仍显茫然的神情,还是按捺下心头的烦躁叮嘱她:“你记住了,千万不能让柳妈妈知道这事,要不然,我娘便将你嫁给又聋又哑的老鳏夫!”见阮蕙点了点头,这才扬长而去。
阮蕙目送阮薇匆匆离开,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这样娇生惯养且还毫无心机的千金小姐,若是嫁给了邵仲平,不知会有怎样的趣闻发生?
这时,候在一旁的采青与杜妈妈两人也走上前来要搀阮蕙回屋,阮蕙却在屋檐下站着不动,瞥见柳妈妈端着茶碗过来,心下一定,这才慢腾腾地踱进书房,在书桌前的木椅上坐下了。
杜妈妈一心想着把芙蓉糕捎给孙子旺儿,心下着急,只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家去,眼见阮蕙泰然安坐,当着采青又不好责骂,便指了手里的芙蓉糕道:“采青姑娘,横竖现下无事,我就先把这糕子送回家给旺儿吃去……”
她既是李氏安排进德园的,采青自然得罪不起,当下便道:“妈妈且去吧,大小姐这里有我便够了。”
杜妈妈闻言撒腿就跑,才迈下台阶,便听身后有人叫她:“妈妈且慢些走,我有话说!”她回头一看,见是阮蕙向她招手,不由得眉头一皱:“不知大小姐有何吩咐?”语气颇为不善。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就是想告诉妈妈,这芙蓉糕里有毒,你的旺儿吃不得。”阮蕙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杜妈妈。这个杜妈妈,做李氏的眼线已经十余年,让阮蕙不得不处处小心,行事颇受其掣肘,今天,也该给她敲敲警钟了。
008、离间之策
“也没什么吩咐,不过就是想告诉妈妈,这芙蓉糕里有毒,你的旺儿吃不得。”阮蕙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杜妈妈。这个杜妈妈,做李氏的眼线已经十余年,让阮蕙不得不处处小心,行事颇受其掣肘,今天,也该给她敲敲警钟了。
此言一出,杜妈妈和采青顿时如遭电击,不敢置信地望着阮蕙,如同看见天外来客。
阮蕙自然知道她们心中的惊骇,不禁微微一笑,缓缓说道:“我的痴傻之症,原本想让我外祖父请来高人治愈,可如今情势危急,我只能不治而愈了。”
杜妈妈圆睁双眼,似乎听懂了阮蕙的话:“难道……大小姐您……从来就没有痴傻过?”
采青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呆呆地看着阮蕙,分不清是喜是忧。
杜妈妈眼见阮蕙淡定从容,与往常傻乎乎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她惊讶之余,不免为平日里的越逾而心虚不已,可想到有李氏在背后撑腰,胆气便壮了几分,勉强挤出满面的笑容来:“大小姐既没有患过痴傻,为何却要装出痴傻的样子来?——老太太和老爷他们,为了您这个病,可没少花心思,四处求医的也费了不少银两……”
“妈妈在太太身边侍候了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装疯卖傻么?”阮蕙笑道:“我若不是烧坏了脑子,能不能活到今日还是两说呢!”
杜妈妈是李氏亲自安插进德园的,哪能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大小姐既然从来没有患过痴傻的毛病,对李氏的安排肯定心明如镜,她也无需多为李氏辩解,便指着匣子道:“不知大小姐为何要说芙蓉糕里有毒?”
“这芙蓉糕是醉仙楼做好,太太差人送给大少爷的,有没有毒,并不是我说了算。”阮蕙站起身来,淡淡一笑,“妈妈自己试一试,兴许就确定了。”
此时,柳妈妈已捧着茶到了屋檐下,站在门口,只等阮蕙的指示行事。
阮蕙招招手,冲柳妈妈道:“妈妈来得正好,快来给杜妈妈奉茶,让她亲自尝一尝三小姐赏的芙蓉糕。”
柳妈妈便走进屋来,把茶递到杜妈妈面前。
杜妈妈本以为是阮蕙故意恐吓自己,此时见了众人面色郑重,也觉出有些不对,想了想便道:“这糕既是三小姐赏给老奴的,又怎么会有毒?”
“口说无凭,想必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的话。”阮蕙冷冷笑道,“我若是跟太太和三小姐一样心狠手辣,便不会拦住你,等你的旺儿吃下了芙蓉糕,你便知道我的话可信不可信了。”
杜妈妈听了这话,想着李氏对阮蕙姐弟的痛恨,心下不由得便有几分信了,只是心存不甘,仍为李氏辩解:“太太虽不是大小姐和大少爷的亲生母亲,可也不会送有毒的东西给你们吃呀!大小姐一定是听了别人的谗言,误会了太太。”
柳妈妈端着茶碗站在一旁,此时忍不住插言道:“杜姐姐,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为太太说话?三小姐明明知道这糕有毒,还赏给杜姐姐吃,哪里想到过杜姐姐的死活?杜姐姐死了倒没什么,若是你家旺儿有个三长两短,杜姐姐又如何向你杜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你们说得再多,只怕杜妈妈也未必肯信。”阮蕙缓缓说道,“杜妈妈既然不敢亲自试吃,不如就抓只猫儿来试试吧!”抓只猫儿并不是件难事,阮蒙一向擅长此道,况且他还养着一大群呢!
柳妈妈立即说道:“我陪杜妈妈去抓只猫儿吧!”
事已至此,已容不得杜妈妈反驳,加上柳妈妈之前那番话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想到可能产生的可怕后果,她只觉心里涌起一阵寒意,便决意将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也好消除自己心里的疑惑。如此一忖,她便不再犹疑,爽快地答应下来:“好,我同你一起去抓猫儿。”
为了不让明月明珠起疑,杜妈妈借口说厨房里有老鼠出入,要放只猫儿进去。明月取笑了两句,便抓了只小猫仔给她。
杜妈妈将猫仔抱到书房,亲手拿了匣子里的芙蓉糕碎末喂了它,又取了柳妈妈泡的茶灌它喝下。
不一会儿,先前活蹦乱跳的猫仔便如瘪了气的皮球般软软瘫倒在杜妈妈怀里,只有进气再无出气了。
书房里的气氛立即变得凝重起来。
杜妈妈的脸色也变得煞白,好半晌才低低说道:“难道这糕里……真的有毒?”
柳妈妈之前已听从阮蕙的安排,亲自用猫仔试过毒了,此时自然不以为奇;采青见过不少阮茂阮薇欺侮阮蕙姐弟的场景,这中毒的事情却还是头一次看到,想到方才若不是大小姐拦住杜妈妈,中毒的只怕便不是这只无辜的小猫仔,而是杜妈妈家的宝贝孙子旺儿,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向杜妈妈轻声说道:“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救下妈妈,后果必定不堪设想……”
杜妈妈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小猫仔,不禁悲从中来:“我……从李家随太太来到这里已经快十四年了,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太太的事……我……我……”她是李氏的陪房,这十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从没犯过什么大错,因近几年未能帮上太太什么忙,太太便慢慢对自己淡了,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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