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绛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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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点绛唇-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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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令阮老太太发生这样的改变?

而这种转变,是福是祸,她暂时也无法判定。

阮蕙脑中似有什么闪过,让她直觉与此事有关,可这灵光稍纵即逝,再想抓住,已烟消云散。

江宗瑱虽然看不见阮蕙的神情,却也知道她心中所虑,不禁笑道:“你先前说随罗贤志进阮府的那个小厮与苏夫人的儿子苏定十分相像?”

阮蕙心知江宗瑱此问必有深意,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随即肯定:“是。蕙儿自认眼力不差,那小厮……十有八九就是苏家的二少爷。”

“这么说来,苏夫人先前并没有完全相信我信中的话,而是让苏定进府打探出你的情况后才有了此后的阮府之行?”江宗瑱似是询问阮蕙,旋即又自言自语地回答了自己的问话,“应该是这样了。罗贤志名扬天下,岂会被你姐弟俩的小伎俩所蒙敝?苏家自然要借他之手来探虚实了。”

罗贤志来阮府为她姐弟俩诊脉,却是阮老太太的主意。阮蕙心里暗忖。由此可见,苏家的计划更是滴水不漏了。

见阮蕙点头,便又问道:“是不是自罗贤志替你们诊过脉后,你祖母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阮蕙重重地“嗯”了一声。

“这就是了。苏启明想必是看了我的信之后便想出这招。”江宗瑱不由得笑道:“如此说来,阮老太太原先还真当你们姐弟是病的傻的了。”

阮蕙却不以为意。就算真是病的傻的,毕竟血浓于水,也应该时常去看一看呀!只有冷面无情的人,才会置嫡亲的骨肉于不顾。当然,江宗瑱情况特殊,又另当别论。

江宗瑱却像知道阮蕙心思似的,招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向她解释道:“你祖母到底是妇人之心,又最量窄,当年我与她因你母亲之事大闹了一场,她哪有不记恨的?况且你母亲自打进了阮家的大门,连一声‘母亲’也不曾叫过,她又怎会不耿耿于怀?对你姐弟俩个……难免就疏离了些,后来你们又病的病傻的傻,加上李氏刻意奉承,她自然就更不将你们放在心上了……”说着轻叹一声,“人无完人,谁能无错?更何况她还是你嫡亲的祖母?她既然有心赎过,往后必定会对你姐弟有所不同,我们也别苛求太多了……”言下之意,竟是既往不咎。

阮蕙抬起眼睑,清澈的双眸里隐含一丝不甘:“只是……一想到母亲和蒙儿,蕙儿便觉心里难过。”

江宗瑱黯淡的眸子里隐现水光,好半晌,他才低低说道:“逝者如斯,过去的事,咱们都把它忘了吧!眼下,唯有你和蒙儿的将来,才是最最重要的。”说到最后一句,脸上已有悲恸之色,泪水已潸然而下。

阮蕙这才恍然觉醒。母亲的死,是老人心底永远的伤痛,只不过,在过去与将来之间,老人选择了将来,选择了可以让阮蕙姐弟俩过得更好的方式而已。

可是这样的选择,并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抛弃过往,并不代表老人可以完全忘记耻辱。

这样的选择,却又代表着老人对阮蕙姐弟的爱。这样的爱,虽是本能的血亲之爱,却又包含着多少隐忍与辛酸?

“对,唯有咱们的将来,才是最重要的。”阮蕙揩去眼角的泪痕,目光坚定,语气铿锵,一字一句,有着无与伦比的决然。

“好孩子,难得你也能这么想。”江宗瑱脸上浮现出满意的微笑,随即说道:“苏夫人既打算让你结交扬州世家,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家歇息,随时作好出门的准备。”

阮蕙郑重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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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阮蕙洗漱已毕,去正房给江家二老请过安,又跟外祖母说起晋阳有趣的风俗,老人听得满脸笑容,到底还是久病卧床的,只一会儿便又困了,阮蕙辞了出来,抬眼看到东边的漫天朝霞,只觉心中一片安宁,目光回转,便落在庭院之上。

这座庭院看来已经有了年分,房屋的瓦片上积满了陈年落叶,廊下的抱柱颜色灰败,雕花的朱漆窗扇已呈土黄色泽,围墙更是多处损坏,灰色的砖头坦露在外,墙上白漆斑驳,处处昭示着主人的贫穷与寒酸。

她目光微沉,看到墙边开辟出一块狭长的菜地,绿油油的很是打眼,为这沉闷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样的江家,与她的想象简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江家,又拿什么去帮助她,让她姐弟俩个完成华丽的蜕变?

这件事,也许是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除此之外,她别无它法。

她知道,江老太爷也是深明此理。所以,他才会暗示——苏夫人会帮她,才会把其中的利害跟她明言。

想到苏夫人那双洞穿一切的眼睛,不知为什么,阮蕙竟微微生出一丝惧意。

可是,她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放弃。

她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心思,忍了多少委屈,好不容易才在柳妈妈的帮助下与江宗瑱取得了联系,好不容易才像禁锢的鸟儿初获了自由,难道就要这样白白放弃?

自己倒也罢了。可柳妈妈这十几年的忍辱负重、阮蒙把自己当成唯一的亲人寄托的无限希望,难道都这样不着一点痕迹地随着她的放弃而灰飞烟灭?

不,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能轻言放弃。

就在阮蕙静静站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沉默时,姚妈妈已从西厢房出来,微微沉吟片刻,缓步走了过去。

她是老太太身边侍候的人,阮蕙早已吩咐下人要待她如上宾,一应的事情都由随行而来的珑儿打理,她也像在敦园的时候那么清闲。正因为清闲,她更有时间四处走动,和言悦色加上出手大方,很快就博得了江家下人们的好感,当然,也很快打听出许多小道消息。

关于银票的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却仍觉有些意外——老太太曾经跟自己提过银票,却没说是这么大一笔数目。

苏夫人认了阮大小姐为干女儿,还要带她在扬州结识权贵,不仅令她感到意外,更出乎老太太的意料之外——老太太虽没有特别交待,她也明白自己的职责,那就是看好大小姐,严密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可是,苏夫人要带大小姐出去,自己还能不能寸步不离地跟随呢?

阮蕙听见轻微的脚步声,已然转过头来,瞧清姚妈妈时,脸上就绽出灿烂的笑容:“妈妈起来了?”

“大小姐昨夜睡得可好?”姚妈妈的眼睛往她脚下扫了扫,也呵呵一笑:“您的脚伤……好些了么?”

“不过是崴了一下,已没什么大碍。”阮蕙的大眼睛扑闪几下,脸上挂着天真无邪地笑容:“我睡得可好啦!妈妈您睡得好吗?”

“好,好,奴婢也睡得好。”姚妈妈满脸笑容,又与她拉了两句家常,才将话锋一转,“听说苏夫人……过两天要带您出去走动?”

“是啊,干娘说让我认识一下扬州的贵夫人呢!”阮蕙笑微微地望着姚妈妈,眼底却隐隐有些冷意。

“这是好事啊!”姚妈妈闻言,脸上的笑意就浓了:“大小姐真是好福气,竟得到了苏夫人的青睐。老太太要是知道了,也一定会替您感到高兴的。”

是吗?阮蕙心里冷笑一声,口里却应道:“要不,妈妈你陪我一起去吧?我……有些害怕……”

“奴婢眼不明耳不聪的,只怕……”姚妈妈心下一喜,却毫不犹豫客气地推辞:“还是让采青姑娘跟着……妥当些。”

阮蕙便恳求起来:“好妈妈,你就陪我去吧?”

姚妈妈便喜笑颜开地答应下来。

傍晚时分,苏家小厮茗儿领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来到江家门前,身后还有一辆华盖马车,说是苏夫人请阮大小姐过去说话。

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没想到苏夫人的动作这么快。

江宗瑱闻讯赶来,想要叮嘱一些什么,却良久也没有张口。

阮蕙倒是神色如常,当着姚妈妈,竟还露出雀跃之态,似是难掩心中得意。

采青侍候阮蕙梳洗。因阮蕙肌肤细腻,索性连胡粉也不用,只浅浅描了眉梢,淡淡涂了口脂,换上新做的藕粉色曳地衫裙,乌黑如云的髻上插了阮芸送的那支碧玉籫,耳上戴了水滴状的玉坠儿,更映得她眉目如画莹莹如玉,平添了几分淡雅娴静。

姚妈妈面对眼前清丽得如新荷初绽的阮蕙时,又小小吃了一惊,直觉她与那天在敦园见到时已有些不同,到底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她不及细想,上前为她戴好惟帽,理了理帽沿垂下的白纱,笑道:“大小姐,咱们走吧!”

阮蕙把手搭在她的肩上,款款往外行去。

033、苏氏一家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阮蕙那张宜喜宜嗔的清秀脸庞,令她原本淡雅的妆容变得浓俪起来,犹如一朵在阳光下盛放的夏花,令人目眩神驰。

虽然隔着轻薄的白纱,茗儿还是飞快地打量了一眼阮蕙,眸光落在她隐约可见的脸庞上,惊艳之色一闪即逝——上次遇险时曾有惊鸿一瞥,看起来不过是个平凡的清秀少女,没想到今天竟是这般的耀人眼目。也难怪二爷为了她的事那样热心了。

采青打起车帘,阮蕙踩着脚踏上了马车,一回头,瞥见江宗瑱由娟娘扶着站在院门处,知他担心自己,便脆声说道:“外祖父请回屋吧。天黑之前,您派个人去接我就是了。”

江宗瑱一愣,旋即明白她话中的意味。苏夫人是敌是友尚不明确,就算要请她吃饭,她也必不会久留——未出阁的少女,是不能留在外面过夜的。这样一忖,便应声点头。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能在天黑之前赶回来么?采青心里嘀咕着。不过转念一想大小姐向来行事笃定,便也不以为意。

姚妈妈听在耳里,不免微笑着提醒:“若是苏夫人留饭,只怕还要耽搁些时候呢!”

“妈妈说的甚是,干娘的好意我断不能推辞。不过……”阮蕙扭头一笑,“我平生最怕喝酒,还望妈妈替我周旋。”

看着面前笑容恬淡眸光清澄的清丽脸庞,姚妈妈竟有片刻的失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大小姐别担心,两杯水酒,也难不倒俺。”

“那就仰仗妈妈了。”阮蕙从容一笑,举手投足间,已多了几分庄严,少了几分天真。

姚妈妈心里一阵凛然——眼前的大小姐与那日在敦园时的不同之处,便是在这里了。她不由得想起老太太临别时的嘱咐:“……这孩子若是个好的,也是阮家之幸……若是个孬的,我也就不必为当年的疏忽愧疚了……”

阮蕙则转向采青,“……你记性好,务必把扬州城内的路记熟了。”

采青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连连点头,便伸手撩起车帘一角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扬州最大的鸿福客栈门前,便有等候多时的小丫头上前来打帘子,领阮蕙径直上了二楼雅间包房。

想是在楼上看到马车过来,苏容已迫不及待地迎至房门口来,看到阮蕙,便上前挽起她的胳膊,笑道:“娘亲非要等到这个时辰才派人去接你来,说天色太热怕你中了暑气……”说着已迈步进门。

阮蕙一眼看见端坐在东面上首的苏夫人,忙盈盈下拜:“蕙儿见过干娘。”

苏容不待她双膝着地已然拉她起来,“见就见呗,就不必跪了。”边说边朝旁边手拿红毡蒲团的丫头瞪了一眼,又吩咐传饭,“……都饿坏了。”

苏夫人不由得抚额笑道:“蕙儿知书达理,你莫带坏了她才好。”

苏容不以为意地扁了扁嘴:“知书达理没什么不好,可那都是显摆给外人看的,若在咱们面前还作兴这一套,未免太过迂腐拘谨了。”

苏夫人哭笑不得,冲阮蕙道:“你这姐姐,往后得有个厉害婆婆管着,要不然她这尖牙利嘴的可如何是好?”

苏容涨红了脸,不再搭理苏夫人,亲手替阮蕙除下帷帽,定眼看了好半晌,才笑嘻嘻地道:“蕙妹妹这一梳洗,竟如那画上走下来的人儿了。”

阮蕙忙低下头去:“姐姐谬奖……”

苏夫人已笑着向阮蕙招手,“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虽说苏容拦着不让行跪拜大礼,阮蕙还是恭恭敬敬地向苏夫人屈膝行了晚辈之礼,才在她身边侧着身子坐了。

苏夫人亲昵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笑微微地说道:“明日那些夫人们只怕个个都要羡慕我的你这样的干女儿了。”

“蕙儿何德何能,竟能得干娘这般夸赞?”阮蕙天性内向,此时听到母女俩频繁的称赞,也不由得霞染双颊。

看着她娴静温婉的模样,苏夫人很觉满意,便向苏容招手:“莫不是看到我夸你蕙妹妹,你就不自在了?”

“我才不稀罕呢!”苏容向母亲撇了撇嘴,拉了阮蕙的手笑嘻嘻地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母亲夸得我双耳都起了茧子呢!”说着自己也撑不住大笑起来。

苏夫人也忍不住笑了:“……她要束起发来,就是活脱脱一个大小子……”扭头看见阮蕙怔怔发呆,眼角竟有盈盈泪光,料想是心有所感,不由得伸手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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