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拿了一碟子素炒豆瓣儿给他吃着玩,“你在宫中不能自由,但你是 小殿下,是一言九鼎的圣上后裔,所以这么多人哄着你,我虽自由,但我却 要听命从令,即便自己再不舒坦也要硬着头皮去执行。”
“老天爷早已把人的命运都安排的妥当,没有人能完全恰合心意的生活 ,你刚刚也说了,规矩,自制,若是少了这两样,世上就乱了,人也不知道 该怎么活了。”
陈金吾似懂非懂,却又不愿意表现出他理解不上去,拿了豆瓣儿塞在口 中嚼着,貌似在吃,其实是在思考。
“钟四奶奶说的真好,小殿下聪明伶俐,鲜少能听旁人说的道理呢。” 老太监在一旁突然插嘴来圆场,梵音微微淡笑,“那也因为是有着小殿下爱 吃的东西摆在这里,否则怎么能吸引得住?”
“我不是为了吃。”陈金吾不悦的皱了眉,又往嘴里扔了几个豆,“我 只是好奇,从来没吃过。”
“您是小贵人,将来还不是想要什么都有,若是想念豆子了,钟四奶奶 定会派人送到宫中的,您对这种事哪还用上心那。”老太监哄着捧着,陈金 吾似已烦了,并没有觉得高高在上。
梵音只笑不语,因她已经感觉出这位公公对自己的不喜和排斥。
宫内的关系复杂她早已听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太监大多数是小 人不是君子。
楼上有了声响,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立即开始忙碌起来,洗漱的水、漱 口的茶、净桶、毛巾,衣物、梳妆的佩饰,林林总总轮番送上,梵音倒没有 表现出太大的惊诧,春草和绿荷早已经看的目瞪口呆。
再过半晌,楼上有人传话,“……钟四奶奶到楼上来见。”
梵音听后也没有急,缓缓的起身,用手揉了揉酸僵的腰,随后才慢慢的 往楼上走。
翠巧要在其后跟随,老太监不允,“未得殿下与娘娘应允,不能有陌生 之人跟随,钟四奶奶多多包涵了。”
“不能有人随侍? ”梵音脸上的笑让老太监心头一颤,“咱家只是未得 殿下同意,所以才……”
“无妨,既然下人不能随侍,那就劳烦公公扶我一把,身子太沉,我一 个人走不动。”梵音把手伸了出来,直盯盯的看着老太监。
“咱家要在这里伺候着小殿下。”老太监朝向一旁的小太监使个眼色, “你来扶钟四奶奶吧。”
小太监听了令,立即低着头跑了过来,陈金吾似看出了什么,埋怨的看 了老太监一眼,“我自己能走能跑的,用不着你伺候。”看向梵音,“我扶 着你上楼。”
“小殿下,您可不能这样啊……”老太监一脸急色要阻拦,陈金吾冷哼 一声,上前踹了他一脚,“让开!”
老太监也不知是做戏还是真的身子老弱,挨了一脚便跌倒在地,跪着的 爬起来。
梵音在一旁没什么反应,楼上却响起了声音,“金吾,不许胡闹。”
太子陈泽瑞与太子妃露面,所有人都跪地叩拜,梵音正要福身,却是太 子妃先快步下来扶她,“……你这身子就不要行礼了,快快坐下。”
“给太子殿下、太子妃请安。”梵音仍旧象征的做了福身的手势,陈泽 瑞则一脸的绷紧,瞪向站在梵音身旁的陈金吾。
陈金吾低头不语,显然在心中胆怯,老太监等人没得到话,仍旧跪在地 上不敢起身。
太子妃朝着众人摆手,“行了,都起来吧。”看向一旁仍旧做出狰狞疼 痛的老太监,训了几句,“王公公,这里是素斋楼,原本就是吾等前来叨扰 ,你怎能如同宫中规矩一般,不让随身的丫鬟侍奉?”
“都是老奴的错,太子妃训的对。”王公公连忙朝向梵音拱手,“给钟 四奶奶赔罪了,还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缠没完了。”陈泽瑞不让王公公再 多说,缓步的下了楼,找寻一个主位坐下。
梵音自当看得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索性站在一旁不说话便是,铁打 的石头油盐不进,还能把她怎么样?
太子妃带着陈金吾坐在另外一边,梵音得赐一个软矮凳,众人坐下,自 当要等太子开口。
陈泽瑞看了梵音半晌,脸上才绽出几分笑,“今天让钟夫人劳累了,本 宫是想到法乐寺与静一大师谈禅,可金吾想要跟随,索性便一路来到了你这 里。”四处打量素斋楼一番,“早就听说素斋楼开张之日的喜庆传闻,耳闻 不如亲见,看在眼中才知道这里到底用了多少心思。”
“未得诰命之令,不敢当‘夫人’之称。”梵音的回答很谨慎,“可惜 早不知殿下前来的消息,下人通报,再夜晚赶来,仍旧没能够赶上亲迎殿下 ,还望殿下恕罪。”
“哎,你的诰命之令就摆的本宫的桌案上还没赏你罢了,主要是在等钟 行俨大捷消息传来,那时父皇定会赏钟将军高爵,本宫只等着为你再换上金 册了。”
陈泽瑞虽是在以礼收买人心,只是他不阴不阳的态度,让梵音退后两步 ,“为国效力是他身任主将的职责,不敢以此邀功请赏。”
“杨怀柳,你还在因荣国公府的事记恨本宫吗?”
陈泽瑞突然把此事提起,上下打量了梵音半晌,才继续说下去,“钟行 彳严为国立下汗马功劳,当初你之所以能够嫁给他,也是他竭力争取,否则本 宫也不会出面做主婚,荣国公府的吴灵珠最早也是怀远大将军曾看中的人, 按说你应排在她的后面……”
“钟行俨的功绩过人,本宫曾听父皇提及,也便是本宫无未嫁的姊妹, 否则定要招他为驸马。无论是你还是吴灵珠,能够嫁给他乃是天赐的福气, 还是应当宽己度人,好好辅佐他才是,女子善妒……不是好事。”
陈泽瑞说完便盯着梵音看,“你可知错?”
“太子殿下的话,臣妾不敢应答。”
梵音并没有被他吓到,“荣国公府的嫡孙小姐是否入钟家的门并不是我 能左右,要听钟行俨自行决定,上无父母,长姐为母,要听府中大姑奶奶、 也是忠奉伯夫人的话,所以错不在我。”
梵音说到此不由笑了起来,“说句不规矩的话,若是现在钟行俨点头, 我便亲自去迎吴灵珠姑娘入门,所以善妒之名臣妾不认,宁死不认!”
虽是笑着应答,但最后一句“宁死不认”四个字让陈泽瑞心里一阵,可 端着架子又不能缓言细语的安抚。
太子妃立即在旁边开了口,“怎能说出这么重的话,钟将军之所以与你 情投意合,也定是你善良贤淑、有理家之能,如今又有身孕,为钟家再诞下 子嗣,你便是大大的功臣。”
“不敢受太子妃夸奖,只尽自己本能意愿,小家小户过日子,没敢想的 那么久远。”
梵音不卑不亢的态度让太子妃很赞赏,“其实这么想也对,关起门来就 是几口人,打开那一扇门,要应对的事情太多,难免让人心生厌倦,你能那 么想,也对。”
“太子妃大气贤德,聪明绝世,教出的小殿下也是精明伶俐,乃是臣妾 等人要效仿的榜样。”
互相吹捧寒暄说漂亮话,梵音并不怯手,只是觉得无聊,不过总不能让 场面冷了,她也只能应对。
似是听闲话听腻了,梵音突然觉得胃中翻滚,有呕吐的感觉,捂着嘴呆 半晌,梵音连忙朝着一旁快步逃窜,翠巧也不顾什么太子应允不应允,跟着 便簇步侍奉。
说着说着话突然人跑了,陈泽瑞想要怪罪却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明明就 是大着肚子的妇人,他不允去,难道还吐在自己面前?
翕了半晌的嘴,陈泽瑞自己找了台阶,“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钟行俨就是死硬的臭脾气,怎么他娶的女人也这个样子。”
“这位钟四奶奶也实在架子太大,太嚣张了。”王公公在一旁添油加醋 ,“殿下如此给她脸面她却不知道接着,奴才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官夫人,不 如殿下还是把荣国公府亲事再提起来,看她是否还能腰板这样的硬气。”
“闭嘴!”太子妃在一旁冷言喝斥,“殿下如何做事还用你来指手画脚 ?掌嘴!”
王公公怔住,见太子没有反对,只能一下又一下的抽着自己嘴巴子。
陈泽瑞眉头微蹙,自言自语,“钟行俨的下落,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第三百二十五章 急报
梵音没等跑到净房就已经吐了。
刚刚吃的那一碗汤面全都没剩下,吐的她胃肠绞痛,空空如也。
坐在一旁漱口擦嘴,梵音不停的抚着胸口,嘀嘀咕咕的说着,“刚刚说 的话太恶心了,肚子里的孩子都听不下去了。”
翠巧看看四周的皇卫和太监,不敢大声说话,却也想诉诉心头抑郁,如 蚊吟的嘘声道:“奴婢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吓死人了,四奶奶要多注意才行
“春草和绿荷吓坏了吧? ”梵音看到一旁脸色泛绿哆哆嗦嗦的二人,“ 一会儿你们就到外面去歇着,我身边有翠巧就行了,终归也不让你们陪着, 在这里站的像死人一般千什么。”
绿荷有心拒绝,可仔细琢磨下便肯定点点头。
翠巧也算缓回来些,看着梵音的脸色,摸摸她的额头,“用不用再歇一 会儿?”
“不用,已经有人找过来了。”梵音朝着一旁努努嘴,正有刚刚那位王 公公带了两位宫嬷朝这里走来。
翠巧转过身,正对上龇牙笑灿的王公公,吓的连忙退后两步,王公公才 看到正坐在那里抚着胃的梵音,“钟四奶奶,您可休歇好了?殿下和太子妃 娘娘担心着您,特意让咱家来看看,如若有事,御医就在外面候着,随时都 可以前来为您请脉。”
“不用了,不过是反应大了些,又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失仪,倒是劳烦 公公过来跑一趟。”
梵音说话的嗓音沙哑干涸,更有些气息不足,显然的确是刚刚呕过,王 公公心中消去了怀疑,立即撸了袖子抬手,“咱家过来亲自扶您,殿下和太 子妃娘娘还候着您呢。”
“我一介妇人,哪里受得起王公公搀扶。”梵音不等说完,王公公立即 接话,“钟四奶奶心里怨怼咱家了不是?咱家也难啊,寻常在宫中伺候主子 们,稍有不慎就会被挑剔挨打,日子难呐……所以还请钟四奶奶就赏了老奴 这个脸吧?”
梵音微微淡笑,将手搭在了王公公的手腕上,朝后面给翠巧使了个眼色 ,翠巧立即把备好的钱袋子拿出一个,悄声无息的塞入王公公身旁的衣兜中
感觉到衣襟忽然一沉,王公公咧嘴笑灿的牙又露出几颗,一路上好话说 不尽,让梵音又有点儿恶心呕吐之感。
回到主厅,梵音看到主位上投来的目光,有一道是审度,自当是太子陈 泽瑞,有一道是关切,是太子妃,梵音对后者的心倒有些惊讶,脸上挤出几 分笑,福身致歉,“刚刚事情紧急,实在是失了规矩,请殿下与太子妃娘娘 恕罪。”
“都是女人,哪能不懂得你是特殊时期,当初本妃怀着金吾时,比你现 在的反应还重。”太子妃说着,宠溺的摸着陈金吾的小脑袋瓜,“可惜生出 个小淘气,让本妃整日操碎了心。”
“小殿下聪颖多才,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大业。”梵音知道自己应当口若 悬河的说出一连串夸赞,可旁边有那么一双厌恶的目光,她实在说不出来。
陈金吾倒很高兴,站在那里笑眯眯也不插嘴。
陈泽瑞此时也缓和了刚刚的情绪,因他感觉到杨怀柳这个女人与钟行俨 一样,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刚刚他那般恐吓威逼,她纹丝恐惧感都没有,更 是能据理力争,让场面尴尬无比。
不过陈泽瑞虽缓和了语气和态度,却并没有放弃他自己的目的,让王公 公为梵音倒上一杯热饮,他才开了口,“说到底荣国公府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本宫也不想再与你等计较此事,钟行俨是国之重臣,你既然是她的贤内助 ,就要好好辅佐,更要教好下一辈人传承钟家的衣钵。”
陈泽瑞看了一眼梵音,笑了起来,貌似随意的问着道:“钟行俨近期是 否有给家中来信啊?”
“没有与家中联络,说起来臣妾倒是想问问殿下,西夏那边的战事如何 了?已经三个多月过去,路上是否出了什么事?开战了吗?怎么一点音讯都 没有,臣妾心中也甚是担心。”
抚了抚沉重的腰,梵音露出几分苦涩,真实的苦涩,“如今每天身子不 适,大多也是惦记着他,好歹也应该有个信儿啊,怎么就像消失了似的,真 是让人心里担忧。”
陈泽瑞一怔,想要追着问下去,可又觉得事情不对,想把这个话题含糊 而过,却见杨怀柳又盯着自己不放,从她急切忧虑的目光,也看得出这个女 人没说假话。
“亦或许很快就有捷报传来,你也不需要过多担心,国事大于家事,想 必事情有了眉目,他也会给家中报个平安的。”
陈泽瑞只觉得这话说的心中抑郁,原本是想问点儿消息,怎么反过来成 了他抚慰家属了?
“钟夫人顾忌好自己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