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心里都有些杂绪,理不清说不明。
“华二哥,你这是什么呢?”
温袅怕是受不了这尴尬气氛,开口打破人为的安静。孟华回了神,如实答道,“这是早年在一个珠宝商人手上买下的,是绿玛瑙玉颈瓶。我觉着它质地特别,又很坚硬,便拿来做武器了。”
原来方才他就是用这个和那些黑衣人过招的。温袅低头审视手中的玉颈瓶,越看越漂亮,“果然是个宝物。”
听出温袅话里的喜欢,孟华也笑了笑,道,“我那里还要很多稀奇玩意儿,回府后你看着有喜欢的,就送于你吧。”
闻言,温袅忍不住开了玩笑,“什么都可以?把你院子搬空都可以?这么舍得?”
孟华静了一静,却鬼使神差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喜欢的,我都舍得。”
别样朱门 「承」 第七章 心微动(一)
这话说的……温袅扯衣带的手顿住了,好像听出了什么别样意味,却又像是不敢信般连心跳都压抑着。
而孟华也在纠结,他纠结自己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来,简单的几个字,好似影射出心里某个隐秘的念头,隐秘到若不是方才下意识地说出这一句话,他大概一直都不会发现。
只是,他的纠结来不及确定一个准确的答案,远处隐隐的声音让他意识到,黑衣人追上来了!
“赶紧穿好衣服,马上走!”孟华背对着温袅,眼里的温软一瞬化作冷厉。
温袅也察觉出问题,连忙按孟华的吩咐将衣服拉起来,谁知才拉到一半,孟华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来,匆匆道了声失礼,就再度把温袅抱了起来。
温袅窘迫的很,知道自己走的话肯定会拖累孟华,便闷着头不说话。
又往深处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追随声终于淡到不可闻了,而前面不远处又有一个像山洞一般的地方,孟华就带着温袅走了进去。
将温袅放在地上,孟华这才发现她外裳都没系好,顿时脸色颜色泛了一丝红,转身走出了洞。
原以为只是在这洞中暂避一时,哪知一避就避到了日落西山。之前是躲着黑衣天怕被发现,可现在是天黑了根本找不到出山的路,两个人只能在这洞中继续呆着,期望秦府的人能找到他们,或者只能等到天亮后沿着来路慢慢摸索出去。
外面夜幕四垂,有细碎的星子撒在苍穹之上,给一片浓墨点缀几点亮色。而洞内则因着那一团火焰而照亮了内壁,照出一丝丝暖意来。
虽然有火,可这山中本就夜凉寒气重,何况如今亦是秋中,白日里还有些太阳,到了晚上只有一丝又一丝的冷气顺着各处往四肢骸骨里窜着。
休息了一个下午,身上的伤口痛的也没之前那么厉害,只有寒气深重布在火光照不到的地方。
温袅靠着火坐着,却还止不住发颤,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将手烤热,然后搓搓胳膊,再揉揉腿。
坐在对面的孟华看着温袅这般举动,自然知道她是冷,眉头不自觉的皱了一皱,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然后将自己的外裳脱下来递给她,“夜里山上寒气重,披上吧。你本来就受了伤,别再着凉了。”
温袅抬眼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那件月白色外袍,抿了抿嘴,笑着摇头拒绝,“华二哥也说了山里晚上很冷,你还是自己穿着吧,我烤火就够了。”
孟华眉头皱痕愈发明显了,而后不由分说替温袅披上了衣服,虽是强势的举动,但动作却温柔的很,好似生怕碰到了温袅的伤口。
带着温度的外袍落在肩头,温袅想挣脱,却一把被孟华按住了手,宽厚的手掌带着灼人的热度,惹得温袅心跳又快一下,终是没再推辞。
看着温袅温顺了下来,孟华脸上方舒缓了些,顺势在她身边坐下,嘴角漫出一丝浅浅的笑意,被火光映照的很是温柔。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烤着火,即使都不说话,也不觉得怪异或是尴尬,反是有种极融洽的感觉在里面,就好像是很久的朋友。
说来,温袅扭头看着身边的男人,一开始她是刻意的去接近孟华,可是这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却是真的对孟华生出信任感了。孟华这个人,性格温和,待人待物极有分寸,而他之前的四处游历给他增添了不少的见识和气质,让人从他身上能学到很多事,便也很容易就与之真心交往。
而今天,是他一直护着自己,眼里话中的担忧也不是假装,尤其在他伸手替自己握住那迎面砍下的刀刃时,那一刻,温袅承认自己在感动之外,泛起了那么一丝牵扯到感情的情愫。
这个男人,无论外貌人品能力性格,都是极佳的,堪称完美。可以说,这偌大一个秦府中,再没有一个人都比得过他。
只是……
温袅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
“怎么了?”听见温袅一声叹息的孟华半转过头来,如玉面容上浅笑一缕,“看的好好地怎么突然叹气了?”
温袅闻言神色微动,知道自己刚才看着他想事情时被他看了个正着,顿时干咳了几声,转移话题道,“你说秦府的人什么时候能找到我们?”
“这个谁知道。指望他们来找,还不如指望明天天亮了我们自己寻出去。”孟华微微一笑,答的云淡风轻。
看着孟华不甚在意的面容,温袅轻轻蹙了眉,不由得想起那黑衣人的来历,想的入神的时候忽然听见孟华语气严肃的问到,“你有得罪过什么人么?”
听到这个问题,温袅知道孟华也看出来那些黑衣人其实是冲她来的,顿时凤眸微眯,眼中疑惑丛生,“若要说我得罪了什么人,之前的怕是没有,府中估计也就素来和三嫂有过口舌之争。”
孟华颔首,“三弟妹那性子,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
这话让温袅扑哧一声笑出来,只觉得这孟华看人和自己一个样。陈菱悦那只会争口舌之利没点城府的性子,还真是不大可能做这种买凶杀人的事。不过,若是知道这些人是来杀自己的,她怕是还会乐见其成的。
“除了三弟妹,还有没有?”
温袅仔细想了想,脑中滑过范千月,却又不好和孟华去说。毕竟丈夫哥哥的妻子貌似惦记着自己丈夫这种事,说出去丢人的还都是自己。
见温袅面色为难,孟华心中也有了数,“你若是不好说便不说,只消告诉我,你此时想到的这个人,你觉得可能性大不大?”
温袅默想片刻,如实答道,“说动机有,可能性也有,只是我凭直觉觉得,可能性不大。”
“那么,便不是你想的那个人了。”孟华排除的也很直接。
温袅倒是讶然了,眨着眼看着孟华,好像在说你也太容易信任我的猜想了吧,这要是猜错了,可不是好玩的啊。
现在的孟华倒是看见温袅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她的想法,此时见温袅瞅着自己很不相信的眨着眼,忍不住笑了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道,“我向来觉得我和你的想法都是大致相同的,所以你排除这个人自然有你的理由,而且这个理由是一定成立的。”
温袅呆住。
倒不是孟华的话,虽然这话说的也太实诚了些,但温袅怔住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孟华的动作。
揉头发……这未免太亲近了吧!
可是这种亲近,她为什么不讨厌?
说完话的孟华也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一点暧昧了些,再想着今天一系列不太寻常的动作心态,他的心里忽然冲出某个念头,一种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过的情感。
若这一刻,他还不懂这种情感是什么,那他就真是傻了。
他不再说话,而是直直看着温袅,眼神明透。那目光,却让温袅如坐针毡,不由得开口道,“华二哥——”
孟华笑着,眼眸微微眯起,黑眸中映着跳跃的火焰,像是传达着某种心思,“你还记不记得,我曾说过我喜欢聪明的女子?”
温袅咬了下舌头,已经隐隐明白孟华的意思了,却还要装着傻,“当然记得啊。这天下聪明的女子多了去了,华二哥大可以好好去挑。”说完,还配合着笑了笑。
孟华亦笑,也不否认,“是,我也曾遇过不少聪明的女人,却都不和我心意。”话毕,他陡然一转,连带着一双眼都亮了起来,“而我现在发现,这么多年,我终于遇见一个和心意的。”
温袅并不是最聪明的,更谈不上什么完美不完美。但她有着自己独有的气场,能审时度势,善于察言观色,又能言善辩。他是见过她巧妙的将不利自己的形势瞬间扭转的时候的,该服软的时候绝不倔着,而该出头的时候也绝不装傻,能藏拙,敢出头。加上她本就出色的外貌和气质,这样的人,怕是最适合生活在深宅大院的人。
而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他一天一点更了解她,也一天一点发现她更多的一面。只觉得她就想是自己在前些年寻着的珍宝,第一眼光彩琉璃,越看越发现与众不同的那一点,到最后,只会愈发喜欢,而不会因为一次发现了所有的特点而失了珍藏的意义。
孟华心中瞬间明了,温袅正是他一直要寻找的那个人。
不仅因为他动了心思,也因为适合,以及——他看出了她和自己很大的相似。
别样朱门 「承」 第八章 心微动(二)
夜色深如泼墨,偶有几声低低的野犬吠,惊起夜鸦呼啦啦的飞过,一瞬的嘈杂之后,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半山腰的山洞中,树枝依旧烧的很旺,红红的火光映在墙上,像是给光秃的石壁染上一层艳色。
火堆旁边,温袅靠着石壁已然入睡。肩侧的发丝柔顺服帖,她长睫微垂,时不时抖了抖,嘴唇紧紧抿着,这般神态看起来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她的身旁,孟华也闭着眼,却在听见树枝“噼啪”一声后又睁了开,满目清明,似是根本没有睡着。
夜鸦飞过之后,山中又是一片安静。孟华侧眸看向一旁睡的不怎么安生的温袅,眸中暗暗浮起一丝思索,像是掠过湖面的微风,将眼底波光吹动一道。
他想起方才同温袅说了自己心思之后,女子先是这一阵讶然,而后巧妙的一语带过,接着便话如连珠一句一句扯的远了。明明是转换话题,可她转换的太过自然,让人完全无法拉回去,只得由着她笑嘻嘻的带了过去,带到她呵欠连连,闭眼睡觉告终。
想到之前,孟华温朗的眉目不由得带起一丝笑来,看着温袅的神情愈发温和。
而睡梦中的温袅似乎因为冷而动了动身子,下意识的抬手环住胳膊,却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看着温袅这模样,孟华眼中划过一丝心疼,想了想,终是坐到她身边,抬手将她往自己方向拉了过来,又将之前温袅换回来的外袍披在她肩头。
大概人在睡得迷糊的时候是会下意识的向温暖源靠去,所以当温袅一接触到孟华的肩,便不自觉的朝他依偎了过去,这潜意识的举动让孟华心头一阵软软,当下也顾不上什么身份男女之别了,轻轻环住了她的肩。
淡淡的香气从身侧传来,像是某种催眠之药,让本来不想睡的孟华也渐渐困了起来。
洞外墨色越浓,寒风刮过。
洞内孟华揽着温袅,终是抵不过困累,两人以一种依偎的姿态,各自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孟华是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醒来的。
醒来时,天空刚绽放出蒙蒙微亮,那并不明晰的晨光透过昨晚他在洞口处扯来遮挡的藤蔓缝隙中投了进来,割下细碎的光影。
周围很安静。
正是因为这份安静,所以那并不大的窸窣声才会如此清楚。只是,不知道是昨晚太累,还是刚醒来时有一些迷芒,一贯敏锐的孟华是在反应了好一会儿后,才听出那声音是由洞口的藤蔓上传来的,似乎是有人在扯着藤蔓,且已经扯了好一会儿了。
孟华仅仅缓了一秒,就马上全神戒备,同时低下头压了声音去喊还在沉睡的温袅。
温袅闭着眼哼了几声,才慢慢睁开了眼。
就在她睁眼的时候,洞口的藤蔓被全部扯开,接着是仓促的脚步声几步跨入,一道身影逆着光出现在两人面前。
被光影勾勒匀称的身形,背光而显得深墨的衣袍,俊逸的线条轮廓,以及那一双在暗色中依然黑的不见底的眼眸,都在告诉他们,眼前的人是谁。
秦遇之。
孟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接着又不知想到什么而再度挺直了起来,却在直起身的时候,感觉到肩侧骤然消失的温度。
温袅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是靠着孟华的肩膀,而显然这一幕被刚入洞的秦遇之看了个正着,顿时有种被捉奸的滋味。可下一刻她又想,她和秦遇之不过是挂名夫妻,大概除了名义,两人也没啥感情,反正秦遇之有他的菡萏、有他的范千月,她对他而言,或许就是一个“夫人”的称谓。
这么想着,温袅很想松松心,但不知为何见秦遇之半天没有说话,仍是一阵心慌,在最开始看了他后,只能移动着视线,死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拜托,她不过是靠着孟华的肩膀睡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