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往后该如何行事,还得听从张自忠将军的命令。
在复杂万分的北平局势下,我们想要自行其是做些什么,可绝不会是个明智的决定。
到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就是想找后悔药来吃那也没个地儿去买。
而且眼下我们所需要去做的事情,可绝不是像以往那样占据一个山头高地和小鬼子真刀真枪的打一场防守阵地战。
按着张自忠将军所说,留守北平城所需要做的唯一工作,就只有安定民众之心了。
至于该怎么动作,却不该由我们这些人来操心费神。喊了他们几人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应付明日一早北平城的风云变局。
在我二十九军主力离开北平后,北平城内浮动的人心,都需得我们这些留守北平的中国守军来调解安抚。
至少,也要保证北平的安定平稳,不至于在日本人还未打入北平城的时候,咱们自己在家里就乱了分寸。
站在团部大帐外仰天看着天空闪烁的星光,伫立半晌间,也未能说一句话来。
“团座,天凉。”春娃拿了一件呢绒大衣出来替我披上,在我身边踌躇了半天,终是出言劝解道,“该休息了。”
“我又怎么睡得着……”我看着春娃,苦笑着叹了一声。
顺势将大衣穿在身上,对着春娃偏头示意一下,说道,“走,跟我去外面瞧瞧吧……”
第323章 人去营空
【三百二十三】
原本扎营在我们新二团左右的友军连队,这个时候早已经开拔离开了北平城。乐—文
大家本就都是在今日下午才接到往中南海集结的命令,去的虽是匆忙,来的却也更加匆忙。
知晓驻扎于此只不过是一个过渡过程的众人,在扎营上本就没有花费太多的心思。
是以就算撤离的时间很紧,战士们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集结。就只是我和几位营长谈了几句话的功夫,诸多营地就已是人去营空,只剩下了满地空余的狼藉。
“这些人撤退倒是快,打鬼子就没见到有人这么积极过!”跟我一起出来的春娃见到眼前景象,不禁语带鄙夷的出言斥道。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摇了摇头,对着春娃解释道,“这也是日本人的条件,限咱们的人在一个小时以内撤出北平,没办法的事情。”
“况且。”我伸手指着眼前早已空无一人的空地,似在指着原本驻扎在这里的友军战士一般,唏嘘的叹了一声,“到了这里的弟兄,哪个没和鬼子打过几仗,哪个和鬼子没有个血海深仇?”
扭过头看向春娃,笑道,“整个二十九军里,抗日打鬼子的队伍,可不止咱新二团一支啊。要不,鬼子怎么不敢和咱们真刀真枪的争夺北平的归属,非得要用些这样下三滥的阴谋手段出来?”
举目环视一圈,我忽而瞧到不远处被设为野战医院的教堂里似乎还有些人在。对着春娃示意一下,便抬步向着那边走去。
我们团也有不少受伤的战士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趁这点功夫,我也正巧去瞧瞧他们眼下的状况。
只是当我走到教堂前方的时候,看着伫立在教堂最高处的十字标志,却忽而停下了脚步。
心念转动间被春娃一声“团座”惊醒,我对着他无所谓的笑了一笑,指着敞开的教堂铁门,说道,“进去吧。”
本就不大的教堂,在被充作我军的野战医院以后,早已被满地的伤患填了个满满当当。
整个北平城中,像眼前教堂一般收留了我军伤员的医院绝对不在少数。
这一场战争从七日开始打到如今,近半个月的功夫里我军所付出的惨重伤亡,可是给了北平城中各大医院极大的压力呢。
听着耳中不时传来的哀嚎呻吟,瞧着于医务人员在众伤员之间忙绿转动的身影,我的心里一时被一股沉重的气息填满,竟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但就当我抬起头想要寻找一条路劲去寻我们新二团的伤兵时,却忽然瞧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小车,以及从教堂深处走出、正准备登车离去的一道熟悉人影。
“佟副军长!”
我的问候声,惊动了正准备在卫兵的搀扶下登车的佟副军长。
目光下移看到佟副军长打满了石膏的右腿,我才想起就在大红门遇伏一战,在我们新二团还没有抵达战场的时候,佟副军长由于冲锋在前而被鬼子的枪弹打中,以至于伤了右腿。
在卫兵搀扶下重新站直了身子向我看来的佟副军长,见到我的目光在注视着他打了石膏的右腿,不由伸出手来指向了他腿上的伤处。
迎着我疑惑的目光笑道,“小伤,跟蚊子咬过一口似的,不打紧。”
他无奈的一摊手,指着身后跟随的一众军官和医生,笑道,“要不是他们非要坚持,我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吓人的模样嘛。”
“你看。”佟副军长拍着身边卫兵的胳膊,说道,“连上个车都要别人搀扶,我又不是真的残废咯。”
听佟副军长说的轻松,我也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却是没有再追问佟副军长的伤势如何。
“佟长官也是要现在离开北平吗?”但心中有关佟副军长去向的问题,却依然还是问了出来。
“军座相招,就算是这副吓人的模样,也不敢不去哟!”佟副军长闻言笑着说道,但面容却转而变得凝重下来。
“只是咱们走的容易,可要想再回来,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北平,北平……唉……”喟然长叹一声,显然在佟副军长的心里,也有着和我一样的不甘。
纵使这份不甘再怎么浓烈,但想要做些什么改变,却已然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无力回天,说的,岂不正是我们如今的状况?
听到佟副军长的感慨声,包括我在内,还有随佟副军长一起的诸多将官们,面上的神情都带起了几分黯然。
但最后却还是佟副军长最先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他对着我笑问道,“听荩臣说,你也要留在北平?”
荩臣,正是张自忠将军的表字。
对于佟副军长的问题,我点点头,凝声回答道,“留在北平,也算是为北平民众尽自己的一份心力吧。况且御守北平,也本就是我们一三二师的职责之一。”
佟副军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终是长叹一声,“现在,也只是你们一三二师的责任了。”
不明白佟副军长为何要这样来说的我,在听过佟副军长接下来的解释以后,才总算明白了佟副军长话里的意思。
原定驻守北平的本来是四个步兵团的兵力,但三十七师的两个团在日本人的强势压力下,最终依然不得不带着满心遗憾离开北平城。
也就是说,到了眼下的关口,留守北平的人数根本就不足四个步兵团的兵力。
就算加上我新二团的一千来号人,也不过是三个团的兵力罢了。
而这三个团,无论是**第二十七旅所下属的六七九团和六八一团,又或是我的新二团,都算是一三二师的编制。
这样一算,如今由三十八师师长张自忠将军率领留守北平的部队,竟然都是一三二师的兵力,这倒是瞧着有几分怪异了。
佟副军长刚和我说完北平所剩无几的兵力布置,话锋却忽而一转。
接下来的话听着虽只是一句无心之语,听在我的耳中,却仿似印证了我先前猜测一般,在我心里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第324章 疑心
【三百二十四】
佟副军长其实只是发了一句感叹,提起了他和赵师长最后一面分别时的情境。
但佟副军长话里提及的一个人,却是忽而引起了我的注意。
又或者说,是这个人敏感的身份,叫本就对赵师长遇难身亡一事生了许多疑惑的我,又不得不联想到更多的地方去。
赵师长直到在大营里做好了最后的部署以后,才乘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汽车离开南苑。
而在那个时候,除了有佟副军长以及南苑诸多高级将官在场以外,还有一位我军参谋在场。
但这位与前西北军冯大帅的公子做过同学,又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材生,虽然担着二十九军少校参谋的职务,但他身上所担的另外一个身份,却要叫人不得不去想到太多。
因为这位名叫周思靖的少校参谋官,同时还是日本顾问樱井的翻译,在他办公室里的电话,可以直接通往到日军军部去!
鬼子能精准的在赵师长临时决定的行车路线前方事先布下埋伏,以我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猜测,可以说由这位周参谋处泄露了情报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在佟副军长诧异莫名的眼神下,我又仔细的向佟副军长问过了昨日中午赵师长遇难前的所有细节。
佟副军长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在向我介绍过那位周参谋的背景之后,着重叮嘱了我千万不要莽撞行事。
如今的北平需要的是稳定,而那人与日本人的纠葛太大,若是轻易就动了他,引起的风波怕要不小。
我了然的点头,向佟副军长保证自己在找到证据之前不会冲动做些什么出来。
而佟副军长又仔细嘱咐过我几句留守北平后的注意事项,终于在身边警卫的搀扶下登车离开了教堂医院。
至于立在原处的我,则一直静静看着佟副军长的车子,直看到佟副军长所乘轿车车灯于黑暗中隐没不见才有了动作。
转过头看向春娃,“我们走吧。”
“团座,你说师座他真的是……”
“不管是不是,这个人,我总要查一查的……”
走到教堂里面,从众多的伤员身边走过。
一路安抚着战士们的情绪,一路打听着向我们新二团的伤员处寻去。
“啊——”
倏而,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走廊的尽头传入了我和春娃的耳中,我与春娃互相对视一眼,终是难以按捺心底的疑惑好奇,抬步向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眼前所见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房间,但这个时候却早就被充作了病房来用。
病房外面围了不少的战士,这些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的战士,此时正聚在门口,踮着脚往屋内瞧着里面的动静。
“兄弟,里面这是在做什么?”春娃拉住一名额上缠满了纱布的伤兵,出言问道。
“还能做什么?”这名伤兵的眼里闪过一丝哀痛,“是洋神父在替咱们的弟兄开刀子呢,可就算保住了性命,一双腿却是没了个干干净净,以后像个废人一样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
听我们谈起了屋里的事情,聚在门口的其他伤兵也向着我们瞧了过来。
在他们的眼里,此时都写满了哀伤和悲悯,也有对我们所提起的洋神父所生出的崇敬和感激。
但要说起后悔,我在环视过眼前众多伤员一圈后,竟没有在哪怕一人的眼中瞧见。
即便,他们身上所受的伤均是不清。
即便他们当中有许多人,就算伤愈也会变成向先前那名伤兵所提一样的废人……
“弟兄们。”
眼看里面的手术似乎还在继续,我招了招手示意众人离病房稍微远一些,免得打扰到里面正在进行的截肢手术。
来到稍远一些的走廊里席地坐下,我指了指远处依然传来种种声响的病房,对着眼前的众多伤兵问道,“大家的伤都是里面的洋神父给治的吗?”
“是啊,多亏了洋神父们,咱弟兄才能捡回一条命来啊……”
提起洋神父,众人不禁又是一阵的唏嘘,感慨着洋神父的善心善行。
同众人的话中,我才知晓了这间临时医院的来历。原来自战争开始的那一天起,这座教堂的神父就带着教堂里的一班神职人员,将教堂改做了野战医院。
教堂里有不少的药品器械,而神父的医术据说就是比之大医院医生的医术也不逞多让。
反正按照战士们的说法,这位洋神父数日以来不眠不休的救治中,不知挽回了多少战士的性命。
他,已经被战士们捧到了活菩萨的地位。
听到战士们说的有趣,原是来随心走走的我,决定等过后一阵再去寻我们团的伤员说话。
至于现在,我心里倒有了许多想要见一见这位洋神父的意思呢……
“长官,我们听说各部长官都已经撤出北平城了,您怎么还留在这里?”说话间,忽而有一位年长些的伤兵看着我问道。
而其他众人,也在听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后,都停下了对这间教堂医院的闲谈,转而将好奇的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
显然,战士们对我这个长官人物于午夜时分忽而出现在医院里,都有着或多或少的疑惑。
但我却没有直接的去回答伤员们的问题,而是反问着道,“你们呢,你们不也是没有离开吗?”
自命令下达时起,不仅是战士们的营地里,各大医院里也开始了紧张的归队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