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当家的,今天这事儿,我们只不过在小王庄临时留宿一宿,身为半个地主的吴大当家就忽然带兵来将吴某人围住。”看着吴大疤瘌的眼睛,缓声说道,“这,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吴大疤瘌的额角浸出一丝冷汗,连忙解释道,“小的只是听闻吴长官要来提携小弟一把,这不,专程赶来迎接的嘛……”
我拿眼角瞥了吴大疤瘌一眼,对他的说辞不做应答。
因为我们两人都很清楚,像吴大疤瘌这样的说辞,只不过是此时应答时的场面话罢了。
我笑了一笑,自顾的走到一旁的木桩前坐下。
看了紧跟着我过来蹲在我身前的吴大疤瘌,笑道,“你说你是来迎接我的,那我也就真当你是来迎接我的。”
“是是是……”
不理会一旁只顾点头的吴大疤瘌,我接着说道,“既然吴大当家的当我吴某人是本家的兄弟,那我心里还有几分疑惑,不知道吴大当家的能不能替我解决一二呢?”
吴大疤瘌听了我的话,连忙拍着自己的胸膛保证道,“长官但有问题,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呀……”我摇摇头,指着眼前的吴大疤瘌想要骂上一声,却终究没法拿什么言语说他。
人一旦连自己的面皮都不在乎了,怕是这世上在激烈的言辞也无法叫他难堪了吧。
皱眉想了想,正准备开始向吴大疤瘌发问时,关志国却忽然找了过来。
“团座。”关志国先是看了我一眼,而后又瞧向蹲在一边的吴大疤瘌,欲言又止。
“说吧。就算叫吴大当家听去了,也没什么要紧。”我笑着对关志国说道,眼光却在一直注视着吴大疤瘌,从吴大疤瘌的面上瞧到一丝尴尬。
如今身为俘虏的他,就算听闻再天大的消息,又还能搅动出什么样的风浪来?
就连他自身的生死,现今可都牢牢掌握在我的手中呢
关志国闻言点点头,对我说道,“战果已经统计出来了。”
“击毙五十二人,生俘二百零三人。不过……”眼中有悲痛之色闪过,“咱们的战士中,牺牲六个,重伤十一个,轻伤……七十六人。”
“这么多”
我腾地从木桩上站起,看向关志国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么多?
第264章 不简单的吴大疤瘌
二百六十四
我所惊疑的,当然不是此战擒获了多少人数的俘虏,又击毙了多少数量的土匪。
真正我在此时惊叫出声的,是从关志国口中说出,我们在此战中所遭受的战损
眼前的敌人不过是一班乌合之众,就算其间混杂有不少积年老匪,由我们训练有素的战士对上,也不该有这样的结局才对。
赢,确实是赢了。
但足足六名战士的牺牲,十一名战士的重伤,加起来,就是足足十七人
十七名战士,竟因着这样一场小小的,本不被我所看重的战斗而失去战力,甚至于失去生命。
如果我们的对手是日本人呢?
如果我们眼前的对手是日本人,那么我们在经过这样的一场战斗之后,又究竟还能剩下几名战士存活?
和这次对上的土匪马贼不同,日本人,那才叫真正精锐中的精锐。
或许能像从前一样,我们的战士能在战场上的血与火中迅速的成长起来,但这份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却万万不是我愿意去接受的。
因为我原本的训练,原本的计划,就是要将新二团打造成一支可以和日本人在正面硬碰硬扳手腕的强军
或许我的要求是苛刻了些,或许今日所对上的土匪那一拥而上凭血气而战的战法叫训练多时正统战法的战士们初见时很有些不适。
正规作战,毕竟和眼下的剿匪战有很大的区别。
而手上有过多条人命的土匪,在杀红了眼后也确实能叫初临战阵的战士们心中泛起怯意。
但二十九军素来都是一支有着肉搏传统的军队,打架出刀,难道还会差了区区几个土匪蟊贼不成?
自听了关志国的汇报以后,我立在原处久久没有出声,自己的面色也显得愈来愈难看。
“团座……”终于,在一旁春娃忍不住出言唤了我一声的时候。
我猛然抬起了头来,先拿锐利的目光冷冷瞧了一眼身子隐隐发抖的吴大疤瘌。
我不知道吴大疤瘌此时做出的恐惧里有几分做作演戏的成分在,但我的心里却早已就打定了主意。
如果吴大疤瘌不愿配合着回答我的问题,那么即将等待着他的下场,一定是他吴大疤瘌所不愿见到的绝望处境
目光从吴大疤瘌身上移开,我看向关志国,对着他沉声说道,“这就是战争适应不了战争节奏的人,注定要被战争所淘汰。”
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而过,“即便这个淘汰,将要以他们的性命为代价。但若是连这样的一次小小考验也度不过去,我还要这个新二团做什么?”
“这次倒下了不算什么,但若是等到真正面对日本人的时候还是这个模样,那么我们除了认可这份悲剧,又还能再做些什么?”
脑海中想起当年只经过了三天新兵训练就被拉上战场的战士们,想起当年新兵战士在前线付出惨烈的伤亡后才学会的那一点足以和日本人对抗的战争经验,我的心底就是一阵的悲痛。
“命令部队,除看押俘虏的必要人手外,其余众人全部在村子前的空地上集合就算是伤员,也不要给我落了一个”
“是”
关志国应了一声,小跑着离开去传达命令集合部队。
而我的目光却早已看向了一旁的吴大疤瘌,撕去了原本的伪装,没必要的虚与委蛇便再没有了必要。
“吴大当家的,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可千万要想好了再回答。”
“是,是……”
吴大疤瘌连连点头,小心的打量着我的面色,目光闪动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前来察哈尔剿匪的事情似乎是保密的,而首次目标选定你吴大疤瘌更是一时兴起。你这么上赶着冲上来,可别告诉我你是自己嫌命长了。”我看着吴大疤瘌,冷笑一声,道。
“有人告诉我,国‘军要来剿灭我们这些土匪,不过找上吴长官的队伍,确实只是巧合。”
“哦?巧合?”我又冷笑一声,对吴大疤瘌的说辞不做评价,接着说道,“那大当家的你,又是如何知道我们落脚在小王庄的。”
吴大疤瘌抹了把额头上浸出的冷汗,陪笑道,“有弟兄看见了长官队伍的动向。那么多人一起行动,好瞧的很……”
终于忍耐不住,逼视着吴大疤瘌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冷冷说道,“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手上的装备,都是从哪里来的?”
“装……装备?”吴大疤瘌惊了一声,语调里带了颤抖。
“对,装备。”我盯着吴大疤瘌的眼睛,一旁的春娃也已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短枪上。
我嘴角忽而扯出一道戏谑的笑意,“吴大当家的你该不会想说,崭新的汉阳造崭新的三八大盖,这样两种绝对不该出现在一块的装备,都是你靠着劫掠都能拿到的吧?”
“这……”
“还不快说”
厉声一喝,吴大疤瘌终于再也经受不住压力,哭丧着脸告饶道,“长官饶命,长官饶命呐我说,我什么都说”
将身上的杀气缓缓敛去,又示意春娃将枪收起来。
我伸手轻轻拍了把吴大疤瘌的肩膀,道,“希望你能在说话时,想想你自己的这条性命。”
对待像吴大疤瘌这样的人,讲规矩,反而会叫他找到空子来钻。
只有霸道的拿性命威胁,才能从这种人的口中听到实话。
吴大疤瘌果然没有再隐瞒,将所有的事情竹筒倒豆子一样向我一五一十的解说起来。
但当我在听过吴大疤瘌的说辞后,却感觉有更大的一团疑云挡在了我的心头。
吴大疤瘌能知晓我们这次前往察哈尔剿匪的事,确实是有政府机关的知情人向他透了风声。
据吴大疤瘌所说,这个他连面也没有见过的大人物乃是一名政府要员,通过种种关系给了他许多的好处。
像他手里的汉阳造步枪,以及位于西河子的据点,便是在这个大人物的庇护下一步步发展起来的。
只是,从前些日子开始,这名大人物忽然捎信给他,要他好好调教手下的土匪以备大用,同时又给他捎来了一批的军火枪械。
而在这一次的枪械中,便有大量崭新的三八大盖在内
第265章 成长
二百六十五
通过从吴大疤瘌这里得来的情报来看,在平津防线后方的政府机关内,已经有高层人物被日本人渗透策反,开始在帮着日本人做事情。
或许,在如今人心愈加浮动的平津地带,这样的蛀虫还不只是一个两个的那样简单。
国‘军的制式装备,日军的制式装备,如今竟都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小小的土匪队伍中,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的严重性吗?
我决定将吴大疤瘌带回去细细审问,或许能从他的口中再掏出更多的情报来。
如果能借此将潜伏在政府机要中的汉奸叛徒一举铲除干净,那才是我二十九军之幸,才是平津千万百姓之幸……
吩咐人将吴大疤瘌带下去看押起来,我带上春娃快步赶往村口的空地处。
先前叫关志国传下命令,叫所有弟兄都在那里集合,等着对这场战斗的最后总结。
有些话只有真正说给战士们听了,真正的说到战士们心里去,那么我们这一次所有的牺牲和付出,才能算作是值得的。
等我来到村口时,战士们早已在此集合完毕。
虽然才刚刚结束一场战斗,但却毕竟是战士们在实战中取得的第一场胜利。
是以大家的面色瞧着虽有几分不是完胜的懊恼不甘,但精神气却也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糟糕。
看着眼前一个个站得笔直的身影,我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只要还有几分想要追求胜利的心劲在,我的这支队伍就还有再次崛起的机会。
“弟兄们。”
阻住了想要过来说话的关志国陈东明等人,我跳到村口的一只石磨上,居高临下对着战士们提气高喊一声。
“弟兄们”看着在火光照映下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再看到他们每个人军装上所沾染的血迹硝烟,我只感觉有一口郁气堵在了心口,如何也不能将它轻易的排出来。
“你们觉着,这一战是胜了吗?”
“不”攥起拳头怒喝一声,声音里透出了几分冷意,“你们败了,败得很惨”
在我说出这句话后,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战士们虽然早就有了这一战打得并不怎么漂亮的觉悟,但此时听我将战斗结果完全定义为了失败,却是有许多人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辞。
毕竟这一战对我们的战士来说,是自己军旅生涯中的第一场实战……
“怎么,不服?”
“我也不服”猛然暴喝一声,目光逼视全场,“你们可以去瞧瞧。”手指向关押着俘虏的地方,道,“去瞧瞧咱们今天的敌人,都是些什么样的货色”
“一群土匪,一群只会鱼肉百姓的恶霸土匪就是这样的敌人,我们竟然还有六个兄弟牺牲,十一个弟兄重伤”
“六个弟兄,六条性命呐我姓吴的把你们带来新二团,将来是要和关外的小鬼子拼命,是要将小鬼子这个侵略者从咱们的国土上赶出去的”
“小鬼子有多么凶恶,怕是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战士中自有当年参加过长城战役的老兵为骨干,平日里在训练之余,我也总要求他们向新兵介绍当初与日本人作战的经验。
要说对日本人战法的了解,我这些新兵心里怕是都有了几分概念。
此时旧事重提,将眼前的敌人和小鬼子一相比较,战士们立时惊醒,我心底这份由失望转化来的愤怒究竟是为何而来。
因为,以新二团今日的表现来看,还有许多地方都显得稚嫩非常。
而在战场上,如果没有连天都要嫉妒的惊人好运。稚嫩所伴随的,往往只会是死亡。
从来,不会有人例外。
整场会议在我说过一会后,又变成了平日里总做的思想教育。
但这一次,有同袍血淋淋的尸体躺在面前,自己身上的伤口也同样还在流着鲜血。
教训与成长,只在一瞬间发生。
蜕变,便将从今夜正式发生。
至于眼下的战士中有几人能变成真正的军人勇士,又有几人适应不了这份残酷而将被淘汰,都已不再是我所能左右的事情了。
教会他们尽快正视自身的不足,尽快适应战争所必然要带来的生离死别,才是此时的我所唯一能帮到他们的地方。
之后叫陈东明和关志国两人分别将战士们带回,这两人又与战士们训诫了一番。
尤其是当年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