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奚清岭都没有再和云若之说一句话,她本来想对他先说些什么,可是当看到那张连正眼也不愿瞧她的脸时,就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她能感觉得到,那时的奚清岭身上,透着冷漠与愤怒的气息。
回到江王府之后,奚清岭径自去了书斋,过了好一会儿,云若之端着茶走了进来。
“王爷。”她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了案上,如同一个做错事之后等待宽恕的孩子。
然而奚清岭却头都没有抬。
“你先出去吧。”淡漠而生疏的语气让云若之觉得心里很是有些不舒服。
“臣妾自知有错,”她忖到,“请殿下原谅。”
奚清岭停住手上翻书的动作,抬眼看着她,“你做错什么了?”
“臣妾不该未经殿下许可就擅做主张将那诗作公诸于众人前,”顿了顿,她又说,“但是臣妾也不过是可惜殿下的才华如此被埋没而已,所以停了哪些句子才忍不住向陛下说了出来。”
“云姬,”奚清岭脸上的表情在告诉她,这番说辞毫无意义,“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她微微一怔,没有回话。
“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心中的想法么?”他站起来,走到了门边,书斋前的院子小而幽静,这是奚清岭喜欢待在这里的原因。
“你想要怎么做都好,但是我的事,你不要插手,更不要妄想将我推到皇爷爷的面前去参与那些争宠夺嫡的事,”奚清岭的语气虽并不强烈,但却透着浓浓的不容置喙,“否则下一次,我难保不会任由你落个欺君之罪。”
这是奚清岭第一次对她说了如此斩钉截铁而又不留情面的话,对于他竟如此强烈的反应,云若之感到意外,也感到有些五味杂陈。
“臣妾不明白,殿下为什么一定要如此执意地掩饰自己?”她说,“难道仅仅就为了这癖好之事,就要甘心隐藏才华一世么?”
“够了!”奚清岭猛地回身看着她,呵斥道,“你已经越界了!”
越界。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明白清晰的告诉云若之,原来对于她,他一直有一条界线。
但奚清岭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而我也不想再被你利用,”他淡淡说道,“你好自为之吧。”
言罢,他竟旋身而去。
当夜,云若之迟迟没有安寝,她坐在桌前看着摆好的棋盘出神,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娘娘。”梳儿推门走了进来。
——怎么样?
“王爷好像已经安歇了,”梳儿说,“先前奴婢瞧见元妃娘娘去了王爷的处所……”
“她去了那里?”不等梳儿说完,云若之就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她早该想到这个女人是最会见缝插针的,这谄媚的嘴脸真是令人厌恶。
“是去了那里,不过没多久就出来了。”梳儿连忙解释道,“一定是王爷把她给赶出来了。”
云若之没有说什么,但心里却好像松了口气。
虽然,她心中并没有放弃想要帮助奚清岭加入夺嫡之争的想法,但这一次奚清岭的态度也让她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了,他看上去很生气,而这一点,竟会让她感到有些忐忑。
夜色深深,月色洗白。
没有烛光的室内却并不漆黑,奚清岭隔着纸窗站在光晕里,在想着什么。
她辜负了他的信任。这是让他最为失望的地方。
他不是不愿意为她做什么,也不介意被她一再利用和忽视,但这次她的做法,却让他怎么也无法接受。
他并不是天生就像现在这样对皇储之位不感兴趣的,曾经他在那样独一无二的光环下也暗暗自鸣得意,从外间到他本人,都无一不认为他会是继承储位的最有利人选。
可是七年前的那一天,却让他看清了残酷的事实——他不能将自己再往前推了。
一旦站在风口浪尖上,江王的秘密就终将不会再是秘密,而到了那时,他也将无力去保护他的亲人。
云若之因仇恨而生了野心,奚清岭都看在眼里,他不希望她在这条路上再越走越远,可是今天的事情之后,他知道,他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她。
因为她并不在意他的感受。
次日清晨,奚清岭前往惜露阁给楚姬请安时,看见了比自己前一步来到这里的云若之。
“臣妾见过殿下。”她向他行礼,而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口中淡淡恩了一声,便走到楚姬面前行了礼然后坐在了自己母亲旁边的位置上。
海棠花宴上的事楚姬也已经听闻,也感觉得到奚清岭和云若之两个人正在怄气。虽然她心里也清楚,这件事并不能怪在云若之身上,因为说到底也就是个美丽的误会,但因为她一向对云若之便有些微言,因此就觉得这时候正是可以让元妃插入他二人之间的好机会。
于是她笑着开了口,“江王,母妃见你好像有些闷闷不乐,我听说今日听江楼刚好有一出新戏要演,不如你就出去走走听听戏,也当是散散心吧。”然后她又不等奚清岭说话,便看向了坐在云若之下位的元妃,“元妃,干脆就你陪王爷一起去吧。”
这正合元妃心意。
云若之看出这是楚姬有意借着这个机会进一步分化她和奚清岭的夫妻之情,心里虽有些不悦,但面上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她只是将目光投向了奚清岭,想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母妃也和我们一起去么?”沉吟了片刻,奚清岭虽没有给出确定的回答,但这话却已然是应允了的意思。
云若之觉得自己的心往下一沉。
见奚清岭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楚姬很是高兴,但她却不打算跟去打扰了他们的相处,于是推说自己这两天觉得有些困乏,想在府中好好休息一下,因此这次就不与他们同往了。
起身离开的时候,楚姬还不忘回过头祝福云若之道,“云姬,你就在府中陪陪我吧。”
她这是在担心我跟过去坏了元妃的好事么?虽有些尴尬和不悦,但云若之还是淡淡笑着应了她。
但楚姬又怎么会愿意和她待在一块呢?正如云若之所想的那样,早膳后奚清岭和元妃前脚刚一出门,楚姬立刻就对她又恢复了以往的脸色,只扔给了她一句“你回房吧,我要去躺会儿”便转身进了内堂,就连多一句场面话都不愿意对她多讲。
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回了流元斋,云若之也无心对梳儿说什么,便吩咐她下去休息了。
然后她想着什么,想着想着就出了神。
“殿下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吧……”一抹疼痛闪过心间,云若之觉得头有些隐隐作痛。
奚清岭坐在听江楼的包房里,虽然元妃在一旁不时地想要和他说话献殷勤,但奚清岭一直也没有怎么搭理她,看起来是因为他被那戏台上的戏所吸引,可是奚清岭自己却很清楚,此刻他的心已不知去了哪里。
这一场戏,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终于到了散场的时候,奚清岭站起身立刻就朝门外走去,元妃随即也紧紧跟了上来。
“殿下,您等等臣妾啊。”她的声音很娇柔,但也很做作。
就连求安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奚清岭并没有停下等她的意思,她便索性“哎呦”一声唤了出来,佯装自己崴了脚。
奚清岭终于停下了脚步。
“你没事吧?”他回过神,略显无奈地看着她。
“臣妾……脚好像扭到了。”元妃一边做出痛苦的申请,一边还应景地呻吟了几声。
求安知道奚清岭并不愿意和她亲近,于是自己连忙快步走了上去,说道,“元妃娘娘,小的扶娘娘上车吧。”
谁知元妃竟打开了求安的手,白了他一眼,“我的身子是你能碰的么?”
奚清岭很是反感她这样的作为,于是也就懒得再理她,旋过身对求安说道,“求安,我们走吧。”
见奚清岭真的说到做到就要扔她一个人离去,元妃只好一边跳着脚一边追上了车。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元妃随着奚清岭刚刚跳了下来,还未回过神,掌心就突然一暖,她低头一看,才发现奚清岭牵住了她的手。
喜悦来的太过突然,元妃兴奋不已。
奚清岭虽然牵着她的手走进了府门,但目光却没有回过来看她。
跟在一边的求安觉得有些无奈,若不是江王和江王妃闹了矛盾,这个元妃哪里能有机会亲近王爷。
可是刚刚进了府门不愿,王府的总管事便急急迎了上来。
“殿下,您回来了?”
奚清岭点点头,正要继续朝前走,对方又好像想要拦住他,但神色却有些吞吐。
“陈翁,有什么事么?”求安代奚清岭问道。
见他仍然是一副有着难言之隐的样子,求安又问道,“你难道不是想来告诉王爷的么?到底是什么事你就说吧,待会进去了王爷不还是迟早要知道的么?”
这句话好像在某种程度上给了陈翁道出事实的力量,反正江王也会知道,自己又何必背了个隐瞒主位的罪责呢?
这么想着,他便皱着眉低声说道——
“江王妃晕倒了。”
云出东隅 第二卷 世惘然 第四十七章 无妄花开(中)
“什么?”奚清岭一愣,一瞬间便松开了牵着元妃的手,“几时的事?”
——就在王爷和元妃娘娘离开不久,是梳儿发现云姬娘娘倒在了房里,梳儿说云姬娘娘当时的样子很痛苦,说自己的头很痛,后来便晕倒了。大夫已经施过针了,可是娘娘还是没有醒……
不等陈翁把话说完,奚清岭已经疾步往着流元斋的方向走去,走着走着就变成了奔跑。
那一刻,脑海中一片空白,但心却疼痛不已。
一转进流元斋,昏睡中云若之的脸就立刻跳入了他的眼帘。
“王妃怎么样?”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她,发现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一旁的大夫连忙回道,“草民已经为娘娘施了针,但不知为何娘娘却到现在都没有醒来。”
奚清岭转过脸看着他,清亮的眸子里透着焦躁的怒气。
“你既然是大夫,哪里来的那么多‘不知为何’!”
江王动了怒,所有的人都震了一震,那不过是草民的大夫也惶恐地跪了下来。
文)“王爷,草民也不知娘娘的头痛是因何而发,方才把脉时分明感到娘娘的脉象平稳有力,身子应该是没有大碍的。草民想……也许是娘娘身子乏了,所以好好休息一两日便会好了。”
人)其实他还是依然没有明白云若之头疼甚至昏迷的原因,不过他却再也不敢说什么不知为何了。
书)奚清岭已经无心再听他说这些无关痛痒的话,摆了摆手便让他退出去了。
屋)“娘娘晕倒了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本王?”他转过头看向梳儿。
众人面面相觑,却好像没有人敢回答他真话。
“梳儿,你说。”奚清岭看出这气氛中的不对劲,料定了这其中有隐情。
“恩……”梳儿有些支吾,“回殿下,是,是楚姬娘娘说不必通知殿下的,娘娘说王妃这不过是小毛病,休息休息就好了,王爷正在和元妃娘娘听戏,以免扰了殿下的雅兴。”
整个流元斋里蓦地变得鸦雀无声。
奚清岭许久都没有说话,所有人也都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只觉得像是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淡淡的声音说道:
“以后王妃再有什么事要马上告诉本王,无论谁组织,无论本王在哪里。知道了吗?”
下人们连忙领命,方才退了出去。
原本还秋阳高照的天气,不知什么时候太阳就匿在了云层后面,天变得阴沉沉的,最终还落了雨。
雨水顺着流元斋的屋檐往下落,就算关着门也能听到外面滴滴答答的声音。
云若之睁开眼,就好像是情景重现一般又看到奚清岭坐在床边守着她。
“殿下,你回来了?”她说着就想要撑着身子坐起来。
奚清岭忙按住了她,“你不要动,就好好躺着吧。”
他好像又变得熟悉起来了。云若之这么想着,却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
“云姬,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么?”这是奚清岭现在最关心也最疑惑的问题。
云若之摇了摇头,若有所思,“臣妾只记得自己忽然头很痛,就像要裂开一样,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你可曾在那时看见了什么或者想起了什么?”
“我……”她用力回想着,如同在一片漆黑中寻找那可能存在的光明,终于,她发现了那一个光点,“我好像,看见自己的样子了。”
你自己?一种无力感好像正从四面八方朝奚清岭侵袭过来,这个问题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让他感到担忧了。
“但……又好像不是我,”连云若之自己也觉得很是困惑,“她的妆容和我不一样,不过好像在对我说什么,但我什么都听不见。”
见她流露出困惑痛苦的样子,奚清岭也不愿让她再继续回忆下去。
“好了,想不起来就算了,”他皱着眉,心疼不已,“以后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知道了么?”
她抬头望着他,久久没有答话。
“你怎么了?”他着急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云若之摇摇头,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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