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曾见过一个人的笑容可以幽深到如斯地步。奚漠风再次打量着他,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真的就是霰星国师星夜么?
“既然你是霰星国师,那你也应该很清楚,我不是什么出云国三皇子了。”
但奚漠风似乎并不以为意。
“你难道不是想要找离夜君么?”
一句话,让奚漠风犹如一道电光击中。
对了,传言中霰星国师,星夜也是巫门中人,而且他的修为既然可以与苏绾月并称东月西星,那么一定不低。其他人和他比起来也就不过是些虾兵小将了,所以他对离夜君的认识一定也会比任何人都多。
“你知道他在哪里?”奚漠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冲口而出。
得到了对方的亲口证实,星夜唇边的笑意更深了。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够找到他,”他说,“而且,他向来都不管这世间的俗事。”
听到连星夜也是这么说,奚漠风不由得有些丧气,虽然他从未放弃过,但他也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依靠心中的执著才坚定了那一天天让他感到失望的信念。
“不过——”星夜忽然话锋一转,饶有意味地说道,“你找离夜君也不过是为了唤醒苏绾月,这件事,到不一定需要找他做的。”
什么意思?奚漠风惊讶地看着他,明明陆容渊说过这件事只能依靠离夜君的力量,他却为什么说不用?难道,有什么诡计?
想到这儿,他努力按捺住了心中的急躁,眉梢微挑,问道,“国师这是何意?”
“假若我说,我能帮你将苏绾月的封印解除,三皇子相信么?”
你?
奚漠风笑了起来。
“星夜国师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他露出了一丝轻屑,“纵然你和苏绾月并称东月西星,但那到底是并称,言下之意就是难分伯仲,何况现在她有玉魂护体,那是我出云国历代国师的能量之灵,星夜国师恐怕连接近她都很难吧?”
星夜并不在意他的轻视,只是轻声一笑。
——东月西星这四个字我倒是从来没有在意过。只是上次去出云国,我倒是不巧得知了你与苏绾月之间的纠葛,若不是因为你,她也不会封印自身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奚漠风一愣,他是在诈自己,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苏绾月昏睡,真的和自己有关么?
“难道那梨花簪不是你送给她的?还有你们……”说到这儿,星夜顿了顿,笑道,“我该说是你轻薄了她,还是……”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奚漠风已经被他的话震惊地几乎难以言语。
星夜淡淡一笑,“只是为了告诉三皇子,东月西星既然是在夜幕中,那又岂是俗世之人能够看透的?”
难道……他的修为,已经高到连玉魂也阻不了他了?
星夜知道此刻奚漠风的心里在想着什么,也知道对于自己的话他已经开始渐渐相信了。
“三皇子的事我亦有所闻,”见铺垫的已经差不多了,他随即切入了正题,“既然故土已经回不去了,不知三皇子有何打算么?”
星夜的话正正是刺中了他心头的要害,此刻的奚漠风,不想听见别人叫他昭王,也不想记起自己是出云国的三皇子,他正在努力适应成为平民,甚至是逃犯……
可是,他到底是出云国的人,到底,是奚氏皇朝的血脉。
如何能不眷念?
“等我找到离夜君再说。”他说着,旋过身便要走。
“阁下当真不留下来?”星夜没有再叫他三皇子,这也是为了提醒他的处境,“我可以向你保证,荣华富贵一样都不会少。而且,我说到做到,会帮你得到苏绾月,活生生的苏绾月。”
奚漠风停住了脚步,站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但脊背,却微微有些颤动。
“看来,霰星国的野心是按捺不住了啊,”他冷冷笑着,转过了头,“你所谓的帮我得到苏绾月,是要在毁灭出云国之后么?我奚漠风虽然因为被奸人所害而背乡离井,可是不代表我就要做霰星国的走狗,我甚至可以明日就回去,告诉我父皇你今日对我说的这一切,戴罪立功。”
星夜看了看他,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
——我笑你,如此的天真冲动,难怪好落到今时今日的境地了。第一,我说要帮你得到苏绾月,不过是我个人同情你们的举动,但要不要得到她,还得看你自己的意思,不过有一点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你做成这件事的人。第二,出云、霰星刚刚才结为姻亲之好,相处融洽,哪里来的战争一说?你倒是红口白牙地随意胡诌,可是你的证据在哪里?就凭你一张嘴?你的父皇会怎么想?你朝中的对头会怎么想?我看你连自己能不能走进出云皇宫都要好好地担心一下才是。第三,也是你最为冲动的地方,你想要回去说明今日的一切,还要戴罪立功,我倒是想问问,你是想从哪里说起?从你和苏绾月的私情说起么?
这一席话,说的奚漠风无力还击。
可无论如何,理智告诉他,这个人想要留住自己绝不会是单纯出于好意,他若是真的留在这里才真的说不清会遇到什么,而且,若是他的父皇知道了,也许他就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哼,”奚漠风淡淡一勾唇角,“你何必要说这些来威胁我?我和苏绾月清清白白,她国师的名号岂是你想玷污就能玷污的?再者,她如今不过是封印自己十年而已,我若真的无法唤醒她,大不了我就生生度过十年等着便罢。”
十年?星夜在他的身后轻笑一声。
“你确定她十年后真的会醒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朝奚漠风走近,“你以为我那时去天辰山,就为了知道她封印自身的原因么?苏绾月对出云国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我都很清楚,我身为霰星国的国师,会白白放过这个让她永远沉睡的机会么?”
“你对她做了什么!”奚漠风忽地激动起来,说着便挥起一拳朝星夜的面门打去。
可是……就像是打到了一个幻影,他的拳头没有碰到任何的东西,反而“星夜”如同水波一样晃晃消失了。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冲动呢?”
身边传来这含笑的声音,奚漠风猛地转过头,惊得说不出话。
“反正你是执意要走,为表尊重,我也就不便强留,”星夜说着,缓缓从奚漠风身旁走过,“那么,祝阁下好运了。”
直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奚漠风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回过神,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僵硬了一般,什么反应也做不出,良久,才软软地往身后的墙上靠去……
“国师,你当真就这么让他走了么?”随侍如是问道。
星夜淡淡勾起唇角,“他会回来的。”
云出东隅 第二卷 世惘然 第四十一章 秋棠雾色
深秋,海棠花灼灼绽放,御花园中远远望去,那一片明媚的色彩似乎给这宫中弥漫了太久的萧瑟带来了难得的暖意。
在宸妃的建议下,奚琮瑕决定办一场花宴,这是一场只有皇室宗亲和重臣参加的宴会,是在御花园中举行的,而按照惯例,这样的场合往往就是有才之人展现自己文采的时候。
记得当初,奚冰尘就是在一次家宴上用一副春梅清露图博得了奚琮瑕的赞赏,而他的才华也更为外间称道,至于那副画……云若之想起,还险些改变了自己的一生。
想起往事,她不由淡淡一笑,是感叹,还是别的什么,她也说不清。
不过,当宫中的内官来到江王府传达了圣上的旨意后,云若之便觉得心有些静不下来了,起初她也未曾察觉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似乎隐隐有些雀跃但直到她去给奚清送参茶,看到正聚精会神在看着手中书册的奚清时,她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做些什么。
“殿下,”她将参茶轻轻摆在了案上,“休息一会儿再看吧。”
奚清抬起头看见她,笑道,“不是对你说过这些事让求安做就好了么?”
“臣妾也说过,偶尔这么做会让臣妾有一种平凡夫妻举案齐眉的感觉,”云若之弯起眉眼笑道,“殿下就满足臣妾这小小的愿望吧。反正臣妾也不能像那些普通的妻子一样,时时关心殿下的起居。”
“你是江王妃,那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你做的,就算我们只是平凡夫妻,我也不会让你做。”但这温柔的话刚一说出口,奚清便有些后悔了,他又不经意地向她靠拢了一步……
然而云若之似乎并没有将这句话往更深处去想,在她看来,也许这不过就是奚清一贯关心别人的表现而已。
加上她此刻心中想着别的事,就没有去在意那话中隐含的意味了。
“殿下的书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了,”云若之走到案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已有些残旧的书页,“这满腹经纶,早就在胸中了吧?”
奚清笑着摇摇头,“我不过是消遣着看看的,文采着实拙劣的很。”
“殿下这是在谦虚,不想让臣妾觉得惭愧吧?”云若之眼中一亮,“殿下,不如,今日我们来斗斗诗如何?”
斗诗?奚清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想来她也闷坏了吧,竟连自己最不喜欢的作诗也要拿出来和他塞上一赛。
不过她说的,他自然是要应允的。
“你想以何为题?”
“嗯……”她好似有些犯难,想着什么踱步走到了门边,看着外面渐渐沥沥秋色雨景,忽道,“有了,殿下,你看院中的秋海棠,我们就以它为题吧。”
秋海棠?也好。奚清笑着颔首应允。
由云若之先开始。
她皱着眉想了想,吟道:“秋色满园芳连天,丛间红蕾一点仙。”
奚清笑笑,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云若之一挑眉,点了点头。
“臣妾这是献丑了,”她说得有几分不好意思,“轮到殿下了。”
奚清一忖之后,浅笑道,“秋雨拂袖香盈纱,清风绕看醉红妆。”
云若之怔了怔,看着奚清那张清峻的脸,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他为解其意。
“臣妾想起一件事,”她说,“初入宫时,曾听说殿下在发生意外前是文武双全之才,当时还有些不信,可现在,却不得不信服了。”
她也知道奚清是为了掩饰自己特殊的癖好,所以才选择了扮作痴傻。
奚清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忧色,但随即便抬眼看着云若之,笑道,“那些不过是夸大之辞,当不得真的。”
两个人在门前看着廊外的雨说说笑笑,似乎只是因这撩人的秋色而忽然兴之所至。
在花宴即将举行前的两天,白傲翎给云若之带回了一个让她激动有忐忑的消息。
在这之前,通过殷月罗的事,云若之已经完全相信白傲翎的确是让自己可以信赖的人,因此在自己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她拜托白傲翎去代自己查探她身世中的疑点。
而白傲翎在一个月后的今天,给她带来了消息。
原来他在暗中查探之后,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在当年云浩天从外面带回了襁褓中的云若之后不久,府中的一个管事便不见了,之后听云浩天自己说起,才知道那人是家乡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请辞离开的,再后来的几天之后,已经离家一年的云墨池便回来了,但他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明,据他自己所说,是因为在外游历时,一次经过一座山上觉得十分饥饿,便摘了一棵树上的果子吃没拿果子的颜色很是喜人,咬下去也觉得甜蜜非常,可是没想到,当夜昏沉沉地睡去之后,第二日起来眼睛便看不见了。据说当时奚琮瑕还派了御医来给他诊断,但都不得要领。
也就是说,那个巧合地在当时失去踪影的管事也许知道些什么。
而白傲翎也已经打探到了他的家乡在什么地方。
“要把他带回来么?”白傲翎看着深思中的云若之,问道。
“不,”她摇了摇头,“我要亲自去一趟。”
“亲自?”可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是不好离开王城的啊。白傲翎不免为她担忧,“其实……娘娘为何一定要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呢?这么些年既然已经在云府的天地中成长,有了亲人的庇护,这些难道不足够么?”
在经历了殷月罗的事件之后,白傲翎看见了她的变化,如今,虽然他要站在她身边的意愿没有变,但却依然希望她能够活得单纯一些,至少,不是和自己的家人怄气。
“如果我告诉你,”云若之抬头看着他,“我可能根本就不是云浩天的女儿呢?”
什么?白傲翎不由一惊,如果……她真的不是云浩天的女儿,那就更不应该查下去了,倘若证实,那岂不是代表云氏有欺君之嫌?
但她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并不在乎云氏众人的死活,此刻对她而言,真相,才是唯一能够让她在意的东西。
“其实我是不是我父亲的女儿我根本不在乎,”她说,“反正这十八年来他也并没有给过我多少亲手女儿的待遇。”
她这么说的时候,白傲翎的心蓦地生生一疼。
“我如今在乎的,是想知道我三哥到底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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