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淑娥。”她是笑着看云若之的,却让她莫名地有些发寒。
但她还是没有忘记行礼。
“小女见过学士大人。”
萧雪遥笑了两声,“什么学士大人,我叫萧雪遥。”她眼中透着深意,“云淑娥有空吗?能否和我谈谈?”
云若之顿了顿,没有回头看身后的白傲翎和鸾菀嫣,便颔首道,“当然有,我们走吧。”
言罢,她就真的随萧雪遥走了,那道渐渐远去的背影始终透着负气和倔强。
白傲翎有些失神地看着她走远,良久没有说话。直到耳边响起了鸾菀嫣温婉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扯着唇角尴尬地笑了笑。
“白大哥,”鸾菀嫣看上去似乎永远都是温柔而大度的,“看来,云淑娥就快成这后宫中的红人了。”
见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她又解释道,“你看,就连皇后娘娘身边的萧学士也来找她单独说话呢。”
这不正是她所期望的事情吗?白傲翎觉得也应该为她高兴的,于是说道,“她这次确实是一鸣惊人了,皇后娘娘重用她是件好事。”
鸾菀嫣表示赞同地弯起眉眼笑着点点头,“我也是为她高兴。之前还担心她直爽的性子在这宫里不知要吃多少亏,现在知道她不仅和染王殿下认识,而且还和江王殿下有交情,我才放了心。”
白傲翎不禁讶异,这倒是没有听闻过。“你说她和江王殿下相识?可是……”他本来想说“没道理,看不出来”,但却刹那灵光一闪,一个若有似无的念头在脑海中隐隐盘旋,他看不清是什么,却也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直到鸾菀嫣一语点破。
“你不知道吗?”她显得很意外,“可是我听说,那日御前刺绣之后,有人听到云淑娥在对江王殿下说谢谢呢。”
说谢谢?她为什么要对江王说谢谢?脑海中的疑问在一点点扩大,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疑惑的究竟是什么。绣画莫名被毁,她适时地站出来还主动承担了重任,本以为是巧合和勇气,谁知道,原来都是一场预谋吗?
“这是真的吗?”他觉得心里有些乱,但还是想再确认一次,他相信鸾菀嫣不是会乱说话的人。
她看上去有些为难,但还是“嗯”了一声,然后补充道,“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不过,他们也可能是听错了,我不该多言的。”
他们本来已经坐在了路边的木桩上,就像周围那些人一样看上去在闲谈歇息,但此刻,白傲翎已经坐不住了。他觉得心里就像有无数双手在抓挠一样,烦躁而不安。
他把手中的干粮塞给了鸾菀嫣,“我想起来有些事没做,你先吃吧。”
云若之心里也有烦乱,一来是因为和白傲翎之间这种莫名其妙折磨人的氛围;二来就是她不知道萧雪遥会对她说些什么,但是凭直觉,她猜想自己应该是到了要进入皇后势力范围的门口了,这虽然是她不屑,但也是她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地方。
她本来并不为此烦心,她入宫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可当她从鸾菀嫣面前走过的时候,她忽然很反感和鸾菀嫣没有什么两样的自己。在某些时候,她们都是虚伪的。
“云淑娥好像有些心不在焉呢。”萧雪遥忽然顿住脚步,转过脸对她笑了笑,“当心脚下。”
云若之这才发现自己差一点就要踢到门槛了,她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唇角,抬起头,发现她是带着自己进了驿站。
她们走进去,坐在了一楼靠在门边的桌子旁。抬起头,目光就可正对着楼上正在喝茶的王爷们。
他们四个人,三张桌子。
“那几位王爷,你都认识吗?”萧雪遥一努下颔,开始了她们的谈话。
云若之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大概是见过的。”
她又再仔细看了看,没错,从左至右,第一张桌子坐的是尚王奚归涯,第三张桌子坐的是染王奚冰尘和江王奚清嶺。
“那位,就是昭王殿下吗?”她看着坐在第二顺位的那个陌生男人,料想应该是传言中刚刚被解禁的奚漠风无疑了。
云出东隅 第一卷 云出岫 第二十一章 伊人莫测
“没错。”萧雪遥笑了笑,“你应当也听说他不久前因为开罪国师,所以被陛下罚了闭门思过吧?”
云若之点点头,对于这个有些神秘感的国师,她实在是有些好奇也有些憧憬的。
然而萧雪遥此刻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那么你知道,是谁把这件事告诉陛下的?”不等云若之表示出疑惑,她就揭晓了答案,“是尚王殿下。”
云若之不是不知道这些争宠夺嫡的戏码,但她不明白的是,萧雪遥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未免说错话招致祸端,她决定暂时什么也不说。
暗自揣测间,楼上已经有了动静。她抬起头,看见奚冰尘起身走到了奚漠风的桌前。
“二王兄、三王兄。”奚冰尘穿着青色织金线的袍子,腰间缀着剔透的玉佩,染着苍翠之色的光晕似乎笼尽了世间最清澈高贵的风华。
奚漠风抬起头,俊朗冰冷的脸上透出一丝不屑。而这不屑,是他在用眼角瞄了一眼奚归涯后产生的。
“不介意的话,不如与我和清嶺坐在一起吧。两个人吃东西有些冷清了。”奚冰尘似乎是想缓和他们兄弟间的关系。
奚归涯点点头,好像他并不觉得有什么所谓。“那就都坐到这边来好了,我这儿茶都摆上桌了。”
其实,每张桌上的茶都已经摆好了。
这是他们兄弟间时常会出现的暗中较劲。辈分最小的奚清嶺靠在桌沿边看着这一切,大概是觉得与自己完全无关,只是夹起盘中的一颗花生放进嘴里悠闲地咀嚼起来。
奚冰尘永远是最和善的一个,他笑笑,转过头看了奚清嶺一眼,应道,“那也好,省得让二位王兄挪位置了。”
然而奚漠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手中把玩着,幽幽说道,“二王兄的身边可是不好坐啊,我刚刚才得以解禁,可不想莫名其妙地又被父皇罚禁闭。”
“三王弟的意思是,你对国师不敬的事是我编造的了?”奚归涯对这个和他争斗的最厉害的兄弟有些嗤之以鼻,“如此说来,我还没有对父皇详述你是如何箍住国师的脖子威胁她的呢。”
奚漠风眼波一转,眼角便勾出了愤怒和不屑。
“要不是国师她不愿把事情闹大,在父皇面前为你说了情,只怕就不是闭门思过那么简单了。”奚归涯的话中不无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那你倒是把那个女人找来问问看到底是我威胁她,还是你尚王殿下另有所图啊!”奚漠风冲动易怒的性子使得他不经意间再次将自己陷入了被动。但他丝毫不在意,他只是本能地排斥奚归涯,更排斥他口中念念叨叨的国师苏绾月。
未成想,一旁悠悠闲闲的奚清嶺一挑眉梢,开了口。
“国师,”他提醒众人。
三人一怔,奚漠风更是一个激灵旋身看了过去。
“的侍婢。”他笑了笑,像个孩子一样觉得自己好像刚刚完成了一场成功的恶作剧。
奚归涯有些失望,他是巴不得苏绾月能够听见奚漠风对她的轻蔑之言的,他得罪的高位之人越多,对自己就越是有利。
而奚漠风松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是国师派来告诉他们出发时刻的侍婢,传完话之后就径自去了。奚漠风忽然觉得心情有些糟糕,他认定是因为那个让自己倒胃口的奚归涯,于是起身扔下一句“这顿饭吃的也太扫兴了,我先走了,你们慢用吧”之后也就不顾奚冰尘的挽留快步下楼走出了驿站。
“看见了吗?”萧雪遥瞥了一眼云若之,“这就是他们兄弟间的真实情况,像这样小打小闹的也不过是常事罢了。”
说话间,奚归涯也从楼上走了下来,经过她们身边的时候似乎还有意无意地扫了她们一眼。
“不过看来,染王殿下和江王殿下还是很和睦的。”云若之入宫之后也听闻过,皇储之位悬空之后,争斗的最厉害的就是尚王和昭王,因为他们各自都有军功,属于那种在威望上都可以服众的候选者。
萧雪遥扯了扯唇角,这做作的笑容在云若之看来有些让人发寒。
“他们谁好谁不好,都与我们无关。”
既然和我们无关,那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云若之心里正暗自纳闷着,她却已经向她表明了答案。
“我们需要知道的是,皇储之位的候选者,并不仅仅是他们三个。”她目光微转,瞬间扫了一遍四周,“皇后娘娘的亲子静王殿下,可是系出嫡脉的。”
云若之微怔,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么?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皇后想要拉拢的人。只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官淑娥,就算是御前刺绣让她有了些小小的名气,也不至于会让皇后看中自己啊。云若之忽然之间觉得心跳得很快,一种不安和忐忑在渐渐窜遍她的全身,她从没有想过要介入这些朝政斗争中,却没有想到也没有发现自己已被卷了进去。
“云淑娥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也不需要雪遥多讲了。在这宫里的女人,无论你爬的有多高,最终也是要倚仗于娘娘之下的。”萧雪遥拿起茶杯凑到鼻前嗅了嗅,脸上的表情写着她并不满意这个味道,皱了皱眉又放下了。
她不过是一个三等学士,但做派却很是高傲和矫情。云若之想,大概这就是皇后身边红人的特征吧,孙玉如此,她亦如此。此时的云若之还没有意识到萧雪遥所说的“爬的有多高”是什么涵义,她只是以为,似乎宫里很多人都认定她的女官之路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了。
这场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多说,但其实又说了很多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如果说云若之的心里本来已就有些不安,那么萧雪遥离开前所发生的事则让她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对了,云淑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有些面善,”走出驿站,她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你看我觉得熟悉吗?”
云若之怔了怔,转过头看去,萧雪遥的侧脸便跳入了视线。
美丽的轮廓,带着阴郁的寒冷。
只是在骤然之间,那个雨夜里几乎要被她遗忘的事又再度浮现在眼前。云若之有些慌乱,她不明白萧雪遥为什么要提醒自己她就是那个黑衣人,是为了确认,还是为了威胁?
“小女哪里得幸能见过大人。小女样貌普通,想是大人见过和小女长的差不多的人吧。”她决定明哲保身,守口如瓶。
萧雪遥忽然笑了起来,“云淑娥说的是,今天才见的人过去又怎么会见过呢?要是认错了岂不麻烦。”
云若之本来不想接触她那让人觉得不舒服的目光,但又害怕她看出什么,于是只好抬起眼帘迎了上去。可是萧雪遥却一旋身走了,一阵凉风适时地扑面而来让云若之打了个寒颤,她太过执着于追求自己的梦想而忽略了自己并不仅仅是在自己的命运中挣扎的,这座皇宫,是命运更为睿智的设计,而她只是自以为聪明地在其中跳来跳去。看着萧雪遥离开的背影,她忽然有一种置身于刀口之下的感觉,寒凉而凛冽。
她吸了口气,想起云墨池曾经对着自己的嘱咐,想起不久前她才差一点连累自己的家人。决定到了这一步也只好视情况而定了,只要不是什么违背底线的事,她就算屈服于皇后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本身就是女官之主。
云若之如此说服了自己那颗自尊心之后,也打算要离开,然而从面前走过的两个禁卫之间的谈话又再让她陷入了新的意外之中。
——那你老婆没什么事吧?
——没事了,这都多亏了白少卿。那日绣堂值守本来是该我站岗的,亥时的时候白少卿突然来了,说看我们辛苦了一整天,这女官又是陛下亲自御命看守的,所以夜里应该有个精力充沛的人守着,他又知道我老婆怀孕在家,便和我换了班。我一回去,正好赶上那腹中孩子作动,这才及时叫了稳婆来。
——难怪瞧你刚才还特意去给白少卿送了干粮,不过他好像有什么心事竟没心思进食。
云若之愣了愣,内心有一种惊讶和喜悦在交织。
原来,那天晚上他并不是偶然站在绣堂门口的;原来,他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漠不关心。
对了,她想起来,在芙蓉园的时候也是这样,他总是那样明明在背后努力却又总是让你以为身处无望之地。其实他们,应当是朋友了吧?
云若之想去找他和解,其实他们之间只欠谁先开口而已。
“云淑娥。”
她脚下的步子刚刚迈开,身后又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回过头,那两道华贵的身影便赫然映入眼帘。
“见过二位王爷。”云若之觉得自己的心突地一跳。
“不必如此多礼,”奚冰尘温温一笑,“本王还未曾谢谢你绣出了一副比那拙画灵气的多的绣卷呢。”
云若之口中谦虚地推谢,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瞅了瞅站在他旁边的奚清嶺。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说的做了亏心事的表现吧,她觉得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忌讳这位江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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