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叫,是我!”
就着烛火,福圆看清来人,却是胤禟与十四。
“你们怎么来了?”
十四放开墨雨,笑道:“我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灯下,福圆见胤禟嘴角青了一块,忙问:“你脸怎么了?”
胤禟哼了哼,一旁十四搔搔脑袋,道:“路上遇到了九哥,黑灯瞎火的,爷还以为是小混混,就动手了!”
福圆扑哧一笑,“九阿哥平白无故挨上一拳,明日可怎么见人啊?”
胤禟并不做声,只拿眼瞅着福圆,烛光中,眼神异常明亮。
心中怦怦而动,福圆慌得不敢直视,转头对墨雨说道:“你去沏壶茶来,两位阿哥赶过来,想必此刻正口渴得紧!”
胤禟抬手阻道:“不必了,我们一会儿就走!”
停了一瞬,胤禟柔声说道:“福圆你身子弱,守灵一事心意到了即可,你如此辛苦,她老人家泉下有知,想必也不得心安!”
福圆点点头,送他二人出殿,十四翻身上马,道:“福圆,你好好照顾自己,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月光之下,福圆对上胤禟的目光,见他平静地看着自己,只一眼便调转马头与十四绝尘而去。
守灵回宫后,康熙巡幸的队伍方从塞外归来。依依惜别苏嘛拉姑后,便将其灵柩从殡宫移至暂安奉殿,与孝庄太后作伴,主仆二人分别18年后终于相逢。
自苏嘛拉姑去后,福圆于慈宁宫常常一坐便是一整日,昔日欢声热闹的宫殿如今空空荡荡,这个世界对自己最好的人已经不在了,再留在宫里也只是徒增伤感,只是身不由己,却又奈何?
转眼已是初春时节,康熙于畅春园中诏福圆面圣,福圆便仍旧穿了那身素服随小太监入了园。
在清溪书屋外等候的间隙,屋内似有人声传至耳畔。断断续续,听不大清,只听到诸如翁牛特、指婚、十三格格之类的字句。
猛然间,门帘一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并胤禛,十三走了出来。
十三似是面有悲色,双目泛红,见了福圆楞了楞,微微颔首,便与胤禛匆匆离去。
李德全将福圆领进书屋,福圆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给康熙请安。
“起吧!”
站至一旁,康熙淡然说道:“朕听三阿哥说你在苏嘛嬷嬷殡宫守灵一事,倒是个孝顺的!”
案几上熏炉檀香弥散,室内暖意融融,熏得福圆一阵头晕,也顾不上回康熙的话。
好在康熙接着又说了下去:“苏嘛嬷嬷生前曾向朕请旨将你许配给十二阿哥,你可知道?”
“奴婢不知!”
康熙脸上一动,死死盯着福圆道:“那朕问你,你可愿嫁与胤裪?”
“奴婢此身深受苏嘛嬷嬷大恩,她的意愿奴婢誓当遵从”,福圆深深拜下,道:“只是奴婢曾在苏嘛嬷嬷灵前许下心愿,为她老人家守孝三年!还望皇上体恤!”
康熙哼笑一声,福圆被他这声笑激得体内气血翻腾,头一次有了想打人的冲动,却只能忍下来。
“如此,就准了你!”
第三十三章
春夏交接时,风暖如熏,绿树成荫。康熙下旨将十三格格封为和硕温恪公主,七月由康熙亲自陪送下嫁翁牛特部杜凌郡王仓津。
消息传来之时,翁牛特引起了福圆的注意,那是班第的家乡啊,四年过去了,不知他如今过得可好?十三格格是已死的敏妃之女,同时也是十三的亲妹妹,比福圆小一岁,在宫中颇受康熙宠爱。印象中是个温驯柔顺的女孩,这样娇滴滴的公主,如何能习惯草原的风沙与严寒呢?
这日,福圆的绛雪轩迎来了一位陌生的客人,却是马上就要出嫁的温恪公主。温恪环顾四周后,亲热地拉着福圆的手道:“福圆姐姐这绛雪轩可比我那要好!”
“公主见笑了,如今公主出嫁之事可是紫禁城的头一桩大喜事,福圆还未来得及恭喜呢!”
“福圆姐姐,温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姐姐相助!”,言语中竟带了恳求之意。
福圆心中好奇,仍道:“公主有事不妨直说,福圆若能相助必定不会推辞!”
“这件事姐姐一定能帮上!妹妹不日就要出嫁了,时常听人说起草原,却从未去过,姐姐是从草原上出来的,若能陪同小妹出嫁,一路上与我介绍草原的风土人情,民俗礼仪,去了那也不至于说错话,做错事!况且一路有人作伴,我也不会那么孤单!”
“这……”,福圆心里早就乐开了花,面上却仍是一副犯难的样子:“公主有求,福圆义不容辞,只是皇上那儿……”
“皇阿玛那我去说,他老人家不会反对的”温恪急急说道。
福圆拍板,“那好,我就陪公主走这一遭!”
“福圆,你真好!”
得!姐姐也不叫了!
六月,由皇帝,诸位皇子组成的送亲大队浩浩荡荡从北京出发,开赴翁牛特。福圆陪着温恪坐在花轿里,偷偷掀开帘子一角看着满城飘红的紫禁城,身旁温恪的眼泪扑簌而下。
福圆同情地看着她,紫禁城再冷漠,毕竟是生她养她的家,离开家,哪个新娘子都不好受吧!
一路上,福圆把自己在科尔沁那几年的所见所闻都一一诉与温恪,常常逗得温恪前俯后仰,离京时的不快也渐渐抛之脑后。
这日,送亲队伍开至热河,距翁牛特部只有半个月不到的路程。康熙传令在热河休整,三日后再行启程。
福圆得了空,胡编了一个借口,一溜小跑至十三的帐中。
一路上十三一直绷着张脸,亲妹妹出嫁也不见他笑一个,福圆知他心情不好便想去安慰安慰他,到了他帐中才发现已有人在“安慰”他。
“老十三,你一路那张脸是摆给谁看的?皇阿玛吗?还是温恪?”
“四哥,我……我心里难受!”
胤禛低叹一声,轻拍十三肩头,皱眉道:“四哥知道你难过,只是再难过也要放在心里,皇阿玛可是把什么都看在眼里!”
“额娘死的时候嘱我要照顾好两个妹妹,如今我却要亲手送她去翁牛特,说得好听点是联姻,难听点就是和亲!自古以来,和亲的女子几个有好下场?温恪她才19岁啊!”十三的肩头不断耸动,声音满是凄楚。
“十三弟!”胤禛厉声叫道,闭目良久,语气放柔,痛声道:“十三弟,今日你就好好哭一场,等到了明日,四哥要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老十三!”
福圆不忍打扰他们兄弟俩,悄悄退出帐外,鼻子一酸,连忙抬起脑袋忍住泪意。
“在看什么?”耳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在看云!”
“哦?”
“天空是白的,但云是黑的!”
“……”
“不懂吧?”福圆笑谑道。
胤禩满是宠溺地看着她,温柔一笑:“真是个傻丫头!”
福圆耸耸鼻子,冲他做个鬼脸,又跑回了温恪帐中。
福圆与温恪用完午膳,就见帐帘一掀,十四大步走了进来。
“你也不避忌一点,这一帐子都是女眷!”福圆埋怨道。
十四嘿嘿一笑,扬扬手中马鞭,“福圆,去不去骑马?”
福圆脸上表情立刻转变,眉眼弯弯,又巴巴看向温恪,温恪早就笑开了,见福圆可怜兮兮的样子,连忙挥手道:“去吧去吧!”
帐外,一名小兵手里牵着两匹马,福圆随便选了匹,一翻而上,双腿一夹马腹,像是一阵风跑了出去。
留下十四还在原地,轻笑一声:“就知道你憋坏了!”
多久没有体会这种感觉了,策马狂奔,迎风而啸,福圆不分东西南北,骑着马儿,挥舞马鞭,肆意奔跑。
跑得累了,便放慢速度,任马慢慢踱着步,自己放松身体躺在马背上,嘴里叼着根刚拔下的青草,看着远处的晚霞似火,落日熔金,自苏嘛拉姑死后心头的抑郁一扫而光。
心情大好,忍不住放开喉咙,吼道:“天上没有乌云盖,为啥子幺妹还不来,百花开呀等你采,难道你也不喜爱。天上唔——”
福圆被人捂住嘴从马上甩了下来,刚想挣扎,一个有力的臂膀死死钳住自己,耳旁有人用蒙语低声说道:“我只要你的马,不会害你性命!你若同意就点点头,我便放了你!”
惊惧之下,福圆点点头,颈上一松,那人径直《文》朝马走去,一个漂亮《人》的翻身,稳稳坐《书》于马上,福圆抬头《屋》看向那人,恰逢他也俯视自己,二人俱是一惊。
福圆脱口而出:“班第!”
“萨齐拉?”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你居然打劫到我头上了!几年不见,送给我这么一个惊喜的见面礼?”福圆走过去,将班第从马上拽下来,狠狠踢了他一脚。
班第恍若梦中,伸手往自己脸上掐了一把,摇头道:“不是梦,萨齐拉,真是你?”
“废话!不是我还能有谁?”福圆没好气地答道。
班第傻傻一笑,呆呆看着福圆。
福圆仔细打量着他,四年间变化不大,只是比以前健壮魁梧了,只可惜现在满脸风尘,一身汗臭。
后退一步,福圆掩住鼻子:“你这是从哪来啊?弄得跟一野人似的!”
“我正准备去京城找你呢,谁知在这遇见了你!”班第前进几步,抓过福圆的手,笑道:“萨齐拉,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一阵风呼啸而来,带着凛冽的气势,班第手臂上立刻多了条血印。
几步开外,十四骑于马上,手握马鞭,冷冷说道:“放开你的手!”
班第怒瞪着十四,手上却没放开,福圆不想气氛弄僵,扯过班第走到十四面前,道:“十四,这是班第,翁牛特的台吉,以前在科尔沁见过的!”
十四伏于马上,身体前倾,一脸嘲弄:“哟,原来是额驸,失敬失敬!”
“什么额附?我怎么听不明白?”,福圆推推忽然沉默的班第。
十四与班第,一个高高坐于马上,一个低头不语站在福圆身旁,一个眼神中充满蔑视,一个目光闪躲满脸愧色。
“福圆,他就是温恪的额驸,翁牛特的杜凌郡王仓津!”
十四的话一字一句落入福圆耳内,恍若惊雷,炸的福圆目瞪口呆。
再看看一脸痛苦的班第,福圆添了添干燥的嘴唇,开口问道:“班第,他说的是真的?”
班第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良久,苦笑道:“皇上为我赐名仓津”
答案已经揭晓,福圆不知该说些什么,讪讪一笑,拱手道:“恭喜恭喜!”
“萨齐拉,我不要做什么劳什子额驸,不想要什么公主!我只想要你!”
十四喝道:“放肆!皇上亲口指婚,圣旨已下,哪是你能更改的?”
福圆看看班第,一种怪异感油然而生,惊道:“班第,你该不会是逃婚了吧?”
班第默然不语,福圆所想已是八九不离十。
“班第,那匹马留给你,快回翁牛特吧,皇上不日就要到了,你这个准新郎消失了可怎么办?”
福圆走到十四身旁,伸出手,十四会意将她拉到马上,二人共乘一骑。
班第不做声也不动,福圆眉头一皱,肃然说道:“你走了倒是潇洒,可曾想过你翁牛特的族人?天子一怒,浮尸千里!难道你的族人就活该为你的任性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十四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欲回营地,不料班第身形一动,人已到了马前,死命拉住缰绳。
十四大怒,扬起马鞭就要劈下,福圆半空中挡了一下,鞭子终是没有落到班第身上。
班第执拗地看着福圆,低声嘶喊:“萨齐拉,你当年曾经答应过随我去翁牛特看看的,我一直没有忘过!”
“你放心,我陪温恪出嫁,翁牛特一定会去的!”,福圆柔声劝道:“班第,你放开缰绳,我与十四阿哥若是回去晚了,被皇上知晓查下来,谁都保不住你!”
班第稍稍松开缰绳,瞬间又紧紧抓住,苦苦追问:“萨齐拉,若不是皇上指婚,你可愿意嫁于我?”
十四哼了一声,福圆默了半刻,静声道:“这个问题,我回京之时曾经回答过你,如今答案依然一样,我不愿意!”
班第如坠深渊,呆呆放开缰绳,十四骑马掠过他的身旁,福圆哑声道:“回去吧,仓津!”
四周暮霭沉沉,班第看着二人一马的身影逐渐消失,握紧双拳,仰天长啸,几乎不能自持。
回到驻地,福圆不发一言,直接进了帐,十四一双星眸黯了黯,仍回自己帐中。
第三十四章
第二天一早,福圆出了帐,双手叉腰,深呼吸一口空气,仿佛闻到了草原的味道,精神振奋,随即张开双手,面向北方大声说道:“科尔沁,我回来了!”
耳旁一声轻笑,“咱们可不去科尔沁!”
“幻想一下总可以吧!”
忽然没了声音,福圆看过去,见胤禟慵懒地坐在地上,挑眉看着自己。
“喂,周围这么多兵士,你一个阿哥就这么坐着,很失仪——”
“我可以带你去科尔沁!”,胤禟打断福圆的絮叨。
“真的?”
胤禟不置可否,视线转到自己身旁的草地。
福圆大喇喇地坐下,谄笑道:“什么时候去?”
“等到了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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