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笑着,挂了电话。
方冰一接到我的电话就很吃惊地说:“老大,你怎么会那么早给我电话呢?”
“我高兴不可以啊!”
她的声音听过去,不像是还在被窝里:“哎哟,早知道我就不怕扰你清梦了。”
“什么?”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忍着不给你电话哦!你知道吗?前面F的经纪人给我电话了,人家说这件事情不能怪我,就算了,回头他们会亲自跟我领导说是一场误会,哇。我终于解放了!”
我也很开心:“是啊,噩梦终于结束了,不过以后你要更加小心啊。”
“是啊是啊,不过我真是太幸运了,F从来是个臭脾气,他怎么突然就想明白了放过我了呢?好奇怪哟。”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但这个谜,对方冰来说,就暂时永远成为一个谜吧。
我真的很开心,不仅仅是因为朋友的事情,我欣喜若狂的,是来自Sam的那个电话。他一早就安排好的,他就是要给我这天大的、充满震撼力的惊喜。
在我心目中,他不再仅仅是海报上那个会唱那些动人情歌的王子,他更是一个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在我身边,倾听我的心事,抚慰我的难过的男人。
我的眼泪掉下来。我的心里,被无穷无穷的快乐与幸福,强烈地包围起来。
中午一个人在附近的快餐店吃饭,都会忍不住一个人傻傻地笑出声来。
拍摄及采访安排在下午。和Steven约定的工作时间,摄影师及化妆师皆是老搭档,配合一向默契。明星及经纪人十分配合,虽然只是二流阵线的演员,但有这样敬业的精神已属难得。我们都很高兴,加上方冰的事情的圆满解决,我的心情格外地飞扬。
拍片进入高潮的时候林编意外造访,且面带微笑。我们都有些意外,尤其是我。她同在场的各位一一打过招呼后,表示作为社里的老大之一,一直很忙,没有好好关心过员工的工作情况,她认为久居高层,长期不知道“民间疾苦”是不行的。林编说得很幽默,可是我听得心里十分温暖。
看,她一到现场就说:“蜻蜓,不要介意我的存在,你忙你的。只要分点跑龙套的活给我即可。”跟她合作时间长的编辑都知道,她说这样的话完全不是跟你客气,更不是装腔作势。正好摄影师有个灯的支架坏了,就麻烦她届时帮忙举一下灯。
林编说好。Steven等一干人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
作为老员工,我们都相信她绝对不是忙里偷闲,因为她将这样的事情也当成了自己的工作之一。
Steven及其他工作人员都因此惊讶得不得了,纷纷夸我命好,能够遇得这样的好领导。间中我忙着同摄影师沟通的时候,林编还会抓紧时间帮我整理一下采访记录,并同采访对象拉一会家常。最后同我说:“没想到我会帮你问到一些有趣东西,回去你可以补充进去,相信会引起读者兴趣。”
差不多接近尾声的时候,她临时接了个电话,告诉我出版人正找她谈一些广告方面的事情,先告辞了。
“明天你不用早起,多睡一会,下午来发稿就行。”她挥手同我们告别,没有忘记说辛苦。其实她自己也很辛苦。
有这样的好领导,这样的好工作,这样的好待遇,难怪业内人都说我们社里的员工,只有被赶走的,没有肯自己走的。
摄影师曾经同我打听过她,问是否国外回来的民主人士。当然不是,林编不过是国内一般大学本科毕业,英语水平也一般,老家在安徽,父母长期做小生意。能有今天,全靠她一人苦苦奋斗至今。
我想是性格决定领导作风。
Steven后来回忆起此事时感叹说:“以前都听别人说,传媒圈跟演艺圈一样乌泱泱地黑,但现在,至少我个人感觉你可比演艺圈的人幸福多了,以前郑裕玲就抱怨过在演艺圈,很多事情不由我们主导,努力又有实力的艺人未必受欢迎,即使做好了角色也未必有好的收视率,一切要等命运的派彩。‘前面有那么多的可能性,心不定就容易迷惘’,所以会有很多人会很容易想不开,患上抑郁症等病。”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年轻如他能有这样的领悟,实在是不容我们小瞧。他到底还是个19岁的大男孩,那么年轻就懂得心态应该放平一点,大多数时候,我自己都不能够做到。
这个晚上我按照许诺的那样,请他共进晚餐。碰巧他有个老同学从国外来上海,就一起过来了。刚一落座,那“海龟”就夸我道:“朱小姐果然是清秀动人,太漂亮了!”
大抵国外来的都这样直白吧,我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话音刚落,“海龟”就弯下腰取过边上一个大纸袋,递给我:“一份小礼物,不成敬意。Steven说你最喜欢这个。”
路过蜻蜓16(2)
我迟缓了一下,才接过礼物,客气道谢。打开看,却是若干月前,好像我在香港某杂志上看见的一件孔雀蓝长裙,我只是无意看见,然后无意地赞美了一把……
Steven?他如何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触景生情,如果不是看见实物,我几乎都快忘了自己是否看见过这样的一条裙子。
“喜欢吗?阿青给我的这个任务真是艰巨啊……”“海龟”笑得很谄媚。
我看看Steven,他的脸有些红。我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你挣点钱也不容易。”
他还没开口,“海龟”就嬉皮笑脸地替他说:“男人努力挣钱,不就是给女人花的吗?”我有些难为情,说:“对不起……”
不知道怎么开始这顿饭的……
“海龟”从头到尾,一直喋喋不休,从Steven的八卦一直说到我的工作。我终于有些厌倦,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卫生间。”
站起来,却看见Steven将装着新裙子的纸袋递过来,笑着说:“顺便去试试看合身不合身。”
我表情尴尬,还是接受了。
我回来的时候,两个男人正准备互相点烟,看见我,“海龟”手里的打火机忘了熄灭,Steven嘴里叼着的烟,掉落在地上。
“你真好看,这裙子……真的很配你……”
我笑一笑。他又说:“想走了?还是再坐会?”
“唔……我想我待会还有点事情,你们哥俩也好久不见了。这条裙子,就谢谢你们了。”我有些尴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
“海龟”也站起来说:“嗯,天也挺晚了,我们也该走了,Steven你送这位小姐回去吧。”然后我看见他对他偷偷挤了下眼睛,拿起包和衣服,大步走出了饭店。
服务员走到我和Steven面前说:“请问谁来买单?”
我立刻掏出钱包来,他已经眼明手快地夺过去,然后从自己的裤兜里套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服务员。
等服务员笑吟吟地走了,他才把钱包还给我。
“不是说好今天我请客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并不看我,只顾掏出一包烟来抽上一支。烟雾袅袅中,他喷出一句话:“说好是说好的,但现在不一样了。”
“什么不一样了?”
他又喷出一口烟,眼睛里波光微澜:“我跟我朋友说了,你是我女朋友。”
我们正好一起往外走,听见这句话,我几乎要脚一软,跌在台阶上。他伸出手来,扶住了我。
接着丢掉烟头,两只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扳住我的两肩,高挺的鼻子直逼到我的鼻尖上来,他的嘴里一股浓烈的烟草味道。
他说:“蜻蜓,答应我!”
“为什么要答应你?我根本没有思想准备。”我的吃惊,迅速转变为怒气,这个男孩子,他会不会尊重女性?他懂不懂得询问的技巧?他这样,算什么意思呢?
我越说越生气,忿忿甩开他的手,就往前走。他到底人高马大,又一次拦住了我,于人流中,他步步靠近,将我逼到光天化日下的墙角,在我的惊恐目光中,狠狠地含住了我的唇。我欲挣扎,他却抓住了我两只手,背包“啪”地掉到了地上。
“蜻蜓……”他的呼吸扑了我满脸满头。
下午还好好的白太阳,突然就转变成了暧昧的夕阳。我们脸上的阴影越来越重,他却开始了倾诉,倾诉对我的一片爱慕之心,倾诉他初见我的那份心动……一直到眼泪流下来。最后他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
我终于将他推开,拾起地上的包,掏出餐巾纸拼命擦自己的嘴唇和牙齿,飞奔而行。
风在我耳边凛冽地咆渤,我的头脑中亦有声音在狂呼狂叫:今天这一事故,我必须立刻将其抹杀。我不能忘记自己,已经是某人的绯闻女友。我已经和多年的,一直真心爱我疼我的男友分开,又如何能够让新的外人介入我的生活。无论这个人曾经如何帮过我。
我跑得很快,快到风呼呼地擦疼我的耳。我能够确定Steven没有追上来,我也能够确定他早晚会追上来。天下没有白吃的美味,我又将拿什么去回报他的钟情?
一个已经陷入爱河的男人,他的力量大过一切,如童话里的王子,他可以摧毁一切阻碍他奔向爱情的障碍。所以,飞奔在路上的我,才会突然地,没来由地,害怕起来。
路过蜻蜓17(1)
17.我正好准备伸手偷吃桌上一盆已经炒好的开洋鸡蛋,听见他最后一句话。心里猛猛地一热,差点有液体从眼眶里流出来。
一个礼拜过去了。
Steven没有给我来一个电话,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杂志社。我也没有给他去一个电话,问问他在香港还是在上海。
那一天,他伤害了我,我也伤害了他。
我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他。凭良心说,他其实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工作伙伴。我身边最默契完美的香港同行。
偏偏他对我动了凡心,有所企图。偏偏我又当面拒绝,恼羞成怒。
一个礼拜过去了。
周日的早上我从梦里醒来,起身穿过客厅去卫生间,却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双筷子两副碗碟。一锅小米粥热腾腾地开着锅盖,冒着热气。
走进厨房,竟然看见Sam在那里煎两只荷包蛋。油烟机的声音很大。他没有听见我进来的声音。
他的行李还放在大门口附近,显然是一早回来的。
我走到他背后,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环绕住他的身子。他一动也不动,只有一双手没有停止工作。
“蜻蜓,你起来了?”他平静地说,“我还想着过一会才叫你起来呢。”
“大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来?”
他熄了火,转过身来揽住我:“看看,又叫我大哥了……”
我不好意思地在他身上蹭着,不舍得放开这个怀抱。他哄着我,把我哄到桌子前,盛了粥,说:“边吃边说。”
我揉了揉眼睛,转身要去刷牙洗脸。他拉住我的手:“坐下,吃完了再去。”
“人家很脏的……”
“没关系,我就喜欢这样的,看你的眼睛里还带着梦的痕迹,特别迷人。”
我的脸红了,只好努力扒着饭碗。他又说:“看你,不要光吃粥呀,还有好吃的小菜呢。”边说边给我的碗里夹菜。然后说:“我们这么熟了,你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的声音很低:“人家是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穿着睡衣,头发没有梳理,来不及刷牙和洗脸吗?”他替我说下去,表情很淘气。我丢下饭碗,转身冲进了卫生间,把门锁上。
他追过来,我看见他的身影就印在毛玻璃上,他在外面叫:“我不介意的啦……”
我没有理他,开了水龙头对着镜子刷牙,洗脸,可是我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飞扬,满面春风,笑意一直在嘴角盘旋,等候着一个机会,彻底开出花来。
我走进卧室,他已经打开了窗户给屋子通风。电视机开着,在放一部动画片。他是个内心有着幼稚情结的男人。后来我也慢慢地知道,他同时还是个疯狂的动漫迷。尤其是来自日本的故事。每一次去日本,他都会买回大量的动漫。有时他也会在我忙着写稿子的时候,一个人光着脚,坐在木地板上,贪婪地看漫画。
看到有趣的地方,他会忍不住跑过来念给我听,如果我不笑,他就会嘟哝着说:不好笑吗不好笑吗?看到悲剧的部分,他会拼命地揉着眼睛,他不善于哭泣,只是表情难过。
我们在一起的许多日子里,如果能让我时刻怀念的,就是那样的悠闲的,安静的时光。他是一个孩子,我也是一个孩子。
等到饿了,他会拉着我一起去做饭做菜。
关于厨房,我们总想起味道、嗅觉和调味。那里通常和男人无关。是。和男人无关。
我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