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若是……不亲你呢?”他斜眼瞄了一眼她惨白的皮肤和深色的嘴唇。
“干娘说,如果你不按她说的做,便是坏人,让你喝下毒水,然后不给解药。”她一字一句地复述。
“你还真的打算那样做?”程音气的吼起来,吓了林子衿一跳。
“没……”她有些委屈,声音发颤,“相公,你是好人。”
“不要叫我相公!”他叉腰背对她,咬着牙齿。
气氛一下子陷入寂静,过了一会儿,程音有些后悔,毕竟忌惮这臭丫头,她不谙世事,但武功高强,若是发威起来,不知自己有几分胜算。
幸好,林子衿抢先打破了僵局。
“那……我喊你什么?”
“这……至少……在前面加上我的姓氏。”他转过身来,放低了声音。“嗯……好吧,我亲你,你……你先把眼睛闭上。”
“要闭眼吗?”林子衿拉了拉身上的白衣,好奇地问。
“难道你知道怎么亲?”程音脾气又坏起来,她立即闭嘴,乖乖合上眼睛,身体僵直得像根木棍。
他走近她,闻到她身上一股浓浓的药味,呛鼻刺喉,连忙伸手捏紧了鼻子。左右端详,实在无法难为自己下嘴,该怎么办?程音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凉,二十几年的人生,第一次遭到如此无可奈何的“胁迫”,终于,他咬咬后槽牙,双臂一挥,搂紧了她。他明显地感觉怀里瘦小的身躯轻轻一颤,随后好像害怕得连呼吸都停止了。
“程相公……”林子衿沙哑的声音逸出来,“程相公?程相公……快别亲我啦!”
程音正表情痛苦,听她出声,便迫不及待地推开。
“唔……”她睁开眼睛,双臂还保持着刚才在他怀里的蜷缩姿势,脸上印满了不知所措的表情,“真暖和……好舒服呀……这里……”她那双布满了黑色花纹的小手捂在胸口,“这里……这里快要跳不动了。”
这样幼稚可笑的表情,竟然又让程音软下心眼,无奈地看着她,竟然奇迹般地从她奇丑无比的外貌中找到一点可取之处:她小刷子般的浓密睫毛在肿胀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与其他外貌极不相称。
夫妻下山
离开刀风涧,已经是五天之后的事了。林子衿倾囊相授,程音进步神速,但二人差距仍是巨大,带着他从涧底到可以攀爬的崖壁,累得林子衿半死,到了接近崖顶的位置,她手脚酸软,反而得让程音背着上去。
在月色的掩护下,二人在崖边小歇片刻便绕道下山,行至半路,远远见一条岔路口亮着一堆火。
“咱们到前面再歇歇?”程音见林子衿越走越慢,提议道。
“好。”她裹紧身上的衣服,答得心不在焉。
他原本以为会见到她欣喜若狂的样子,谁知她上了崖顶后便开始闷闷不乐。
“十年后第一次出来,你不开心?”
“开心,只是……原本以为可以回到清风观,见师父和师兄。”林子衿还是心直口快,毫不隐瞒心事。
“你现在是女儿身,不能留在道观之中,乔前辈和郑子章也不在清风观里。而且……那郑师兄也不知道你是女子。”程音斜睨一眼,见她非男非女的打扮,忽然觉得对林子衿不必谈性别。
“郑师兄跟你讲了我爹娘的事?”她抿着嘴唇,提起这个话题,脸色暗了暗。
“嗯。”
“程相公,切勿与其他人说起我的身世……”再抬眸,她已经定住脚步,眼里尽是恳求之色。
“这世上,只有师父、师兄和相公你知道此事,连干娘……我都没有说过。”
“好好好。”程音的声音被脚步震得发颤,随便的应了,心里却暗道:你那愣头青的郑师兄已经当你是死鬼,不知道跟多少个人说过了。
“程相公!”林子衿身形一飘,风似地挡在了他面前,“你必须答应我,我在师父面前发过誓,为报父母之仇,绝不与第三人提起身世。”
程音呆愣愣地,暗夜里近看她,如鬼怪一般,再一次被她的轻功吓住了。
“嗯……”他缓缓神,忽然心中爆出个小心思,“你答应我绝对不与第三人说起你我成亲之事,我便答应给你保密。”
“唔?为……为什么?”她又紧张了,抠着中指最后一个指节。
“我也有个大仇家,那个恶人武功高强,凶残暴虐,若是让他听到我成亲,娶妻生子,他必定怒气冲天,来找我索命。”他没动脑筋,狗屁不通的乱编一气,只怕林子衿听不懂,于是说的再直接不过。
“啊?这人真坏!”她挡在他面前,生气地跺了一下脚。
“是啊……所以,林姑娘一定再不能叫我相公了!”
“那怎么说?”
“我长你几岁,唤我一声哥哥便好。”程音瞧她没半分怀疑,顿时喜上眉梢。
“嗯……”林子衿有些不情愿,但抬眼见他满脸笑容,心里的阻塞全部融得不见踪影,乖乖地点了头。
像做了丰功伟业般的,他心满意足地继续前行,这几日与她朝夕相处,早盘算好要用林子衿百毒不侵的身体给刘家小姐解毒去。程音大步流星地往亮处走,只盼着那里会有些干粮果腹。
是阿良!他走到近处,看到熟悉的背影正在那里微微颤抖,细瞧过去,见阿良正抱着自己那把金边纸扇抽泣着。
这家伙,大概以为我已经死了!他笑笑,招呼林子衿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示意她先过去,接着自己却躲在草丛里不动。
“我可以在这里烤火吗?”林子衿走过去,因为轻功的缘故,悄无声息地就来到阿良的身后。
“啊?”阿良被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她,顿时魂不附体,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如筛糠。
“你怎么了?”她上前一步,身上的白色长衫和脸上的污渍让她看起来更加可怖。
“女鬼……女鬼……”阿良尖叫,从火堆里抽出一支火把,晃在眼前,“别过来!”
程音在后面早已经笑得前仰后合,阿良的表现给他自己极大安慰:不是我胆小,而是她太丑了!
“阿良!”他用上轻功,笑嘻嘻地奔过去,将林子衿挡开,拉起他。
“少……少少爷!”阿良腿软,心道:这回连少爷的鬼魂都来了!
程音拾起纸扇给他头上一记,道:“我还没死,你哭什么?”
“怎么可能?”阿良犹豫片刻,朝他伸出手来,“少爷!真的是你!”
他大喜过望,跳起来抱住程音。
“唔……”林子衿站在一尺之外,带着满脸不可思议“飞”过来,“程相公,没成亲也能亲你吗?”
“相公?亲?亲什么?”阿良看“女鬼”靠近,接着火光也看清了她是个大活人,听到对自己少爷亲昵的称呼,不免咋舌。
程音一把捂住阿良的嘴巴,笑道:“这是林姑娘,我的救命恩人。”随即偷偷递给他眼色,阿良会意点点头,被松了嘴巴。
“林姑娘。”他客气地招呼一声,盯着她的脸瞧个不停。
“他怎么亲你?”林子衿咬着那个问题不放。
“哎呀!你这姑娘家,怎么能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程音挡在她面前,放低了声音教导。
“这种话,只能成亲之后两个人讲……还有啊,男人可以亲很多人没关系的。”
“是嘛?”她撇下眉毛,一脸委屈地问:“那女人呢?”
“嗯……这个……女人不行,女人只能亲自己的相公。”他讲完点点头,心道:这话不能乱说,以后她见人就抱便会露馅了。
“凭什么?为什么不一样呀?”
“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女人亲了别的男人,自己相公就会不要她了,你记住就好了!”
林子衿见他满脸不耐烦,勉强点点头,似懂非懂。
第二天一早,三人已经到了山脚下,找了个简陋的小客栈歇脚。程音给林子衿买了一身行头:农家布衣、带纱斗笠,让她洗澡换上。虽然面貌已经干净整洁,但难以掩盖她身上细密的黑紫色纹路,那是毒入血脉的痕迹,有的地方粗些,有的地方细如发丝。此时,她坐在程音身边吃着早饭,因为好久没用过筷子,笨手笨脚的。
“给。”他把一块红烧肉夹进她碗里,看不下去她专注对付两支小棍的摸样。
林子衿抬头笑笑,露出一口白牙,这是云小青过世后,她第一次笑得灿烂。
牙还真是白啊!程音一愣,打量她被整洁衣衫包裹的瘦弱样子,整个身体就只有浮肿的脸蛋和胸前胖些。
“谢谢程相公……哦不,程大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目光中满是依赖。
坐在她对面的阿良已经笑到把嘴里的面条吐出来,虽然是在程音的凌厉目光下强忍着,但还是被林子衿发现了。她对此满不在乎,将那块猪肉夹到程音碗中,说:“我吃素。”
“都做了十年猴子,现在可以不食果子度日,为什么不吃?”他把自己碗推到她面前,这个动作并不是想让她多吃些,而是被她筷子夹过的东西他已不想再碰了。
“我……我从小没吃过肉。”林子衿咬着筷子,为难道。
“我说要吃,就得吃,外面不比在山里,坏人多,不吃肉会没有力气应付的。”他敲敲桌子,心想:幸好刚刚已经有些饭菜垫底。
“相公……你对我真好。”说完,她把肉塞进嘴巴,皱眉咽下。
阿良此时已经乐不可支,伏在桌子上乱抖。之前歇息的时候,程音已经前前后后把他嘱咐了一遍,他自然是边听边笑,心里已经预备把这段故事添油加醋,回去好好在府里传一传。
“外面去吃。”程音忍无可忍,提着阿良的衣领朝客栈楼梯去了。
林子衿听话地吃饭,过了半盏香的功夫,见二人还不回来,便抹抹嘴向外张望,看他们站在不远处,程音正提着那扇子敲打阿良的脑袋。
她笑笑,无声无息地从二楼飘下,脚尖点地,往程音飞过去。并不是有意偷听,而是当她听到阿良的话以后,情不自禁地僵在原地。
“少爷,咱们找个人多的地方,把那个丑八怪丢掉好了!”
“你当我是那种无耻小人吗?我发过誓,照顾她一辈子。”
“可是……看着她的脸,少爷你明明都吃不下饭。”
“我没有吃不下饭!”程音敲打他一下,“她确实丑,但那也不是她的错……你只管勒紧自己的嘴,不要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丑八怪……林子衿心里揣着这三个字,轻轻离去,她沮丧地来到几丈外的小溪边,想流泪却只感觉眼角干涩。她知道自己丑,第一次见身上生出这种可怕的血纹,她就吓哭了,但干娘说女人漂亮只会惹祸,从此她便不在意这些。今天,她头一次被人说丑,心里竟然沉甸甸得,被压的好难过。
真的丑到看着不能吃饭的程度?她伸手将手臂浸在溪水里,在清凉的刺激下,那些黑纹却更加明显了。
“原来你躲在这里。”程音笑吟吟地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今日,他已经换掉那身脏兮兮的白衣,湛蓝色的绸缎长衫更加衬得他唇红齿白。
他长得真好看……林子衿暗暗轻叹,第一次因为自己样貌丑陋而生出了心事。
“程相公……我身上的这些血纹,是不是很丑?”她站起来,怯怯地问。
“呃……”程音听了,转转眼珠,笑道:“不丑不丑……像极了虎斑猫身上的那种花纹。”
“真的吗?”林子衿眨眨眼,等他再次肯定。
“这……当然,很像虎斑猫。”程音点点头,轻声安慰:“现在可以出发了吗?林小猫。”
她分不清他的真话或者谎言,只是觉得这样逆着晨光,看光芒从他背后散发出来,仿佛是世间最美好的画面,想到能和他永远在一起,便忘了其他。
村女进城
江南商都的街景让林子矜的眼睛应接不暇,屋檐栉鳞次比,招牌错落有致,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着,让她莫名奇妙的紧张,冷不丁冒出来的小贩吆喝声,总是吓她一跳。云城盘河而建,一座座石桥横跨隔开街道,云河东面最大的一片庭院便是程府了。
林子衿一路跟着阿良寸步不离,行至局促的小巷,迫不得已便要抓抓他的衣角。她眼见远处程府的匾额,却发现阿良领着她往另外一处方向走。
“什么时候才到啊?”林子矜的脸孔被挡在纱巾后面,嘟着嘴。
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早在客栈里没见到程音,她有些不开心,明明说好一辈子都在一起,这分开的几个时辰已经让她心神不宁。
“急什么?”阿良带她走在集市的人流当中,不慌不忙,“难不成你以为少爷还真的会娶你?”
“什么意思?”她脚上用劲,轻而易举地挡在他面前,“程相公已经和我成亲了。”
“呵……”阿良讥讽地笑着,“全城的女人都想和少爷成亲,到府上说媒的媒婆可以从程府排队出城了,什么时候轮的上你?”
“你胡说!”林子矜觉得委屈,说话声音也虚了,“程相公发誓照顾我一辈子……”
她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辩驳。
“小良哥!”一个乖巧的粉衣少女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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