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白城分坛坛主钟志照带入正厅问话。”甩下冰冷,毫无温度的一句话后,储融宣还剑入鞘,转身便走。
“是。”那两个戎装护卫同声应道,长释了口气,押着钟志照往正厅方向去。
彭天施并未随着储融宣一同走,他快步走到正押着其他黑衣人的戎装护卫面前,低声吩咐了起来。
见那些戎装护卫认真地听着,看着满地的血迹,凝重地点头。肯定是彭天施给他们分配了清理现场的任务。白岚依往手心里呵了口气,跺了跺脚来抵御寒冷。经历过刚刚那血腥残酷的场面,她那还在颤抖的小心脏,定是没胆量一个人走回仆人厢房去。纵然走回去了,也仍旧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虽然说好奇心害死猫,但是她真的很好奇!好奇着那钟志照作为风净山庄白城分坛的坛主,为什么会想来抢那个紫玉锦盒。好奇那日派出氐城阴焰帮地痞刺伤储融宣的人是不是他。难道他就是那个阴焰帮的帮主,操纵于幕后的黑手?
“岚依姑娘,你还不回去么?”彭天施部署好任务,护卫各行其职地散去时,他转身却见弱柳扶风的白岚依仍立在那夜色中,紧凝蛾眉,苦苦思索着。
“天施大哥,我能跟去正厅瞧瞧么?”白岚依打定了主意,她要去正厅看审问钟志照的情形,亲耳听听钟志照是如何解释。
彭天施眼神奇怪地看着白岚依,本想一口回绝,今晚之事是风净山庄的机密,作为丫鬟还是知道越少越好。但白岚依竟会在那时刻出现,躲在树后偷看。当被黑衣人挥剑欲杀时,少庄主竟是听到她呼救声后,震退正纠缠的钟志照,箭步地冲去救她,还命令他保护好岚依。可见,少庄主待这个丫鬟不同。
见白岚依用着可怜巴巴的眼神,双手握拳靠于下巴上,歪着脑袋,期盼地看着自己。彭天施忍住笑,咳了一声。今天发生的事,都是出乎自己的意料。钟坛主竟是要窃取紫玉锦盒的人,这让他很震惊。而少庄主今晚保护白岚依,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绪,这让他很惊奇。看来,接下来有好戏可以看了。
“岚依姑娘,那你进到正厅后,可不能乱说话。”彭天施提醒道,表示他已经同意带着她去正厅旁观了。
“是。”白岚依乖巧地点头,将两手食指放在唇前作交叉状。
当白岚依跨进正厅大门时,储融宣已经端坐在紫檀南实木扶椅上,而钟志照跪在离他三米远的正前方,背脊挺着直直的。她碎步走到储融宣的扶椅侧旁,用规规矩矩的丫鬟姿势站定,但眼睛却好奇地开始打量跪于地上的老者,他犀利阴森的眼神让人看了不禁寒毛直立。
“钟坛主,今日带领手下潜入风净山庄,所为何事?”储融宣的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却让白岚依觉得他在刻意隐瞒着情绪。
“少庄主,不用对我出此虚招,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拿走紫玉锦盒的。”钟志照神情傲然,话语里丝毫无对少庄主的尊重。
“哦?是为了紫玉锦盒。你怎么知道它就在我这呢。”
“少庄主这不明知故问么。当你传信于各分坛坛主,说你要暂时离京去摩满国时,我就知道你是要去取紫玉锦盒。能让少庄主亲自护送回京的东西,也只有紫玉锦盒了。”
“那日在高福山庄偷袭我的那群窃匪,也是钟坛主你一手安排的?”
“没错。”钟志照直视着储融宣,“只怪那群废物竟被少庄主所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所蒙蔽,白白错过了大好的机会。死不足惜。”
白岚依看着储融宣紧紧握着紫檀木扶手,手背青筋微微鼓起,正厅的气氛顿时凝固到了冰点。
“钟坛主,我储融宣扪心自问,一向将你视为长辈,从不曾怠慢过你。风净山庄也待你不薄,你今日却为了一己之私,弃信忘义。”
“哈哈哈!”钟志照闻言后猖狂地厉声大笑,面部也变得狰狞,“风净山庄待我不薄?待我不薄?咳、咳咳……”
钟志照情绪突然变得激动,再加上刚刚在图秀院前吃力承下储融宣的那两掌,元气大伤,猛地咳起来,竟喷咳出了一滩血。
白岚依看着面前这本是狂傲、挺直背脊的钟志照,此时无力地用手撑着地面,如同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却仍发出阴阴笑声。她不由地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见到昔日所敬重的叔辈如此狼狈地跪在自己面前,想必储融宣内心其实也并不如表面那般,云淡风清。
卷一 我乃米虫丫鬟是也 第三十一章 吞噬人心的背叛
“天施,扶钟坛主上坐。”储融宣微闭着眼,隐藏了那深邃沉重的心绪。
“是。”彭天施走上前,撑扶起钟志照,坐于正厅的侧椅上。
钟志照手扶着把手,硬撑着自己身子不瘫软在椅背上,倔着一股傲气,露出不屑的一笑,“想当年老庄主刚建立起风净山庄时,在垵苠国根本没有威望而言。我忠心耿耿地跟随老庄主,为了风净山庄出生入死,看着风净山庄慢慢壮大起来。虽不能自诩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垵苠国内哪个分坛没有留下我的血汗?而我换来了什么?”
储融宣并不言语,而是冷冷地看着他。
钟志照冷哼一声,“老庄主竟在病重时,无情无义,不顾往日的情分,竟为了一件小事动怒于我,将我降为风净山庄的巡夜护卫。这叫待我不薄?”
储融宣紧蹙着剑眉,“钟坛主,将你升为白城分坛坛主,并不是我的决定,而是老庄主临终的嘱咐。”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了。当时我成为巡夜护卫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什么狗屁忠义,都全是胡扯。当主人觉得你无用时,你便如同一头狗般被人一脚踢开。我那时便在心里发誓,我在风净山庄失去的尊严,我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我一定要成为人上人,不再受任何人的摆布!”
白岚依听着钟志照说到最后时那狂妄极端的口气时,她微微地凝着眉,若是那过世的老庄主能看见此刻情景,肯定会无奈心痛,他竟看错了人。
此番情景,让她想起历史曾记载唐太宗在临终前,欣赏李世绩的才干,又恐李世绩自恃为两朝元老而不服于李治,便故意将其贬为叠州都督。在李治即位后,才召回李世绩,将他提拔为尚书左仆射。而面前这位出口不逊的钟志照也许拥有着令人钦佩的才能,但他却没有李世绩那样宽广的气魄,忠诚的意志,而是用着复仇扭曲的心态看待这曾让人洒下青春热血的风净山庄,处心积虑地谋划着,等待着时机反咬一口。
“所以你暗中替瀚家堡打点事务,就是为了报复风净山庄?”
钟志照听到储融宣提到“瀚家堡”,脸色一僵,随即又恢复了阴恻恻的笑容,“少庄主,没想到你竟知晓此事,我只与白城分坛的心腹提及过瀚家堡。想必是我初任坛主时,少庄主便在我身边布下探子,这么长时间,我竟毫无察觉,还将其视为心腹。少庄主心机之深,却藏而不露。我会落到现在这副田地,也是活该。”
“你为瀚家堡做事,我敬你为风净山庄内有声望的长辈,并不追究。”储融宣叹了口气,转而声音一冷,“而你今日却带着瀚家堡的人夜袭风净山庄,置风净山庄于血腥之中,这让我如何能忍。”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少庄主你不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紧盯着紫玉锦盒。只是,”钟志照眼神露出不甘心的神色,“我今夜来取紫玉锦盒之事,白城分坛内并无人知。你怎会像是等我,握剑站在图秀院的门口。”
“我起先并不能确定山庄内贼是你。虽派近身护卫巡逻于寻遥院为幌子,来迷惑他人视线。”储融宣直视着嘴角血迹未干的钟志照,“但我却想,若是钟坛主的话,定能识破这个幌子,找到紫玉锦盒的真实藏处。我便在图秀院的门前等着你,当你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仍不愿相信竟会是你。而你握剑的姿势,出招的那一刻,让我的猜测终成事实。”
白岚依听到储融宣那原本冷淡的声线竟有些颤抖,心也不禁地疼了起来。她偷偷地往储融宣的椅侧方向靠,想要拉近她与储融宣之间的距离,给他无言的安慰。
“钟叔,”储融宣并未注意到白岚依的小心思,继续压制着情绪,“我的剑法还是幼时由你传授的。没想到,今日竟用它来与你对峙。”
储融宣的剑法是钟志照教的?难怪刚刚储融宣出剑的招式,钟志照都能预见并化解。相反地储融宣也是如此。所以刚刚她在偷看他俩剑斗的时候,觉得如同剑舞般精彩。白岚依再次偷偷靠近储融宣,竟与昔日的师傅寒剑相搏,内心一定痛苦万分吧。储融宣,你感受到我在你身后那拥有强大气场的安慰了么。
“少庄主,你就不用如此虚与委蛇地和我叙旧了。”储融宣的话语并不能让钟志照有所动容,“我现在落于你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钟坛主,”储融宣那眼底闪耀的火光渐渐冷却,冷声道,“你今日是听从瀚家堡的命令来夺取紫玉锦盒。难道瀚家堡给你许了你个比白城分坛坛主更加令你心动的职位?能让你敢如此放肆,与风净山庄为敌。”
“哈哈,我钟志照在那日发誓时起,就早已和风净山庄势不两立了。而瀚家堡承诺我的好处,可是比你想象的要丰厚得多。我也正好借着瀚家堡的名义,削弱风净山庄在垵苠国的势力。这种一举两得的事,是上天赐给我的良机,我绝对不会放过。”钟志照说到后面,有些得意忘形,全然忘记了自己现在是处在盗窃失败后的审问之中。
“哦?那瀚家堡堡主竟有如此大的本领,让你如此听从于他。”储融宣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瀚家堡堡主。那人答应我只要是将来事成之后,我便是那瀚家堡的堡主!”钟志照竟激动地站了起来,踉跄地走到储融宣的面前,眼神狠辣地直勾着他,阴冷无比的嘲笑道:“储融宣啊储融宣,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和他作对,将来亲手毁掉风净山庄的人,说不定就是你,哈哈,到时我一定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咳、咳咳……”
钟志照边咳边笑的样子,竟凄厉地似恶鬼一般。他刚刚所说的如此狠绝的话,让彭天施的面色很难看,即使钟志照已无力到快跪倒在地了,他也没有上前扶他回侧椅的意思。
那人?瀚家堡堡主?能毁掉风净山庄?白岚依紧蹙着眉,看着快要昏厥的钟志照,只觉心中一阵反胃,他竟如此诅咒储融宣,让她听得很不舒服。
“净德,净瑞。”储融宣仿佛并不受钟志照的言语刺激,缓声叫道。
“属下在。”刚押钟志照入正厅后,便像标兵一样站于门两侧的戎装护卫听令转身,异口同声道。
“原白城分坛坛主钟志照,由于身体抱恙,无法再胜任其坛主一职。今日特命你们护送钟志照回乡修养,好生照顾,不得有差池。”
“是。”
“少庄主,属下斗胆认为这决定不太妥当。”彭天施听到储融宣的命令后,急急说道。钟志照虽说是在风净山庄颇有地位的坛主,但也不能改变他派人刺伤过少庄主,又夜袭风净山庄的铁铮铮事实,竟是给予如此轻的惩罚,甚至连惩罚都算不上。
“天施,传令下去,今晚图秀院发生的事,任何人都不得与外人提及,违者重罚。”储融宣用一道新的命令否决了彭天施的抗议。
彭天施怔了半刻,心不甘情不愿地握拳应道:“属下遵命。”
钟志照被净德,净瑞搀扶着出去,那阴森的笑声带着一丝凄惨,不甘心地纠缠在正厅的上空。彭天施也随后退了出去。
整个大厅突然安静了下来,白岚依静静地矗着,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在耳膜旁旋绕,她看着储融宣仍直直地盯着钟志照刚刚跪于地上时咳出的那猩红的血痕,面色冷峻,眼眸里隐隐压抑着哀伤。
白岚依仿佛又见到了那晚在游笛轩卧房内神情寂寞的孩子。她想说些安慰的话,来打破这个凝重的气氛,但话却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只觉鼻子发酸。
“岚依。”储融宣淡淡地叫道。
“恩。”白岚依的回应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真的没关系么?”白岚依迟疑地看着储融宣,她不想走,想留下来陪着他,哪怕只是束手无策地守在他身旁。
“没关系。”储融宣脸上挂起一丝云淡风清的笑容,。
虽然他在对着她笑,但眼神却毫无生机。白岚依看不到那眸子里的情绪,看不到他的内心。作为风净山庄少庄主,就一定要故作坚强么。她更觉鼻子发酸,眼睛火辣辣的疼。为了不让自己在储融宣面前情绪失控,她点点头,快步往正厅门外走去。
白岚依馈J地侧回身看,昏黄烛光下,储融宣静静的垂首,如同将自己放逐于黑夜中的小孩,默默地被哀伤孤寂吞噬。
顿然,眼眸迷雾一片。
卷一 我乃米虫丫鬟是也 第三十二章 我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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