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秋正怔怔想着心事,英姑却随着侍药的芜子一块进来了。见了阿秋这等模样只是笑问:“侍官可算是醒了,这几天你只睡不醒,可让姑子我担心死了,幸好先生说只是受惊过度,加之发热迷了智障故而一时不醒,现在姑子我总算是可以放下心中大石了。”
姬秋见英姑已经称自己为侍官,知是当日骊姬所言她已是知道了,至于自己是因为什么受伤,看来重耳已有交待,英姑既然不问,姬秋自然便当这事没有发生一样敷衍了过去。只是如今自己双手伤情如何,阿秋却还是担心着的。
当下迫不及待地问英姑:“我这手……”
“幸得公子遇着一位专治烫烙伤事的江湖郎中,也不知他用了何种方法,居然去了牛油却未伤骨肉,再则骊姬着人送了琼脂前来,现在已没有大碍,再休养些时日便不妨事的,你且放宽了心罢。”
英姑似乎知道姬秋心中所想,忙将她所担心的伤情告诉她。一旁的芜子此时已布置好替换的纱巾药膏,也于一旁接话:“侍官可真是有福之人,这烙伤之事岂止是骊姬惦记,就连向来对咱们公子都未见用心的公子奚齐,昨天都着人送了药膏前来,说是楚国得来的珍贵之物,公子奚齐嘱咐再三,让我等替侍官日敷三次,六天之后便可痊愈,且不留疤痕。”
“公子奚齐?”
这倒是有些出乎姬秋意料之外。要说骊姬,也许是看在暨坤的面上赐了自己侍官之职,对自己先赏后罚这事虽然透着怪异,但琢磨之后姬秋觉得此举不外乎权贵之术的恩威并重之举,无非是让自己明白,她可以许自己荣华富贵,也可以令自己朝不保夕。
但这公子奚齐行事就须得细细推敲了。从他再三为难暨坤,迫自己入公子府为婢来看,公子奚齐与暨坤之间似积怨颇深,否则以公子奚齐之尊没理由再三公然与身为司空的暨坤为敌,并且连对暨坤似有偏袒的骊姬,他的身生之母亦颇有怨怼。既然暨坤如此不受他待见,且自己还是因他的缘故入公子重耳府为的婢,怎么会一见之下他却变了主意,反而送药示好来了?公子奚齐此举倒底是迎合暨坤,还是冲自己来的?姬秋百思不得其解,心想只能行一步看一步了。
“对,真是公子奚齐送的药膏无异,咱们公子当时还笑言公子奚齐真有许侍官为姬之心呀。”
芜子一边利落地替姬秋拆开旧的纱巾替换新的药膏,嘴上却也没有闲着,面上还甚有羡慕之色。
英姑当即笑骂道:“你这傻婢,既然对公子奚齐如此神往,明儿不如让姑子我替你与公子说去,不如早些送与公子奚齐落个干净,别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惹得别人笑话。”
☆、第二十章 虎狼之地(二)
“英姑!”
芜子红着脸,不依地扭身大叫,不意牵扯了姬秋的伤口,惹得她当即抽气不断,芜子一见又是一阵惊慌,忙收了声,回头细细替阿秋处理伤口。
姬秋凝目望向自己的双手,才几天功夫却见双手已经结了痂,看来骊姬与公子奚齐送来的药膏确实是难得一求的圣物。
如此又休养了两天,那结了痂的地方已开始慢慢驳落,受伤的地方虽然还红白交错,不过确实没有留下难看的疤痕,而且十指伸展已没有大碍了。早些天便是纱巾也已然去了,姬秋便没再让芜子侍药,而是自己打理了。
这一天,姬秋正在涂抹药膏,不想门外一人凉凉问道:“阿秋可是大好了?”
姬秋抬首一望,见来人白衣胜雪,飘然若仙,慵懒中自有一股迷人的风韵,赫然却是多日不见的公子重耳。当下躬身应道:“劳公子惦记,已经大好了。”
“如此甚好,明天你且随我去趟司空府罢。”
公子重耳丢下这句话后似没有进门的打算,扬着颠倒众生的脸竟然准备离去。姬秋怔于原地半晌,这才缓缓应道:“然。”
不想堪堪走出数步的公子重耳反而止了步,回首挑了挑眉,淡然问道:“阿秋不甚愿意?”
“无有。”
姬秋缓缓吐出这两个字后,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公子重耳若有所思地瞥了姬秋一眼,复又提步迎了上来,直行至姬秋咫尺之间方才打住,双眸沉静如水,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用淡得不能再淡的声音问道:“阿秋那日误入犯妇之处,可有见到什么?或是听她说了什么?”
姬秋脑中即时闪过无数可能,口中却没有半分迟缓,当即回道:“阿秋当日见那犯妇身染重疾,她与臣说妪之命将不久,不劳姑子大驾料理残躯病体。”
重耳双目炯炯,依然追问:“你可有说自己是公子重耳的人?”
“臣进门之时便有报备。”
“就如这般?”
姬秋脑中闪过那妇人青白交加的面容,她那句对公子重耳怨怼之语便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当下坚定道:“就如这般。”
“如此甚好。”公子重耳迫视姬秋良久,嘴角方溢出丝丝笑意,这才一甩长袖径自离去,临行丢下一句:“下次有事可记得及时禀报,皇宫内苑可不似司空府邸,这随便误闯可是要丢性命的。”
望着公子重耳渐行渐远的背影,一个“然”字清清朗朗地自姬秋口中吐出,不过她的心头却一片混乱。
原想着公子重耳应是晚上赴宴,到了第二天,姬秋起身之后便如往常一般去了书院。虽说骊姬赐了自己侍官之职,但公子重耳有话,仍由她掌管书院,其他无召不须陪侍。姬秋自然明白这个女侍官之职不过是骊姬还暨坤一个颜面而已,自然不能当真了去,于自己而言只是多了个称谓,也代表自己抹煞不了身为暨氏后辈的身份而已。
姬秋行至书院,不想公子重耳竟早就到了。见了姬秋一身长袍广袖,一番打量之后不由笑道:“晋阳女郎都喜锦绫萝裙,不想阿秋一身长袍广袖亦是自有风韵,竟是将一般俗媚女子给比了下去,甚好,甚好,往后你便这般穿戴罢。”
☆、第二十二章 暨氏家宴(一)
虽说姬秋在曲时,士族女郎早已如晋阳的士族女郎一般,不喜长袍改穿萝裙,但姬秋自小深受母亲熏陶,喜行名士之道,贯常这样装扮惯了。再则女为悦已者容,姬秋从小便知道这世上男子情如纸薄,所以也没有为谁装扮的心思,故而这穿戴的事向来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让公子重耳如此夸赞,姬秋倒有些不自在了,只好说:“锦纶萝裙自有如花女子相衬,如阿秋这般,长袍广袖自在亦可。”
“明明生有一副傲骨,却偏偏频以卑弱示人,如此阿秋,若不是无所图,必然便是所图甚大。”
公子重耳所言似嗔似笑,姬秋听在耳中却骤然一惊,嗖然朝公子重耳望去,却见他眉眼淡淡,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姬秋嘴张了又合,终觉不应对的好,便只好保持沉默。公子重耳倒跟没事一般,瞅了一眼旁边的沙钟,扔了手中古籍起身说:“时辰不早了,你随我去司空府罢。”
姬秋也瞅了沙钟一眼,才日禺时分,想起初入公子府那天,公子重耳随侍曾说公子改日登门拜谢暨坤的事,当下明白,今天一宴并非暨坤所请,而是公子重耳登门拜谢的了。当下“诺”了一声,随了重耳而去。
再次来到暨府这座陌生的大宅,暨爽闻讯匆匆迎了出来,随行在如同谪仙般的公子重耳身后,暨爽刻意的谄媚及暨府侍女侍从惊羡的目光,让姬秋心中多了分别样的情绪。想自己初时匆匆而来悄然而去,怎么也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竟然还会以侍官的身份再次踏入这里。
想到这里,她骤然又想起侍女离子来,如果自己所料不错,暨坤应该看在黧叟的份上早已放她归乡了吧。
正想着心事,不想走在前面与暨爽一路说笑的公子重耳却陡然止了步,姬秋一不留神便撞上了他精壮的后背,一时鼻骨酸痛泪流不止。
“姐姐可有伤着,快让妹妹看看罢。”
姬秋还没回过神来,酥软糯绵的女声已飘然而至,姬秋泪眼婆娑间一只白嫩的小手已攀上她依然红白交错的手,扑鼻一股香气袭人。
姬秋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子重耳会突然止步了。
凝目朝来人望去,只见这女郎唇红齿白眉目含情,一袭束腰萝裙将她乳大臀肥的身形衬得非常丰盈,当真艳丽无双,如若不是她依稀间尚有幼时轮廓,姬秋已无法将眼前这个天生的yóu物,与幼时那个眉目如画的稚女联系在一起。
只是,无论是从前或是现在,姬秋与她都不怎么亲近,亦无从亲近。
不露声色地将手收回,姬秋低眉顺目退后一步,淡然道:“姬秋无事。”
暨雨讪讪收回如同白藕般的手,一丝厌恶却在扫过姬秋红白交错的手时一闪而逝,只是转眼间她的双眸却漫上一层水雾,泫然欲涕地透着一股委屈跟娇弱。
暨爽见状已然不悦,却又碍于公子重耳的颜面不便发作,只得暗哼了一声。
☆、第二十三章 暨氏家宴(二)
公子重耳倒似并未在意三人间的暗流涌动,似笑非笑地将暨雨细细打量之后,慢条斯理地说道:“世人都知道暨雨姑娘惊才绝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司空大人好福气呀。”
“哈哈哈,公子之名早已冠盖京华,公子一言更胜世人谬种流传,能得公子如此盛赞更是雨儿的福气。雨儿,还不快快谢过公子。”
公子重耳话语方落,暨坤已大笑着由室内迎出。
暨雨早已暗里打量公子重耳无数,如今听了暨坤的吩咐忙绯红了脸躬身一福,娇羞道:“暨雨谢过公子。”
公子重耳哈哈一笑,自顾朝暨坤迎去。
姬秋见状,便跟了过去,不想暨坤又说:“秋儿,你入公子府多日,雨儿时时惦念,今天既已回府,你姐妹二人也叙叙旧,公子这有君父陪侍就好。”
姬秋脚步一顿,随即回道:“阿秋今天过府皆因侍主而来,非省亲之便,不宜叙旧之事。”
姬秋言语中的疏离很是明显,饶是暨坤为人世故亦是面上一僵,随即复又笑道:“我儿言之有理,如今你既已为公子府侍官,凡事当听命行事,倒是老父糊涂了。”
“要是本公子不开这个口,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公子重耳嘴角噙笑接了暨坤的话,回头朝姬秋颔首:“你去吧。”
姬秋略为迟疑,复躬身应道“然”。
怔怔收回追随公子的目光,暨雨悠然叹息:“都说公子重耳貌如谪仙绝世无双,阿雨原以为是世人的吹捧之词,今天得见方是信了。”
暨雨一改刚才娇羞模样,对公子重耳极尽赞誉之词,豪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情,这种情形姬秋倒也不以为奇,试想这天下女郎见了公子重耳这付模样而不动心者,只怕除了自己也难出其二了。
当下便由着暨雨自顾感叹,默然立于一旁。其实她与暨雨本就无话可说,今天一见之下种种,无不说明暨坤另有盘算,否则暨坤暨雨也不用在公子重耳面前做出一副亲情难舍的模样,姬秋不想置身其中,只能人前人后疏离他们。
入晋阳这些日子以来,姬秋已经对公子重耳亦有所了解,知道他身染沉疴注定命不长久,又是个风流倜傥的人,行事但求一时快活不思家国大事。表象虽然如此,但思及那深宫犯妇说起他时的切齿之恨,又觉他也是个有所图的。姬秋又想,不管他有何图谋都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自己与暨家没有半分瓜葛才好,如此以来,或许等到无人记起这件事时便可请辞,又或者这个短命的公子早逝,自己便可以提前离去都是有可能的。因此只要公子重耳明白自己对暨氏一族的隔阂早就有了,又将自己归纳于他的羽翼之下,那么自己便可远离这些是非干系了。
公子重耳是通透玲珑之人,自己今天的勉为其难想必他已看在眼里,既然如此姬秋也就没有顾及了。
“姐姐可知道,你为什么会入公子府为婢的?”
姬秋正沉湎于自自己的思绪之中,不想暨雨突然问道。
将目光自远方抽回,姬秋回眸扫了暨雨一眼,这才淡然道:“这个我自然知道。”
“姐姐可还知道,如果不是公子奚齐存心为难,妹妹我今天已经是公子重耳的妻了?”
暨雨所问颇含深意。
姬秋蹙了蹙眉终是不耐烦起来,当即道:“暨雨有话但说无妨,何须拐弯抹角。”
☆、第二十四章 暨坤的打算(一)
暨雨自然看出姬秋已经不耐烦,想起刚才她竟当着公子重耳的面扫了自己的颜面心中有气,便出言相讥道:“姐姐别不耐烦,如果不是姐姐姿色欠奉,有些事才不需要妹妹为君父分担了。”
从暨雨言语间不难听出,当初她与重耳的婚事竟是暨坤所乐见的,只是因为公子奚齐存心挑衅而无没有结果罢了。
姬秋正细细琢磨暨雨话中的意思,对她的嘲讽倒是不怎么在意,不想暨雨倒也藏不住话,又接着说:“初时我对君父许我为公子重耳之妻的事并不乐意,这满朝上下谁不知公子重耳是命薄之人?不过今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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