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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弦急垂下了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怔怔的望了他许久,既然明知他也许不是好人,却仍是不能不为这份浪漫与美好打动,他似乎瞥过一眼,缓缓的停了琴,走了过来,笑吟吟的道:“燕云开生平虽是第一次开口唱曲,想来也不至于污了弦姑娘的耳朵,何至于眉头凝成这样呢?”
第一次?想想也是,这家伙贵为王爷,一辈子只有听别人唱曲的份儿,就算是少年时,想来教书先生也不会要他把百家姓三字经唱出来的……有点好笑,抿了唇角笑出来。
燕公子坐了过来,侧头看她,一边笑道:“谢弦姑娘打赏。”
“嗯?”
“人道千金一笑,我这草成一曲,竟得了千金之赏,岂不是该谢么?”青弦见他笑的温柔,一时竟是怔仲,管青弦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为何要这般放下身段来讨我欢心?
燕公子悄悄抬臂,揽了她肩,青弦有些无措,下意识的侧头看他,他便微笑,眸里俱是脉脉,她竟为这一笑失神,有几秒的心软,却终于还是轻轻抬了手推开,然后站起身来。
燕公子也不强求,仍是坐在原地,抬了头,含笑道:“弦儿大侠,天下与你何关?”
他既问的直接,她答的也坦然:“弦儿不是大侠,只是不慎漂泊在此,向来没想过天下如何,只是凭心意做事,保自己周全。”
燕公子笑道:“不是为了天下?哦?拒绝的只是燕云开?杀人不被你看到,就是好人,被你看到,便是坏人?”
“其实,我没想过好人或坏人……大燕朝本与我无关,皇上王爷也与我无关……我说不清……”
燕公子冷哼一声,淡淡的道:“那谁与你有关?你师父?”
他此言一出,情境立刻回复疏淡,青弦反悄悄松了口气,摇头不答,燕公子冷笑道:“这衣上云,日日假做痴狂,在弦儿身边彩衣娱亲,做过多少正事儿?当真教武功了么?”
青弦忽然心念一动,含笑道:“公子刚刚说彩衣娱亲?”忽然转换话题,燕公子有些微愕,可是看她双眸闪亮,却不由笑道:“嗯?”
“之前公子问过我,男子衣衫可能有什么新鲜花样,我一时没有想到,不想被公子一言提醒,倒想到一点东西。”
燕公子笑道:“弦儿姑娘的奇思妙想还真是纷至沓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青弦胸有成竹的一笑:“便是彩绘衫。”
燕公子有些疑惑,道:“彩绘衫?”
“是啊!公子这儿有笔墨没?”
燕公子尚未意会,却依言取来,青弦仍是含笑,柔声续道:“只是要稍做改良,可以叫写意长衫。”一边说着,便蘸了墨,微笑道:“可肯容我一试么?”
“写意?”燕公子凝着眉,却仍是点头道:“自然。”
青弦咬了唇,便执了笔走到他身后,抬手掠开那发,看着长衫软滑的质料泛着银光,有点儿心疼,却一咬牙点了上去,为了当真来做古代女子,琴棋书画,都学过一点,却都在半瓶水阶段,可是那背挺直,衣料也柔滑,竟是笔走流云,飞也似的画出了一个月下抚琴的人影,虽然笔法生涩,却有几分神似。
燕公子本是聪明绝顶的人物,大约在她的笔一沾衣服,便已经心中了然,她终是不甘把这衣服相送,却居然想了这么个法子,等她停了笔转到面前,咬了牙看她,见她笑的清透,一句责难竟是说不出口,一把夺了她的笔,冷笑道:“那很好,我也彩绘一个罢!”
随手把她拉坐下来,她的长发柔滑如缎,触手有些心软,却仍是拂开,青弦穿的本也是长衫,他飞也似的画了什么上去,一边咬了牙笑道:“弦儿,你这‘写意长衫’最少要给我穿上三天,若是少上半个时辰,我可不会饶你!”
第019章:长衫写意人如意
背上墨迹未干,青弦抬手笼住了发,看他一脸悻悻,不由好笑,软了声音笑道:“公子的写意长衫也连穿三天么?”
燕公子白眼道:“谁知道你画了什么,我凭什么要穿三天?”
“不如这样,公子一向妙解人心,若是公子能猜中我画了什么,公子的墨宝管青弦一定连穿三天,若是公子猜不中,那……”
燕公子微微一怔,刚才只顾气愤,倒真是没有留意她笔尖的走向,不过只是寥寥数笔,不会是什么复杂的东西,难得受挫犹自有气,哼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聪明机辩的燕公子居然也有枉做小人的时候?青弦愕然了一下,失声笑了出来,又急转身过去,却仍是抑不住笑意,燕公子微微一怔,笑道:“难得啊,弦大姑娘居然会笑……”
他小心的脱下长衫,看了看背上的图样,黑白间勾勒出一个月下抚琴的男子,燕公子微微挑眉,笑了出来,吹了几下,又着上了身,含笑道:“好,弦儿这墨宝,我一定连穿三天!”
青弦急摇手道:“不是……”
燕公子笑道:“怎么?我猜不中,我陪弦儿穿三天这‘写意长衫’,不对么?”
青弦顿时无语,燕公子笑道:“弦儿猜我画了什么?”见她摇头不答,笑道:“猜中了十万两银子。”
有钱也犯不着这么花吧……青弦抬头看他,他笑盈盈的点头,青弦便道:“想来是只小狗,或是一只小乌龟……”一边说一边犹豫,燕公子实在不像这么幼稚的人,可是偏直觉就是如此。
燕公子哈哈大笑,笑道:“是是是,弦儿真是冰雪聪明……不过我身上很少带银票的,明儿派人给你送来罢!”
青弦立刻福了身,温言道:“那便谢谢公子,管青弦告退了。”
燕公子立刻皱了眉,道:“你……”青弦神色柔顺,却咬了唇角决不抬头,他瞪了她许久,终于还是哼了一声,道:“好,你走吧!”
青弦松了口气,折身退了出来。这次却是没胆子再拐去闲云居了,乖乖的一路走回恋花楼,脱下长衫看背上时,果然是画了一个小乌龟,墨迹极重,连里衣都透进了黑色,苦笑着把长衫展开晾在屏风上………坏人就要有坏人的样子,坏人就是要给人讨厌给人恨的。燕公子啊燕公子,你位高权重,人纷事忙,平白无端,何若来招惹管青弦?当真好没来由……
满心俱是没来由的烦乱,躺在床上,随手抽了袖剑来把玩,只觉床大的异常,被冷的异常,翻来覆去仍是睡不着,一直熬到天色微明,忽听楼下隐约有金铁之声。
师父?青弦急弹身跳了起来,手便要去拿那长衫,手已经触到,却是微怔,看着那张牙舞爪,活灵活现的乌龟图,难道真要连穿三天?如果不穿会怎么样?想了许久,仍是没胆子试验,看也不看的拿过来穿在身上,开门下望,笑道:“师父!”
衣上云抬头一笑,仍是阳光般灿烂,剑招却不停,便似是在专心练剑一般。
衣大侠心情不太爽哦!青弦咬了咬唇,手腕一撑,便跳了下去,直跳到他的剑光之中,衣上云讶然了一下,急急收剑,手已经自然而然的伸过来,轻轻扶住了她手臂。青弦向他微笑,悄悄反握他手,笑道:“师父早。”
“弦儿早。”衣上云仍是笑嘻嘻的,眼睛却飘了开去,无视她奇怪的长衫。
真想揪着他的长睫毛转他回来……你不开心,我还不开心呢,我熬呀熬的几天才做了一件衣服,你当我喜欢被人抢走啊,无奈的对自己叹气,别人对我,但凡好些,不拘为了什么,总是不能冷颜相向,明知燕公子不是好人,可是那一晚花前月下,笑语盈盈……
不知为什么有点心虚,悄悄偷看衣上云的神情,看他笑嘻嘻的瞅了剑尖出神,不自觉的带了一点撒娇,软语央道:“师父,你不理弦儿了么?”
衣上云立刻回了头,神情像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讶然的对她看了又看,似乎在确认这声音是不是她发出的一样,青弦脸上飞红,急咳道:“师父教武功罢!”
衣上云微挑了眉,笑道:“好,武功这东西,其实也没意思。弦儿要学,师父便教……”一边笑嘻嘻的双眼望天,做势思忖,笑道:“今天教些什么?”
他的样子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有点不喜欢他这样子,柔声道:“师父……”
衣上云笑看她一眼,抬手想要抚她的发,抬了一半,却又背在身后,道:“怎么?”
她咬了唇看他,他神情洋洋带笑,眸底仍是一片温柔,却又带着一份深切的无奈之意,忽然便觉得满心柔软,轻轻叹气,道:“不拘什么,师父教罢!”
心绪烦乱,整个上午,只学了一套十六招的剑法,近午时,展逸飞送来了一张十万两的银票,仍是夹着那洒花印香的素笺,展开来,却是极精致的蝇头小字,“写意长衫第一天:出门时丫环忘记打帘,上车时仆从忘记收回手臂,下车时吩咐两次才得回答,每次回头时都会看到有人观望,被十一个人询问长衫来处,被两个老头掠开头发细看,被四个人打破砂锅问到底,同时向我道恭喜并讨酒……”
竟是洋洋的写了满满一页,口吻轻松自在,似乎对面交谈,言辞却是诙谐之极,虽是讶然,终不免失笑出来,又急急收住。衣上云坐在椅中,懒洋洋的打个哈欠,似乎全未留意,展逸飞道:“姑娘赐个回书。”
青弦把纸折好放进袖中,轻声道:“我这边没有什么事。”
“他吩咐了,要姑娘回书。”
青弦忍不住皱眉,却仍是提笔写道:“行止异于平素,终贻人笑,不如还归本真罢。”
………………
下午更是寸功未建,索性托故不学武功,去厅中看姑娘们缝衣绣花,好不容易挨到晚间,在灯下直坐到深夜,仍是夜凉如水,一片静谧。
有点儿恼火,也不顾吵醒了人,起身要了水来沐浴。夜已深,刚除了衣服没进水中,便听窗格极轻的一响,转头时金影蛇从虚掩的窗下悄没声息的滑了进来,身上却没系什么,招手引它上来,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轻轻碰碰它小小的头:“小金金,小衣衣生弦儿的气了么,弦儿也是无奈罢了……”
第020章:药香弥漫吻相送
金影蛇习惯的在她腕上盘了起来,以前只能绕两圈,现在却能绕三圈了,连蛇儿都长的这般快,认识师父已经有这么久了么……随手拿下来放在桶边上,一边细细的挽起湿发,匆匆忙忙的洗完,回身找金影蛇时,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溜走了。
青弦愕然了一下,颊上立刻飞红,如果金影蛇会说话,会不会说一句,窗外有一双观望的眼睛?
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竿,任楼下乒乓不断,就是不肯起床,一直等到有人跳上楼狂敲她的房门,在门外乖徒弟乖弦儿的叫了好久,才懒懒把门拉开,衣上云正叉着腰一脸无奈,见她出来,便张了眼睛瞪她,眸子里却全是笑,两人心知肚明的互眨眼睛,青弦实在觉的好笑,抿着唇笑出来,一边笑道:“师父今天好早哦!”
衣上云无奈的看了看天色,笑吟吟的道:“是啊,好早,早的不得了……”
青弦眉眼弯弯的笑,“谢师父夸奖,那今天学什么?”
衣上云做势点头,一本正经,“不如学淘气好了……”
青弦失笑,学了他的样子点一下头,笑道:“这门功夫弦儿教师父比较合适哦。”
今天的武功便学的顺了些,近午时展逸飞送来了“写意长衫第二天”的素笺,看来燕公子是当真要把这长衫一穿三天了,这次却没有定要回书,打发走了展逸飞,衣上云正在几步外仰天发愣,青弦走过去牵了牵他衣袖,正要说话,他却忽然回头一笑,笑道:“弦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青弦还没来的及应声,他已经笑盈盈的拉了她手,仍是走的院中之路,速度却是极快,穿来插去的过了几个院子,看左右无人,轻轻巧巧的跳上墙头,翻了过去。
这似是一个药圃,围绕在院落之间,占地极广,起伏有致。高起的土坡上还装饰了一些树木山石假山之流,药典上说,通常真正的药圃都是这般错落,因为有的药材喜阴,有的药材喜阳,有的喜湿,有的喜干,都要分别来种,像电视上演的跟菜地一样一茬一荐,那一定是只种了某一种。药圃中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站在上面,只觉药香沁人,衣上云显然得意,笑道:“这个地方不错吧?”
青弦笑道:“是。”
“那今天便在这儿学武功吧!”
青弦顿时无语,巴巴的赶到这儿来,只当是休养踏青,却原来是换个地方学武功,有点赌气,想返身抱了他手臂撒娇,今天不学了嘛,好不好……可是看他虽然一脸笑嘻嘻,眸里却有隐约的心疼,竟不忍说出口来,笑嗔道:“师父就爱教武功!”
一边说着,便走到空地正中,回眸一笑,道:“师父要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