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来是要将他打发到颍州,但是耶律齐想去夷陵辅佐晋北王,所以去央了琦颜求情,慕容瑾碍于琦颜面子,最后还是随他所愿,送他去夷陵颐养天年。
日子过得很平淡,琦颜最高兴的是莫过于收到缙儿的家书,可夷陵距京城几千里之遥,常常是几个月才能收到信。虽然慕容瑾待她很不错,可她精神上还是缺乏寄托,便也开始学她母后,常常去恩慈寺听云隐师太讲经。早些年她可从没想到自己会对佛学产生兴趣,时光还真是一块冷硬的磨刀石,渐渐地将人的棱角都磨平了。
泓汶公主逢过年过节的都会进宫,如今她跟澈弦的孩子已经可以蹒跚走路了。那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小模样长得非常俊俏,集中了父母双方的优点。每次泓汶公主带着她一起来宫里时,琦颜总不自觉地会前去探望,锦珊也很喜欢她,每次看到琦颜老远就伸出胖胖的小胳膊要她抱。
琦颜常常跟泓汶公主开玩笑,干脆给两个孩子定亲好了,泓汶公主每每都笑着婉言拒绝,说两个孩子辈分不同,不妥当。每次说起这个,琦颜心中都暗暗伤神,苦于现在仍不能挑明皇帝跟缙儿的关系,朝中威胁慕容瑾皇位的势力仍在,她还不能告诉他真相。好在许皇后似乎并未跟许世安提及这件事,否则,以许世安的性子早就向慕容瑾发难了。
许皇后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琦颜不知道,不过归根结底,她没将缙儿是皇帝亲生子的消息告诉许世安,这就是好事。这几年明争暗斗虽然不断,但是琦颜能忍让的都尽力忍让了,没闹出什么大事故,后宫中总体来说还算平静。
但是随着慕容瑾持续打压许家势力,许世安终于按捺不住蠢蠢欲动了,几年粉饰的太平趋于崩溃。只是琦颜不会想到,这次许世安的目标不仅仅是慕容瑾,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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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琦颜跟淑妃等几位后妃一同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告退时,皇后却独独留下了她。
“姐姐,其实一直想跟姐姐谈谈心,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许皇后微笑着走下座位拉住琦颜的手道。
“不知道皇后娘娘想跟臣妾说什么呢?”琦颜也淡淡一笑。
“从前是我太年轻,妒忌姐姐得宠,做了很多错事,还害的姐姐再也不能有孩子,如今我也要当母亲了,才切实感受到孩子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姐姐,你能原谅我吗?”皇后眼中泛起一层泪光,似有悔意。
琦颜心中一堵,一阵泪意袭来,几年过去了,这一直是她内心里的一道伤,不能触及,皇后为何会突然提起?难道真是母性被唤醒,有了忏悔之意?
拭了拭泪,琦颜淡然道:“皇后娘娘言重了,过去的就都让他过去吧,都是命,我谁也不怪。娘娘也不要在意了。”
“姐姐不怪我,可我心中还是很难过。因为我做的这些事,皇上一直耿耿于怀,就连我这次怀了孕,皇上也很少来看望,我知道,他讨厌我,不喜欢我,因为我隔在你们中间,他无法实现给姐姐的承诺,也无法弥补他犯下的过错,他始终对姐姐心存愧疚……”
琦颜听得愈发糊涂,不解道:“皇后娘娘想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皇上他怎么亏欠我了?娘娘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说。”没错,慕容瑾是好几次说过要弥补她,可看皇后此时的神情,分明是另有隐情。
“难道姐姐不知道当年萧国被燮国和鞑靼联军消灭,都是他一手操纵吗?是他煽动了兰妃请鞑靼出兵,是他勾结了鞑靼人,难道你没发现那时候破城的是鞑靼人而不是燮国人吗?当年我父亲开门献城,也是他的意思。还有,姐姐的父皇是被他亲手所杀,姐姐难道全然不知?”
琦颜一懵,脑子里顿时炸开了,嘴张了张,喉咙动了动,却只吐出一声干哑的喟叹。她早想过,慕容瑾在萧国当人质,其实做内应,也隐隐约约猜到,当年萧国灭亡跟他脱不了干系,只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她的父皇,竟然是被他亲手所杀!自己跟仇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还为他生了孩子!
她的父皇,她记忆里关于这个男人的事情已经单薄得像只映在水中漂浮不定的影子。她恍惚记起来六岁那年父皇将她抱在臂弯中对来自各国的使节介绍,“这是朕的善雅公主,我大萧的月亮。”父皇豪迈的笑声似还在耳边回荡,他那扎人的络腮胡子似正调皮地不时在脸颊旁挠痒痒。
她的父皇,明明一直待慕容瑾不薄!他怎么能亲手杀了他?!
“我不信,我不信!”琦颜大喊道,身子却不由自主瘫倒在地,哑声道,“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这些?难道当年萧国灭亡时娘娘在么?是你亲眼所见么?我不信!!”
“姐姐不信,可以去问云将军和你母亲,他们都是亲眼所见。”皇后冷冷道。
原来,皇后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只是为了告诉她,慕容瑾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可她刚刚竟然还真的以为皇后是幡然悔悟,诚心给她道歉,她怎么就忘了许氏是何许人……
原来,慕容瑾一直说他亏欠她对不起她,原来,说的就是亡了她的国,杀了她至亲……她以前一直以为他说的亏欠,是他当初送她母后到燮国,是当初他将她献给他父皇,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逼出塞和亲……原来……远远还不止这些……
琦颜跌跌撞撞出了凤仪宫,走下台阶时竟然跌了一跤,幸好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不然出丑就出大了。一路上乘坐着鸾辇,手却不住地在抖,嘴唇哆嗦得厉害。快到徽钦殿时,琦颜才想起来让菊香去叫澈弦来见她,还是先问问澈弦,听听他怎么说,再去向母后求证。
不多时,菊香跟澈弦一前一后进来了,琦颜正心神不宁地踱步,听到脚步声忙转过身迎上前,急切问道:“澈弦,你可算是来了。菊香跟你说了吗?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皇后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娘娘……”澈弦往昔平静的脸上多了几分焦灼,眉头紧锁,欲言又止。
“你说呀!”琦颜捉住他手使劲摇着。
“娘娘……皇上的为人,您难道不清楚吗?……”澈弦脸色苍白,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道。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直接告诉我,你真的亲眼看见是他杀了我父皇?”
事到如今,她只介怀这一件事了,其实内心里已经知道,即便知道了真相,她又能怎样?可她仍是那么固执,固执地要知道。
若是澈弦告诉她,她的父皇不是他杀的,可萧国灭亡,跟他还是脱不了关系,她的父皇即便不是被他亲手杀害,那也是被逼死的。若是澈弦告诉她,她父皇是他杀的,这也只不过是火上浇油让她更恨他,也更恨自己,这么多年,原来她爱的是杀父仇人,原来是跟她同床共枕的人一手策划灭了她的国家……这是怎样的绝望,这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他曾经告诉她,她父皇是自杀的,原来,却是他亲手杀了她父皇……
她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亡国之后她也不过只是想找回自己的亲人,她没有野心,也不想害人,为何却要承受如此之痛!她真的愿意自己是死了的,就不用面对这残酷的现实了。
澈弦死死咬住下唇,氤氲的湿气让他那双平素总是淡漠冷情的眼睛柔和了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锦袍下摆紧紧攥在青筋凸显的拳头里,嘶嘶裂帛之声荡在寂寂的空气里。
“你说呀!”琦颜疯了似的,颤声逼问着,内心里那纷繁复杂的恐惧让她怕极了!
“没错,阿雅,你别再逼他了。母后亲眼所见,是慕容瑾,是他亲手杀了你父皇。我从前没告诉你,就是怕你太伤心,原是想着,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想再紧揪着不放。哪想,到底还是瞒不过。”
琦颜一呆,循着声音来源之处看去,思妍款步踏入殿内,黯淡的目光正好与她相遇。
“母后……”琦颜只喊了这一声,整个人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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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父子相残杀
琦颜昏倒后,徽钦殿乱成了一团,慕容瑾很快闻讯赶来。
“怎么回事?”慕容瑾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琦颜怒问。
“娘娘是一时急火攻心……”菊香嗫嚅着回答。
“知道了,退下去吧。”慕容瑾摆摆手,将一众宫女全赶了出去,寝宫中只留下了萧国夫人思妍。
“皇上能借一步说话么?”思妍寒声道。
“何事?”慕容瑾皱眉。
“要事。”思妍径直出了寝殿,慕容瑾只得狐疑地跟出来。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晋北王?”
“什么?!”慕容瑾眉头益发蹙结得紧了,语中淡淡的吃惊被不悦掩盖。
“皇上不必揣着明白却装糊涂,有人写密信向告发晋北王意欲谋反之事,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思妍出言咄咄,目光狠狠剜着慕容瑾。
“朕还以为夫人每日虔心念佛,没想到消息还这么灵通。”慕容瑾嘴角一扬,眼露嘲讽。
“事关我外孙的安危,我焉能坐视不理?”
“夫人有没有跟她说这件事?”慕容瑾紧张地向寝殿内瞅了瞅,压低了声音。
“还没来得及说,阿雅就昏过去了。你要是不想再让她受刺激,就请高抬贵手,放过缙儿。”
“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慕容瑾不悦地撇了撇嘴,微眯的眸绽出焰焰怒火。
“我们说了什么,皇上无需知晓,我只想知道,皇上到底想怎样处置晋北王?”
“这事朕自由分寸,朕不会难为他,夫人就别操心了,劳烦夫人替我照顾她,朕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走了。”慕容瑾留下这句便拂袖而去,带起一阵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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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这几年,琦颜身子明显不如从前了,一到深秋时节浑身就开始酸软,每年冬季都是在南方的夏苑渡过的。
而在这个多事之秋,琦颜显然是不想再在宫中呆的,只要能避开慕容瑾,去哪里都好。自从得知了那个消息,她一直卧病在床,托病不肯见慕容瑾。她恨他,也恨自己,这宫廷让她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恐惧,若是可以,她真想一辈子都不回来了。
这一年刚刚进入深秋,琦颜便趁着慕容瑾外出视察,向皇太后请行,提早出宫前往夏苑。
刚刚到了瀛洲歇了一夜,第二日要出城时却发现城门关闭,只开了大门旁边一道侧门。这侧门不高,连马车都通不过。
“嗳!前面坐马车的停下,今日不准出城。”守在侧门入口处的一个大嗓门士兵老远就喊起来。
“娘娘,城门关了。”车夫道,勒住了马头。
“没事,继续往前走。”琦颜吩咐道。
车夫赶紧又催动马匹,马车很快行到了城门前,早有士兵立在紧闭的城门下。
“请回城吧,今日不准通行。”刚刚那喊话的士兵咬字清晰地又传达了一遍。
菊香跳下马车跟他们纠缠了半天,当兵的死活也不肯放他们通行,菊香急了,秀眉一蹙,怒斥道:“你们这些狗奴才,可知你们拦的是谁么?这马车里坐的可是雅皇妃娘娘,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你们不要脑袋了吗?!”
几个当兵的面面相觑,面露疑惑之色,却还是不松动,“正是知道了是娘娘才不敢放行,昨夜里接到了上头的命令不能放娘娘走,还望娘娘恕罪。”
“反了你们,本宫有太后的懿旨,去夏苑休养,开城门!”琦颜一掀车帘,一张秀丽消瘦的脸庞露出来,凤目含威,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让人臣服的魄力。
“参见娘娘!”
几个兵丁都跪下来,此时一个长官模样的戎装将领走下城楼,也跪拜行了一礼,抱拳道:“还请娘娘在城中多歇息一日。”
见这些人态度很硬,丝毫没有开城门的迹象,琦颜正欲发怒,菊香突然一扯她衣袖,朝后方一指:“娘娘,您看,好像是皇上来了!”
顺着菊香手指的方向,琦颜回头一望,果然看到不远处扬尘绰绰,杏黄的龙旗迎风招展,当先一人不是慕容瑾是谁,杂乱的马蹄声渐近。琦颜心头一紧,无措地望着那拨踩着风尘的人马逼近。
“你这是要去哪儿?!”慕容瑾满面风尘,翻身跳下马,一把扯住她纤弱的胳膊,来不及匀一匀气息就急急地问道。
“我身子不好,北地太寒冷,打算到南方去休养一段时日。”琦颜试着挣了挣,却没挣脱,冷冷扭过了头,没看他。
“为什么都不敢告诉我一声?”慕容瑾询问地语气中透出浓浓的焦虑,疑惑地紧紧盯着琦颜。
“我已经向太后请辞过,是太后准允了的。”她固执地别过脸不看他,冷冷回道。
“就在这几日我就要回宫了,你为何不等我回来再走?你就这么不想见我?他们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琦颜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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