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深深地看了白隐一眼,绿云方才转身离开。
直到寝殿里完全安静下来,白隐方才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若夜的眼眸望着床塌之上雕刻的图腾,却像是望向了遥远而飘渺的未来。
是啊……当大业事成之后呢?
他已经让那个人的江山为妖儿陪葬,他已经用那个人的血脉祭奠了那个在痛苦中死去的她,接下来,他要做什么呢?
“绿云这个丫头……有时候还真是犀利。”那张轻薄的唇慢慢地上扬起来一个完美的弧度,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那起了波澜的黑眸。
在朱砂上书白泽,陈明了要为庄太后吃斋颂经,以求庄太后早日恢复健康之后。大为感动的白泽每日都会派人来问候朱砂,那前来问候的人带着一队宫人,却都是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几乎快要将“明霞殿”堆满了。以至于朱砂都不得不召见来人,让他去禀告白泽不要再送礼物来。
谁想那个走进书房的,是一个年轻的太监。这太监生得眉清目秀,稳重而又谦和,却总是有股子让朱砂说不出的熟悉之感。却是在……哪里见过呢?
看着朱砂迷惑的表情,那太监便淡淡地笑着,深施了一礼,道:“藏兰见过珍婕妤娘娘,娘娘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证明这个太监自己是真的见过来的?朱砂再次将这人打量了几番,才恍然想起先前在萧淑妃和自己落水之时,有一个年轻的太监下水救人,点了那萧淑妃的穴道来着!当时在水中看不太仔细,现在想来,竟是眼前的这个名唤“藏兰”的太监么!
看到朱砂的脸上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藏兰便微微地笑着点了点头,又温和地说道:“皇上对珍婕妤娘娘的这番举动深感慰藉,特命藏兰送上问候之礼。皇上想对娘娘说,虽然他这几日不得见您,但是他的心里却是记挂着您的。”说着,便双手呈上了一个锦盒。
025:同心莲
朱砂接过了锦盒,这是一个秋香色云纹花样儿的精美锦盒,伸手打开来,却赫然看到里面静静躺着的,乃是一枚美玉。这块美玉通体洁白,没有一丝瑕疵,被雕成一朵双开的并蒂之莲,系着鲜红的穗子,格外的耀眼美丽。
“娘娘,这是今日早朝之时,西域特使进贡而来的羊脂美玉,皇上说,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唤作‘莲心’。取‘连结同心’之意,望娘娘能够珍爱。”藏兰的声音不似那些太监的尖细聒噪,而是有着低低的、淡淡的温和,让人听起来十分的舒服。朱砂纵然不是那种轻易被金银打动之人,但是也免不了对这块美玉爱不释手。她笑着抬起头来,对藏兰道:“你要替本宫多谢皇上了。”
眼前的女子松挽发髻,有几缕青丝慵懒地垂下。那件藕荷色的柔绢对襟便衣长裙衬着她那晶莹如雪的肌肤,竟是如此温柔美好。而那笑颜,竟如枝头绽放的美丽花儿,让人心醉。那藏兰望着朱砂,竟然痴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害羞地低下头笑道:“那藏兰便告退了。”
朱砂点了点头,看着他走到了门口,忽又想起来了自己的初衷,便再次唤他道:“对了,还得劳公公你转告皇上一声,就说这‘明霞殿’里恐怕快要被皇上送来的礼物堆满了,可请皇上再不要送东西来了。皇上的一片心意朱砂自心领了,可是这后宫的嫔妃无数,朱砂不过是个三品的婕妤,怎堪圣恩如此眷顾?再说,不出两日便满七日了,到时朱砂再亲自谢过皇上。”
这番话说得既真诚而又谦逊,完全与平素里那些得了宠的嫔妃们不同,那藏兰兀自怔了怔,他重新回过头来看了看朱砂,然后深施一礼,道:“珍婕妤娘娘如此端雅明理,让藏兰敬佩不已。珍婕妤娘娘的话,藏兰自会带到的,请娘娘放心。”说罢深深看了朱砂一眼,便走了出去。
看着这个藏兰离开的背影,朱砂不禁歪着头陷入了思索之中。这个藏兰看上去似乎与别的太监不太一样,更何况在那天救萧淑妃的时候,他又点了那萧淑妃的穴位,应该……也不是个普通人罢。是白隐的人?看起来这白隐早已然把他的触手深深地植入了这皇宫的深处,无处不在呵……
她再次看了看那枚精美的玉佩,莲结并蒂,白泽能将这块刚刚进贡的美玉送给自己,想来……也是代表了他的一颗心罢。想到白泽,不知为何,朱砂便感觉到了一丝隐隐的烦恼。她将这块玉佩放在了桌案之上,兀自叹息了一声。
你道是,莲结并蒂,取“同心”之意,却岂知……我根本没有心了呵……
白隐的状况似是基本上没有了大碍,临行之前,他将朱砂唤到了身边。
“你可知道苏湛?”白隐这不着边际的问题弄得朱砂微微地怔了怔。苏湛?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朱砂想了一想,终是恍然道:“想起来了,可是那个侍卫军的统领?”
白隐的唇微微地扬了扬,他从床塌之上站起身来,披上了那件月白的长袍。看着他低下头来欲系腰带,朱砂竟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去,接过手,替他整理起衣襟来。白隐的眼眸之中有一抹精芒一闪而过,看着朱砂的目光分明的柔和了几分。然而他终是别过头去,淡淡地说道:“说起来,那个苏湛与慕容家倒是有些渊源的。”
慕容家。
这个词落入朱砂的耳中,竟然让她感觉到了一阵恍惚。这个家族其实从不曾离去,她曾以为自己与它并没有那样深的联系,却没有想到,其实她却是那罪孽深重的家族里最为罪孽深重的一个。在她的身体里,流着慕容家的血罢……那个她不能选择的身世呵,在朱砂的体内流淌的是充满了禁忌的血液。这象征着罪恶与痛苦的家族!
看着朱砂的脸色微变,白隐便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朱砂的背。朱砂回过神来,朝着白隐扬了扬唇,笑道:“王爷继续说。”
白隐点头,道:“那苏湛的本名乃是苏察哈尔查,原是乾青国时慕容家族分支的一脉,却远远比慕容家族有勇气得多。当慕容家族举兵响应大昭国推翻乾青国之时,苏察哈尔查家族是第一个跳起来与慕容家族断绝关系的。整个苏察哈尔查家族在当时的族长苏察哈尔查?赤木的带领下,全族纷纷出征。然而,你道那苏察哈尔查?赤木乃是一个既忠心,却又愚笨的老家伙。为了断绝后患,他竟举刀斩杀了所有苏察哈尔查家族超过五旬,又不满十岁的幼儿,带领着全族中的壮丁,无论老少,一并出征了。他是用息家族的血为誓,表达他的忠心,你说他蠢不蠢?”
朱砂的眉,微微地皱了皱。将自己家族里不能出征的人……全部杀死吗?朱砂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手持宝剑双目血红的老人,这,这是用了何等的决心,想要与国同生共死!然而,这样的义气,到底是对,还是错?谁又能够说得清呢?却不知在亲手斩杀自己族人之时,那个人,有着怎样的心情?
“有些时候,人确实没有办法做出兼顾的选择。”白隐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慵懒而又漠然的笑容,语气却像谈论天气那样轻松“苏察哈尔查家族自古便是武将世家,每一个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狂 放如狼的血液。他们是宁可战到死,也不会放弃自己家园的狼,让他们做出如狗猫一般背叛家族的事情,还不如全部战死,以身殉国。”
“能够做出一个不后悔的决定,便已然是不易了。”朱砂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却让白隐的眉攸地挑了一挑。他意外地看着她,但见她的脸上浮现出的,是带着悲凄与敬佩的神色,白隐的唇扬了扬,又道:“苏察哈尔查家族满门英烈,就此殉国。可是那位苏察哈尔查?赤木大人却并没有想到,其实他们还有最后的血脉没有最后消失。他们便是在那日全族发生惨剧之前,悄悄被送到慕容侯府的苏察哈尔查?湛和苏察哈尔查?玲珑。虽然他们并非嫡母所生,但终究还是苏察哈尔查家族最后的血脉。慕容文鹰替那苏察哈尔查?湛取名为苏湛,教会了他一身武功,将他送进了皇宫。便是那位侍卫军统领了。”
原来如此……
026:血性汉子
白隐所讲述的苏察哈尔查家族的故事让朱砂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之间,她开始对那个乾青王朝好奇起来。都说是乾青国乃是蛮夷之国,却为何会拥有这样忠心耿耿的臣子?
而既然有了如此忠心耿耿的臣子,却又为何会沦落到亡国的境地呢?
“而今,本王需要你做的,是去试探一下那个苏湛。”白隐的眸光闪烁,有着一股子等待着看好戏的期待,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狂热。他自腰间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但见那瓶子通体呈现出浅浅的青色,那质地却如同薄纸,好像轻轻一碰便会破碎般,几近透明。
“靖王爷难道让朱砂去给那苏湛下毒么?”朱砂莫名其妙质子看着这个小瓶,想不出这东西何以会起到试探之意。
“别急。”白隐微笑着,拉过了朱砂的手,打开了那青色小瓶的盖子,朱砂顿觉一股带着血腥气息的味道刺鼻而来,不禁犹豫着想要缩回手。但是白隐却捉住了她,将小瓶倾斜,在她手腕的动脉处滴了一下。那小瓶里滴出的乃是一滴鲜红的液体,竟稠得有如珍珠,滴在朱砂的手腕上却眨眼之间被吸进了体内,仿佛根本没有出现过一般。而就在朱砂诧异之时,在朱砂洁白纤细的手腕之上渐渐地出现了一抹艳红的色彩。紧接着,一个诡异的图腾便呈现在朱砂的眼前。
“这是甚么?”朱砂惊讶地问。
“乾青国的一等贵族都会拥特别的图腾做为家族的徽章,慕容侯爷家的,乃是这只朱雀图腾。本王手里的这个药瓶所盛装的,名唤‘血荼’,与中原的守宫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你还记得本王曾经说过的么,乾青国人最讲求的便是血统的纯正,只有最纯正的血统才能在这‘血荼’作用下显露出自己家族的图腾。”说着,白隐的目光便落在了朱砂的脸庞之上。如他所料,朱砂的脸上泛起了混合着诧异、厌恶与憎恨的表情,这样的一种古怪药水,自然而然地让她想起了自己那带着罪孽的血统。
“相对于中原,祖先是游牧民族的乾青王朝自有他传承血脉的方式。”白隐淡淡地说着,将那小瓶盖上塞子,放在了朱砂的手心,“他们有着原始的习俗,有着他们繁衍生息的原则。换而言之,在他们的血脉里也有着与中原人不同的东西,那便是一代代相传的记忆。而今本王让你做的,便是激起那苏察哈尔查+湛血脉里沉睡着的狼的觉悟。”
狼的觉悟?
朱砂握住了这个青色的小瓶,紧紧地。这个小瓶子带给了她一种落入心底的凉,带着硌手的微疼。
距离自己这斋戒之日,还有明天一天了,或许今夜,该做些甚么便是了罢……
“苏统领,要不,咱们一起?”手下的侍卫用手肘碰了碰苏湛,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就是,苏头儿,这眼看着就交班了,不会出甚么乱子,咱们还是一起。听说那个‘醉香楼’的头牌小紫缨美得要死,那一身的小肉都能挤出水来……你就不要自己守班了嘛。”另一个侍卫也火急火燎地说道,一想起那个紫缨粉嫩的脸蛋儿,他的心就痒得要命。
“是啊是啊,苏统领……”
“休要多言!”苏湛皱着眉头不耐烦地喝道,“你们要滚快滚,再乱放屁就一个别想走!”
那些侍卫便立刻噤了声,一个个相互递了个眼色,灰溜溜地跑掉了。
这段时日以来,宫内不断地出事,弄得朝内上下一片紧张。不管是宫内还是宫外都加强了兵力巡逻,所有的兄弟们都是连着好几个班,神经绷得跟搭在弦上一般。好不容易盼到了下一班轮岗,这哥儿几个便有些忍不住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苏湛自也不想为难他们,便让他们先走,自己留下来守着这半个时辰。
这苏湛武艺高强,大有万夫莫敌之勇,手底下的侍卫们料想有这苏头儿在此守着也不会有甚么乱子,当下便欢天喜地地寻他们的乐子去了。只剩下苏湛一个人手持宝剑站在了那里,像一尊沐着月光的天将。
“哎,我说李哥,你说这苏头儿,怎么这几天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啊?”一个侍卫回头看了看立在那里的苏湛,搔着脑袋问。
“大概这几日宫里总出事的关系吧,这苏头儿上面还有个多事的王大人,想来也是被唠叨的烦了。”被唤作“李哥|”的侍卫说道。
“我看不像。”一个有着瘦长脸的舒服咂着嘴巴道,“我看苏头儿这一身的肌肉块儿既结实又狂放,八成是这么多年没碰过女人,憋的。”
“放你奶奶的屁!”那姓李的侍卫笑着骂道,“你满脑子都是娘们儿,苏头儿怎么可能会缺女人!”
“哎,这你就不懂了。”这瘦长脸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问你,你几时看过苏头儿有过女人?咱们这几个几天不碰女人就躁得要命,可是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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