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冷冷地看着那只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然后缓缓地抬眼,望住了鲁国公。
“你那是甚么眼神!”鲁国公恼羞成怒,猛地揪住了红月的头发,大脸逼近红月,咬牙道,“你最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记清楚是谁给了你今天!如果你不乖乖听话,哼哼……告诉你,这皇宫里每天都会有人突然不见了踪影,没甚么大不了,宫里的女人,多得是。你明白了吗?”
疼。
红月的唇微微地动了动,眼眸不自觉地垂下,以便遮住那因耻辱和悲愤而涌上的泪。
“滚出去。”鲁国公厌恶地松开红月,起身自行穿戴上了。
“如果达成了之后呢?”红月突然问道,“你要怎么谢我?”
鲁国公的身形顿了顿,他转过头来瞧了瞧红月,“你想要本公怎么谢?”
“品级。”红月冷冷地道,“我红月绝不会甘心做一个奴婢,你应该清楚。”
这鲁国公将红月上上下下地瞧了瞧,从鼻子里哼道:“若那件事果真办成了,你想要的东西,本公一件都不会少你。”
一件都不会少?
红月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用臂上的轻纱勉强遮盖住被撕扯破的地方。要这头肥猪兑现诺言,还不如相信天上会掉馅饼。她微侧过头,深深地看了鲁国公一眼,唇边绽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放心,鲁国公,你的心愿我会帮你达成,但是代价却远远不是你想给我的那个。
我想要甚么,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打开了门,便看到了宋贤妃正在一名宫女的陪伴下悠闲自在地站在院子里欣赏那一簇簇盛开的梅花。看到红月从书房里走出来,这宋贤妃的脸上便漾出了灿烂的笑,她匆匆地迎上来,亲切道:“红月妹妹,而今正值隆冬,本宫看妹妹你的衣裳也忒过单薄了些。这里有几件御绣坊给本宫裁的衣裳,本宫倒是嫌颜色太过艳丽而不甚喜欢。而今正好与妹妹你投缘,你的肤色又这样白净,刚好趁这些衣裳。”
说着,那宫女便走上前来,呈上了几件衣裳。红月仅用眼睛看便知道这几件衣裳无论布料还是手工都是上上之品,与自己先前在青月坊所穿的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她便朝着宋贤妃深深地施了一礼,道:“这,这倒教奴婢怎么好意思呢……”
“不用多礼,”宋贤妃上前一步扶住了红月,俯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宫已然找过卦师卜过了,明日便是行房最好的日子,刚好也是本宫月事走的第十三天。要怎么做,你明白的,嗯?”
说罢,便与红月分开来,从自己的手上褪下了一对儿翡翠镯子,放在那几件衣裳之上,笑道:“这也是本宫送妹妹的见面礼,但愿妹妹喜欢。”
那宫女便将那些衣裳推给了红月,红月下意识地接过来,整个人都像是被这清冷的寒风冻得没有了知觉。
“姑娘,红月姑娘。”那木茗终于看到红月走了出来,急忙奔过去。然而当她看到红月手上捧着的那摞衣裳和衣裳上面放着的一对玉镯时,欣喜地道:“原来宋贤妃娘娘给姑娘你打出赏,奴婢还担心您挨欺负了呢!”
打赏?
欺负?
红月摇摇欲坠地抬起了头,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积雪,在太阳的照耀下令人眩晕。到底是打赏,还是欺负,谁知道,谁又能知道呢?
先前她以为自己入得宫来,无非是讨好皇上,让他对鲁国公更为信任而已。从每天伺候不同的男人,到每天只需要面对一个男人,还可以高高在上,吃穿无忧,这种日子谁不向往?然而红月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在青月坊被捧上了天的头牌,在这皇宫里不过是一只比麻雀还不如的可怜虫,所有的人都把她当成一粒棋子,想用就用,想扔就扔。
哼哼,你们也未免太小瞧我红月了。
一抹冷冷的笑容出现在红月的唇角。
怎么会那么容易就让你们称心如意?
我这粒棋子,只怕你们摸上去,就会中毒了不治身亡的毒!
人都说,男人睡着的时候常常像个孩子。
朱砂趴在床上,细细地研究着白泽的睡容。他的眉紧紧地皱在一块儿,嘴唇也紧紧地抿着,不知道做了甚么样的梦。
朱砂伸出手来,指尖轻轻点在白泽的眉心,想要去抚平他皱紧的眉头。然而这一幕,突然间让她感觉到熟悉。曾经有一个甚么人也这样倒在自己的庆塌之上,在梦魇里挣扎的罢?他梦里所唤的那个人的名字——“妖儿”,又到底是谁呢?那个偷走了他的心的人,那个让他在痛苦的梦魇中也念念不忘的人。
她到底……是谁呢?
“妖儿?”白泽的呼唤打断了朱砂的思绪,她回过神来,看到白泽睁开眼睛看着自己,“你在想甚么?”
066:谁能?
在……想甚么……
朱砂的唇边绽出温和的笑容,道:“臣妾在想呀,人都道男人睡觉的时候像个孩子。可是臣妾还没有看到过像皇上这样不老实的孩子呢。”
白泽呵的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朱砂揽入了怀里。他的下巴轻抵在朱砂的发间,深深地嗅着从这娇小的身体上传来的芬芳,由衷地道:“妖儿,朕还以为你会怪我。”
“臣妾怎么敢怪皇上呢,”虽然心中难掩那抹悲凉,但朱砂却依然笑道,“皇上乃一国之君,宠爱嫔妃原本便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听说历代武昭国的帝妃之中,您是拥有最少妃子的一位了。更何况您给了臣妾那么多的温暖与信任,臣妾已然很是感激皇上的恩泽,又如何会怪皇上呢?”
朱砂的话让白泽由心而外地感动,他紧紧地拥住了朱砂,满足地叹息道:“兹有一妻,夫复何求。”
妻……么……
朱砂的心微微动了动,却很快便被她自嘲地忽略了。她笑着对白泽道:“皇上,臣妾方才见您睡着的时候还紧皱眉头,可是有甚么心事么?”
“说来,倒果真是有一桩。”白泽笑了笑,道,“还不是李长安李将军之子,李萧么。”
李萧。
这个名字……原本曾以为能够平静面对的罢,却为何在这一刻依旧难掩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中的悸动。朱砂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语调平静地问道:“李将军惹皇上您生气了?”
“生气倒是谈不上,”白泽叹息着,抬起头看着床塌之上的雕花,道,“人都道虎父无犬子,那李萧倒是真与他父亲一样脾气倔强。先前妖儿你不是建议朕将李萧调回到边关驻守么,谁知道这个倔脾气的李萧却抵死不从。为这,还在金殿外面长跪不起,说甚么也要留在京城守护朕的安危。虽然其性尚倔,其情却可悯。朕还在考虑着,要不要将他留下来。而今京城里四大家族被皇家打击了权势,都心绪不平地想要闹事,如若果真没有贴心的次守护着,朕还果真是不放心呵。”
居然在金殿外面长跪不起,你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倔强呵……
这种傻瓜,干脆就不用理他,生死,由他去!
朱砂又气又急地哼了一声。
“怎么,妖儿?”白泽诧异地问。
“哦,没有,”朱砂微笑道,“臣妾只是在想,眼看着新年便快要到了,按着往前的惯例,理应是该热闹些的。可是而今边关征战不断,又逢文菁皇后百日未到,是不是要节俭而行?”
白泽微微地怔了怔,随即点头,携起了朱砂的手,道:“多亏有妖儿你,才能替朕和母后分忧,朕真的不敢想象,若是没有了你,朕会怎么样。”说着,他再次拥紧了朱砂:“妖儿,答应朕,千万不要离开朕。”
不要离开。
朱砂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疼得她连话也出不出来。
为甚么要说这样的话呢?为甚么要说!
与其是这样,还不如你夜夜风流在外,眼睛里始终盯着其他的女人。说甚么不要离开……呵呵,呵呵呵呵……若是你知道了以后我就是那个把武昭江山推入倾覆的火焰里时,你会怎么样?那个时候,你还会对我说,不要离开吗?
“妖儿,你怎么哭了?”感觉到自己的手臂滴上了一滴湿润的泪,白泽这才惊惶地低头看向朱砂,“妖儿,你可还是在怪朕宠幸了那红月?妖儿,你不要哭,都是朕不好……”
不是的。不是你不好。
谁能拒绝得了诱惑?
谁能拒绝得了欲望?
莫说是你,便是连我自己,还不是一样沉迷在与他缠绵的欲望里不可自拔。该认错的人,是我呵……
且说那红月捧了那衣裳,与木茗一并走出了宋贤妃的宫殿,没走出多远便看到了一个盛妆而立的年轻宫妃。
那宫妃穿着件妆缎狐肷褶子大氅,如云高髻上别着几枚镶嵌翡翠的黄金头钗,碧色的裙子随风而舞,而那圆圆的脸庞形似苹果,看上去竟有几分讨喜。只是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阴冷与鄙夷格外让人厌恶。
红月眼看着这女子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猜测许是要来找自己麻烦的,便低下头不去看她,只是与那宫妃擦眉而过。
“一个青楼女子。”那宫妃突然扬起声音道,“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到宫里来了,这可真是史无前例的有趣事情。”
红月的身形顿了顿,那木茗立刻紧张起来,她悄悄地拉了拉红月的袖子,示意她千万不要惹事生非。
回应给木茗一个放心的微笑,红月朝着这宫妃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道:“赶问这位娘娘是?”
“哼,你居然还能懂点规矩?”这宫妃既意外却又啼笑皆非地看着红月,道,“本宫姓于,正四品的美人。”
“原来是于美人娘娘,冲撞了。”红月的谦卑让木茗惊诧不已,就连于美人也微微地怔了怔。然而很快,于美人便恢复了那不屑的神色,她举步,围着红月慢慢地踱起步来。
“你装得很像嘛。”于美人眯着眼睛,阴狠狠地说道,“你把你的狐狸尾巴藏起来,就以为本宫看不到了?你低着头干什么,嗯?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本宫?你看呀,你看呀。像你看那些不要脸的男人们那样看本宫呀!”
说着,她上前一步,猛地推了红月一把。
红月没有想到于美人会突然推她,她一个趔趄,重心不稳地差点跌倒。唬得那木茗惊叫一声,正欲上前去扶住红月,却被于美人的宫女捉住了手挽。
以为,用这样的伎俩就可以羞辱到我么?
红月缓缓地抬起头来,冷静地看向于美人。
“怎么?你不服气呀?”于美人的表情异常古怪,那是一种兴奋,抑或是一种憎恶,又或者是一种悲伤?它们变幻得太快,让人几乎意识不到这于美人的心境。然而于美人终是一步步逼近了红月,道,“本宫奉劝你最好是快些滚出宫去,不要以为在这里会捞到甚么荣华富贵,这里是一片干净的地方,不是你这种污秽之物该待的地方!”
067:邪恶的欲望
于美人越说越生气,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厉高昂,她一把捉住红月的肩膀,怒气冲冲地道:“别以为你故做谦卑本宫就不知道你是甚么东西!你的骨子里流着最肮脏卑贱的血,你的身体里藏着想要置人于死地的蛇蝎的心!像你这种又脏又恶心的东西,早点死了才好!”
说着,于美人用力一推便将红月推倒在雪地之上。
“赶紧滚出宫去,别怪本宫没提醒你!”说罢,这于美人便愤然转身离开了。
“姑娘,红月姑娘!”木茗被那名宫女松开了手,便急急忙忙地奔过去想要扶起红月。
“别,别扶我。”红月喃喃地说着,抬起头来,目光迷离地看着这高高在上的围墙,和头顶那四角的天空,“让我看看,让我看看这里,看看这眼前的一切是多么的高贵。不然……我怎么会明白自己的卑微呢……”
“姑娘,姑娘!”木茗一声声地唤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接着一粒。
对于李萧的倔强,年轻的皇上白泽则采取了怀柔政策,将这位年轻有为的将军留在了京城。
朱砂的长兄朱焰调回京城的诏书已然下了,只待他从边疆赶回来。慕容瑾虽然也是属于年轻一辈中较为出类拔萃的将军,但毕竟他是啸远侯慕容文鹰之子,便是有天大的才能也绝不会得到重用。这似乎也正合了那慕容瑾的心意,他欣然领命回到了边关,纵然身边的副将全部换成了皇上白泽的心腹,他却完全不以为然。
将这些事情分配下去,白泽便松了口气。那慕容文鹰正奉命讨伐倭寇,时胜时败,想来并不曾有精力来注意到文菁皇后的事情。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依照祖训过了百日之后,将朱砂扶上正位。只有妖儿当上了皇后,铺佐自己的政务才是名正言顺,这朝廷上的诸多事情,如若不是常常由朱砂帮自己出些主意,这位年轻的皇上白泽恐怕果真要焦头烂额了。
还好上天眷顾,让他有了一位如同母后般睿智沉稳的皇贵妃。白泽坐在龙椅上满足地叹息了一声,看着已然空无一人的金殿,白泽第一次有了身为一代帝王的充实之感。
“皇上,您真是越来越英明睿智了,”顺元躬身走过来,笑呵呵地递上一盏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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