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威靠在椅背上,慢慢地说:“没错。可是你是我尚威的女儿。且不说这很可能意味着今后的事业发展,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被人利用。”
利用哪个字,狠狠地扎在她心上。血喷涌而出,不脏六腑都被浇得湿透。
郑佩知道她还是没有要接的意思,默默地走回床边。
尚小柔突然跳起来,跑过去拿电话。动作快得让她吓一跳。好像前面的石雕突然会动一样。心想,应该是终于想开了。
尚小柔按了几下,又失神地望着。
郑佩看不下去,过去把电话抢过来:“婆婆妈妈的我看了都累死了。我帮你打!”然后飞快地按下绿色的按钮。屏幕上愕然跳出秦志杰的名字。
尚小柔把电话抢回来,那边已经接通。
她鼓起气放在耳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完全没有回音,只是空等。等对方先说话。
又过了一会,沙哑的声音传出来:“干嘛。”
她的心立即绞成了一团,喉咙口哽住了东西一般。
这个声音,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张骄傲的脸挂钩。像受尽了折磨,饱经沧桑似的。
“你是有话说,还是要见我……”他问。
她的手捏得很紧,直勾勾地看着地板,张开嘴,艰难得不得了。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这两个字来:“见你。”
天又下雨,噼哩啪啦的,打了雨伞,还是被淋得很湿。
她等了很久,看他从门口进来,肩上的衬衫湿透。转过脸来时,脸出奇的苍白,不想以前那样有血色。这样的脸,看上去更像秦建。
她本能地用力抓住胸口,想要帮助自己呼吸。
秦志杰坐下来,淡淡地对服务员说:“水。”声音同电话里一样嘶哑。
不知道见他要说什么,只是觉得要见他。如果不说,也许大家都回这样腐烂而死掉。
他看她,她就低下头。他将脸转开,她又抬头看他。
张口说话,说话!
她心里在用力地喊,刚张口吸一口冷气,鼻子就发酸,一个喷嚏打了出来。慌忙捂住嘴,抬起头,秦志杰淡淡地看着她。
她呼口气,说:“你要问什么,你问吧。”竟然是要他说,自己什么也不敢讲。
他看着她,一下子笑起来:“问你?我不敢。”
她垂下眼睫毛,看着自己的杯子。是一杯有着颜色断层的饮料。只要搅拌,就会混作一团。不忍心去搅动勺子,只是看着它自己慢慢渗透。
“我不是没有问过你们的关系;我也不是没有问过你要不要去参加婚礼……你说过你不会再骗我,要我相信你。即使你是被逼着去的,你有一万个机会最后回头。如果一切不是你自愿的,根本没有人可以强迫你。”
对,如果不是自愿,根本没有人可以强迫她。就连最后的决定,决定配合,也是她自愿的。
小柔轻轻地点头。又立即觉得可笑。怎么全都是她的了,所有的问题都是她的。
她努力仰起头,挣扎着和他对视:“你呢?你没有骗我?你不知道秦建和你的关系?你还说自己是独子,你难道不是骗我?”
他笑着说:“如果你肯跟我去参加婚礼,你肯见我爸妈,到了时机,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以为这构不成我们之间的障碍。我一直认为自己是独子,还是你要我承认自己还有一个兄弟,而我才是私生子?”
她哽咽了一下,越发坚定地反驳:“对,你一直知道。就像秦建说的,所以你去接近宋蕾,所以你抢走所有他的东西!”
他猛地发出一声大笑:“尚小柔,这样我要怎么想你?怎么想我们之间的认识、开始,直到现在?要告诉我一切都只是个精心布置的骗局?”
她恼羞地喊:“你回答我!”
“对。当我知道宋蕾和秦建的关系,当我知道她其实喜欢我,是我故意引诱她离开秦建,我就是要让他一无所有,怎么样,是要这个答案?”
她突然说不出话来。听到他说答案,她却更加把自己往深处推去。
看她怔怔的样子,他觉得更加好笑:“所以你也要帮秦建?帮他将我的所有东西也抢走?!”
“抢走什么?”她木然地问,“抢走我?还有呢?”
他张了下嘴,那两个字就含在口里。
“你知道?你知道要是跟我在一起就意味什么?你知道风尚的厉害,你知道你爸的估计,你全部都知道?”
他不说话,一直看着她
她突然觉得被掏空了,只剩一个虚壳。想要大声地吼出来,却只是无力地发出气声:“你知道了我的身世,难道不是一直在算计我?难道不是在利用我?你急着让我见你爸爸,难道不是想到这层吗?”
她的眼睛晶亮,一眨不眨,一刻也不肯放松地盯着他。
他的沉默无限期地延长。
“我一直告诉秦建,让他不要再伤害宋蕾。其实最伤害她的人,是你。你们都忘记了,也不可以伤害我……”
她的哭音,带着眼泪,一并出来。
马上低下头抚去眼泪。她有点恨,自己只是会在他面前流眼泪。注定好的一般,所有的伪装总是卸得最干净。
他靠着椅背,嘴角的笑仍然与那人神似。
“对,既然我们都没有对对方坦白过,都在算计对方,算打平了。”顿了顿,他说:“伤害你不是我的本意,而伤害我,恐怕是你的目的。”
她猛地站起来。看着他,流再多眼泪,都没有作用。注定是对他白流,每一次,都注定是白流。
原来真心踩出来,是这个声音。如同玻璃碎片的声音。
她说:“我们分手。”
他说:“没错。”
结果是这样。居然是这样。被腐烂的人不是他,原来是自己。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痛得叫出声。
而他的不羁,却刺得她遍体鳞伤。
为什么痛得反而是她?痛的不可以是她!
她抬起手,五指紧闭,掌心的线绷得很紧。
他知道是要落在他脸上,却依旧将脸仰得很高,看着她。
要打得最痛!要打得最痛!
她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面。
要打得最痛!她有多痛,他就应该要有多痛!
一阵风划下,他的眼睛没有眨一下。
而风一直停在耳边。
她看着他,眼睛里只能滚出更多眼泪。
手终究是没有了一点力气,只是轻轻落在他脸上。手指发抖,拂过他的脸。
这是最后一下,她的嘴巴咬得泛白,不肯发一下声音。手指一直划到他的下巴,才慢慢离开。
垂下手,她连呼吸的机会都没有,飞快地拿起包,朝门口跑去。
他怔怔地坐着,想象中的那一记痛并没有来。脸上还有她手留下的细腻感觉。却像是腐烂开的毒药,慢慢侵酌着他的皮肤。
她的手触碰到门的把手,全身冷得彻骨。
挣扎着推开门,露出一抹笑。她知道,怎么样打他,才最痛!
湿淋淋的回去,郑佩吓了一大跳。拿毛巾给她边擦边说:“你是又想发烧啊!”
尚小柔的眼睛还是血红,不难发现刚哭过。她望着郑佩,觉得全身都发酸,全身都要涌出眼泪来。慢慢地,蹲在地上,环住自己。
“你是怎么了!”郑佩看不得她这样,跟着蹲下去。
“佩佩……”她抬头,嘴唇都被自己咬得出了血,“我不可以输,我不可以输!”
郑佩听不懂,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刺激神志不清了,惊恐地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说什么?输什么?”
“我不可以输!我不会输给任何人看!”她用力地说,确实讲给自己听。
“你输什么?你快去洗澡把衣服换掉!”郑佩将她提起来,推进厕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会另她这般痛苦。
到了晚上,尚小柔真的开始发烧。本来是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过一会就开始说起胡话。郑佩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已经是滚烫。等到了后半夜,一点要退下去的痕迹都没有,她仍是在梦里痴痴地低吟着什么。郑佩有点急,自己的黑眼圈也是一大块。她摸索着小柔的手机要找人来带她去医院。下意识的,她要找秦志杰。可是想到早上小柔好好的出去,竟然这样失魂落魄地回来,心里就有点打鼓。往上面看,就看到了秦建的名字。她与秦建不是很熟,没说过什么话,但他与小柔之间一定是很有什么的。她咬牙打过去,祈求着对方千万不要关机。
电话响了两声,音乐的前奏都没放出来,就被一下子接起来。
“尚小柔。”不带任何转换的,他就直接这样喊。
郑佩吓得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调整一下嗓子:“我不是尚小柔,我是郑佩,是她的室友。”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发出一声“嗯”。
她连忙说:“尚小柔发烧了,烧得挺厉害,怕到了早上会烧坏脑子的……”
电话就被刮掉。
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是马上就来?还是死活都不管她?她坐在床边上琢磨着是要等等,还是赶紧打第二个电话。
过了一刻钟,秦建打电话过来:“我在你们楼下了,不能上来,你扶她下来。”
郑佩马上把尚小柔扶起来,撑着下楼。半昏迷的,小柔全身都没有力气,重量全压在她身上。郑佩喘着气,骂爹骂娘地才把她运下去。
秦建看见她们下来,接过小柔,将她抱起来走。郑佩马上跟上去,歇息的机会都没有。门房的阿姨对着他们骂骂咧咧地,怪他们扰人清梦。
他的跑车停在校门口,走了挺长的一段路才走到。看见这样的好车,郑佩还由于是不是要上去。秦建看了她一眼,她马上上去开门。极顺便的,也将自己塞了进去。
车子一路狂飙,不用十分钟就到了最近的大医院。
秦建下车抱着小柔,疾步进急症室,医生还没有穿上白褂,他就将人放在了床上。
一时间热闹非凡,小护士一阵乱步地跑过来。以为是什么车祸或者猝死之类大事。来了发现只不过是个小伤风,顿时泄了气。碍于秦建在边上看着,不敢掉头就走,全部挤在房间里,却帮不上手。脸上没趣的表情谁都看得出。郑佩吐吐舌头,坐到走廊的椅子上去。
等医生吊上点滴,秦建才出来透透气,慢慢地点了一支烟。
眼圈一沉沉往上,走廊地没有一点声音,吐气的声音都能传出回音。
护士们劳累地从急症室里出来,侧过头看他,竟发现是这样好看。相互嬉笑着,小声议论。
放松下来,就一下子觉得很累。郑佩慢慢地靠在椅子上,眼睛一下一下地就要合上。
秦建侧过脸撇了她一下,她立即惊慌地撑大眼睛,以为他有不满。没想到他只是转开脸,到急症厅外面去。
这个秦建对小柔也是很不错。她呆呆地想,又慢慢地靠在椅子上。眼睛眨了没几下,就又合上了。
学期末的表彰会,秦志杰听得分了神。他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地方,很容易被人看见脸上的表情。萧芯苑讲好就到他讲,他却木头一样没有反应。边上的人捅了他两三下才回过神来。
从办公室出来,楚冰搭住他:“怎么担心成这样?”
秦志杰不懂什么意思,笑着说:“我担心什么?”
“担心尚小柔住院啊。”
这个名字,仿佛一个世纪都没有出现过了。他的耳朵生疼,吃惊地看着楚冰。
“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不说话,因为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楚冰点点头,明白他的意思,说:“早上和郑佩发信,说尚小柔昨天发烧进了急症,怕是转成了急性肺炎,今天早上办了住院。就在市大医院。”看秦志杰还在出神,他问:“你们是不是出事了?”
秦志杰点点头,说:“我们分手了。”
轮到楚冰失神了,片刻后他才说:“为什么?是……因为婚礼的事?”他没有去,但是不少同学去了。回来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却没有找本人查证过。
秦志杰愣愣地点头。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了。之前他会说,因为她不爱他。可是现在呢?他极度地渴望答案不是这样,虽然他自己也不肯承认。那足以让他腐烂的一巴掌,还如此深刻地停留在脸上。而她眼里流出来的,仿佛不是眼泪,而是血。
“放学去看她?”楚冰问。
他摇头:“我还约了宋蕾练琴。”
楚冰突然有了很多疑问:“阿杰,我不明白。你身边不时缺女人吧,总是前仆后继的,也不见你多留心,大多是晃荡了两三个月,就会自己走开。为什么你单单把宋蕾留下来?要是真喜欢人家,怎么一点表示也没有?不喜欢她,为什么这样吊着?”
连他也看不下去了。
秦志杰似笑非笑:“现在好像已经做不了决定了。”
小柔无聊地翻书,桌上还是许多水果。好像怎么吃也吃不完。
有人敲门及进来,她探头看过去。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男人,斯文地带着副眼镜,还提着水果篮。
“你是?”她看得有点眼熟,又叫不出名字,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
男人咧开嘴笑,说:“我是金时光培训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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