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很怕的。那种心虚的怕,因为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跟他的大部分时间我都有点怕,我不敢彻底地接受他对我的好,跟他的朋友们一起出去,我也很不自在。不喜欢和他们一起去他们玩的地方,不敢看他身边女生的眼睛……很多很多,我都感觉自己一直是他世界外的人,不想进去,也不敢进去。有的时候我会忍不住怪他,为什么他只会用他的方法来爱我,逼我接受。如果换一种方法,也许我就可以全然接受了。可是……后来我爸……还是走了……那个时候我觉得崩溃了。我也更加害怕更加害怕,好像跟他在一起的理由也突然消失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想要一份自己想要得温柔,可是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可耻很不要脸……身边有了秦建,我还可以要什么……可是我不想要得……不是我想要得……我……”
尚小柔转移不开眼睛,看着她浓密的睫毛下低落一滴滴晶莹浑圆的泪珠。她的脑子缓慢地播放文字中的画面,胸口感觉一直堵着,透不过气。
“直到今年高考前补习的时候,认识了秦志杰学长。我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渴望……学长他对每一个人都好的,不单单是我。而且秦建在我身边,给过我那么大的帮助。可是我不能不去想,越是常看见他,越是要去想。我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只是想要去试一下,我从来没有试过的……可不可以去找一个……找一个真的自己喜欢的人……很多人都看不起我,秦建以前一起的朋友也都看不起我。秦建也不肯再理我……我怎么可以还要求他像以前一样对我,可是我的心真的碎了呀。我不想伤害他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呀……要怎么办?我会怕,我待在他身边我就会怕……”
宋蕾换了口气。终于都说出来了,好像埋在心里要几百年了,就快烂掉了。她吸了吸鼻子,抬起头:“小柔,秦建应该幸福的……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幸福的。如果他要恨我永远都不原谅我,都可以,只要他肯幸福,就算是要在我面前幸福给我看,都可以。小柔……”
尚小柔闭了下眼:“他会幸福的,只怕给他的人不是我。他已经和苏静在一起了。”
许久,没有任何回应的,空气冰冷而干燥。
她努力露出笑:“那么,宋蕾你练琴吧,我回去了。”迈开步子是艰难的,脚落地确实麻木的。全身都是麻木的。从宋蕾身边走过时,连空气都是麻木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已经没有楼梯再可以下,也没有弯再可以拐。前面冰凉的大理石墙壁。她背靠着硬邦邦的墙,觉得身子冷得不行。
仅存的那一点点幻想也突然破灭了。
她明白,在秦建眼里,自己和宋蕾相似的是什么。
秦志杰推门进来,坐在钢琴前看着窗外的人已经是宋蕾。她回过头,眼睛里含着雾气。他怔了一秒钟,眨眼间已经扫了眼整个房间。确定琴房里只由她一个人。宋蕾要喊他的时候,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两只水上。出口的声音轻了又轻,几乎只是气:“学长。”
他笑,从容地走过去,把水放在钢琴上。她低下头,手指按着秦建,不敢再想。心里阵阵的难过。
尚小柔一个人坐在地板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终于被手机震得回过神来。她看也没看就接过来。
“尚小柔,你在哪里?”电话那头是秦少爷一贯的蛮横。
她说不出的苦,嘴巴里好像含了黄连,苦得五官都挤坐一团,说不出一个字。
“等下你到COOL来。”
“不要。”她拼尽了力说。为什么还要去,她不要去了,一点也不想去!
电话那头明显地一怔。没有想到她竟然会反抗。
“你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她脑子一片空白,还在努力地回忆,自己是在哪里。今天去了哪里?现在应该是在哪里?好久,才想起来跟秦志杰来了琴房。她补充:“在你们学校琴房。”
“几个人?”
“就我。”
“那你不要走开,我来找你。”说完他好像就要刮掉。
“秦建!”她立即喊,“你不要来,我不想见你。”
停顿了一下,电话还是给利索地刮掉了。
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人话。她继续坐在那里发愣。一会儿电话又震起来。她看了眼屏幕,头“轰”地炸开。
唐焕!
她似乎都已经忘掉了,从来都没有算过他还会来找她。手指在接听键上不停发抖。每一次震动,她的心也跟着震,整面墙都在震。
终于停了下来。
她立即删除所有未接来电,连看也不敢再看。
手放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唐焕终究来找她了。她这样害他,简直是陷他进不仁不义之中。他会怎么办她?
一条短信发过来。她不敢直接打开,而是从收件箱里进去。蹦入眼睛的就是“唐焕”。下面的信息很短,不用打开,一眼就可以看完:我在你学校。
她艰难地吸了口气,删除键怎么也按不下去。他来了,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找来了。她闭上眼睛,颤巍巍的脑子里竟然想不起他的样子。
手机又震了一下,依旧是短信:
我只想见你,好吗?
她抉择着,犹豫着,几乎没有一点勇气为自己的任何选择负责。
手指僵硬地在键盘上移动:
半小时后校门见。
尚小柔很远就看见大门口唐焕的身影,虽然还没看清,心已经给狠狠地扎了一下。本来已经陌生,可又突然熟悉。
她裹紧外套,小跑着过去。
“唐焕。”
唐焕转过头,看见是她,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她脑子里常浮现的,是秦建和秦志杰魅惑而华丽的笑,可眼前的笑脸清澈得像是属于大男孩的。她的眼睛和心都被刺痛了。
“你来啦。”他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饶了饶头。“过得好不好?一切都还可以吗?”
尚小柔装作不在乎地点点头:“都很好啊,也没有什么事。”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吧。”唐焕提议到。
“不用了吧……”尚小柔含糊地扫了眼周围,放假时间,附近根本没有什么人。“你怎么来了?”
“嗯,就是看看你。看看你一个人在异乡有什么不方便的。”
似乎应该进入正题吧。她想着,心里忐忑。
两人间的沉默不断延长,最后都只是忽视一眼就笑笑,却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唐焕说:“我这次来,我家里面不知道。他们知道我放假不会回去,但不知道我来这里。”
“是么……”尚小柔把手插进外套口袋,“那就是等放好假,明天就走了吧?”
“嗯,明天下午两点的火车。”
“要坐十几个小时,时间挺紧张的吧?”
“还好。”
说完他又笑起来,依旧是像个大男孩似的笑。她不敢看,看了就会忍不住产生愧疚。他来找她,想必是还有很多话要说,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哪怕来的路上已经盘算好怎么回答,可是一见到他,还是很不忍。原来自己已经坏成这样了啊。她苦笑。
“你住哪里呢?”她问。
“你们学校临街的一个小宾馆。晚上一块吃个饭吧。”
“嗯。”她含糊地应着,心里一个疙瘩又一个疙瘩地拧在一起。
两个人一如当时恋爱时凑得近乎,可还是感觉尴尬。隔着半米的餐桌,却说不出话来。尚小柔憋得怪难受,还是硬憋着。唐焕点了几个菜,就问她:“你现在外面打工吗?”
“嗯……对,平时做一些。”她咽口口水,回答得心虚。
“那还是很辛苦的吧。”
“还好,也还可以。”
“有没有人照顾你?”
“还好。”
“平时……”
她突然抬头看着他,他怔怔地把话卡在了喉咙口,也看着她。
“唐焕,你要问的不是这些吧。”她认真地问。
唐焕愣了一下,自嘲地点点头:“是啊,我来是想问一些事。”
“是问你妈找我的事?是问关于钱的事?是问我跟你妈说的事?”她一下子连说了三句话,不喘气也不停顿。
他又愣住,脸上那最后一点使劲留住的笑也消失殆尽了。“我想问,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做的那么决绝,为什么?”
“不能怪我。”尚小柔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亮,热气却不断地往脸上升。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连眨也不能眨。“要怪就怪你妈。”
“怪我妈什么?怪她不该来找你?”
“唐焕,我是不可以给人踩下去的。除非我自己愿意,不然谁也不可以自己就踩到我头上来。”说出这句话,她的声音都在发抖。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激动得几乎难以自制,而手指也备掐得发白。“别人要伤我一下,我就要跟他拼命。我是不会甘心就这样给踩下去的。永远不会。怪她不该想来保护你,不该要来给我下马威。其实她最后也不想把钱拿回去,她对我说的话半信半疑,她还算是个好人,良心上总会不安。可是她不该对我盛气凌人,不该对我轻视,所以我才不顾一切地要回击回去。是她逼我的,逼得我走不得不走的路,逼得我现在那么狼狈,逼得我……”
“她逼你什么了!她逼你做什么了?”唐焕的声音忍不住放大。
“如果不是她那个时候来找我,觉得我骗了你,觉得她的儿子是宝,我就是可以随便踩的草,我可以有更多选择,我也不会做的那么绝,我也不会那么狠心地对你……”
“尚小柔,你疯啦?你自己这样做还怪到我妈头上?!”
“乖宝宝,我的事你怎么会懂?你从来都不懂的!年级里的优等生,奖学金,报送名额,家庭和睦,你懂什么?在我像条狗一样跑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什么都没有啦!钱是你自己要给我的不是吗?你不是还信誓旦旦过自己是无怨无悔,以后都要对我好,以后什么缘分未尽的狗皮烂话嘛!你在你妈面前乖的像个奶娃娃,连句话也不会帮我说!你就让你妈觉得你是在施舍我,我是在骗你,我是那么龌龊恶心不要脸的把你的钱骗过来,像个没家教不要脸的女人,往别的男人要钱是不是!我就不信你妈气冲冲地要来找我兴师问罪的时候不会问你我叫什么我在哪!你不是也后悔犹豫害怕逃避了嘛!你说出我的名字我的地址恭恭敬敬报给你妈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对不起我?你干脆一个电话过来说所有的钱你都拿回去你不要‘资助’我什么的不就好了!你就躲在你妈后面!你把我放在多难堪的位置你连个屁你都不放!所以我要把你推倒前面去,推到风口浪尖上去!我有多难堪就要你多难堪!你在你妈面前要保全自己就把我顶上去,我为什么不可以?如果不是你们逼我,我现在完全可以不一样!”
“你是不是真的疯啦!”唐焕几乎跳起来,“你的想法怎么那么不可理喻!”
“我是不可理喻,我早就不可理喻了,我早就疯掉了!”她撕声力竭地喊,身子忍不住发抖。她知道自己此时像极了泼妇,她也知道现在餐厅里多少人正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她闭上眼睛,疼痛冲击着每一根神经。这是她心里最黑最黑的地方。黑得她自己也不敢轻易去触碰,所以干脆当作不知道,当作没看到。可是还是硬生生地给自己翻了出来。她疼得难以自拔。是用铁锹把皮肉翻开般的疼,全身都在疼。
她再张开眼睛,对面已经没有人了。椅子斜摆着,看得出他走得多么急促。像见到了魔鬼一样逃跑了。
饭菜一样样上齐了,是精致的四菜一汤。从盘子上腾腾的热气可以感觉出出一定是香气四溢。只可以用模糊的感觉了。她现在觉得自己冰冷而麻木,似乎连血液都不再流动。
她木楞楞地拿出手机拨电话。
不清晰的音乐声一遍遍重复,终于响起他的声音:“在哪?”
她报了餐厅的名字,挂下电话。看着眼前的菜汤,她拿起筷子,一筷一筷地往嘴巴里送。嚼来嚼去的,都没有一点味道。她非常安静地吃完了四道菜,又给自己舀了碗汤,慢慢地喝。喝完再舀。
秦建进门的时候,她再喝第四碗。汤碗依稀可以看见底了。
她呆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碗擦了擦嘴,起身就走。服务员惊讶地要拦上去。秦建作了个手势说他来埋单。回过头,她人已经出去了。
“尚小柔!”
她充耳不闻,继续浑浑噩噩地往前面走。
“尚小柔!”
声音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追上来了。她还是继续走。
“尚小柔!”秦建加快步子,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地拽回来。“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啊。”她反而一副疑惑的样子。
他懒得多说,拽着她走到自己车旁,打开门。尚小柔给拖了两下,硬是甩开他的手。可还没有站稳,已经给狠推了进去。
真实一点也不温柔。她瞪着他。
秦建上车也不理她,直接发动车子。
“去哪啊?”她问。回答她的只有空气。
把车停好,他毫不客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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