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段一直以来都对她心有芥蒂,但因她长了一张与李夜茗相似的脸,而无法狠下心肠待她。如今,她已被封为贵妃,没想到权令智昏,她竟敢对自己的侄女下手!
成郢……
锦段不想提他,但有些事情,他早晚都要给她一个交代!
八月,万寿节前夕。
太子在太子太傅的指点下,写了一个稍微像样的“寿”字。他兴冲冲地拿给锦段看。锦段笑着点头赞许,“太子的字越发进益了,看来这些日子跟着太傅学得不错。”
太子眨着大大的眼睛,红着脸一迭连声地问:“真的好吗?母后,儿臣写得真的好吗?”
锦段重重地点头,告诉他:“写得真好。母后五岁的时候,还不会写字呢!可是你看看我们太子,竟已能写得这般好了。”
太子听锦段说她五岁时还不会写字,忙道:“母后不怕,待儿臣写字写得好了,便教母后写字!”
锦段笑起来,“那母后便等着我们太子教母后写字!”
次日,锦段一早着朱衣大服携太子与程玉姝赶往宣德殿,之后与成郢同往神明殿接受百官朝贺。神明殿大宴时,太子领诸皇子、公主向成郢拜寿。待成郢笑着免了他们的参拜,太子才拘谨地上前两步,将手中裱好的“寿”字双手呈上,并朗声道:“儿臣写了一个‘寿’字,特地献给父皇,恭祝父皇福寿绵长,国祚永延。”清脆的声音响彻大殿。小小的人儿内着皂领白纱中衣,外罩皇太子绛纱袍,头戴紫金冠,稚嫩的后背挺得笔直。
成郢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未让谷大有去接太子手中的卷轴。太子起先还能忍住,但到底年纪小,在成郢幽深的目光的注视下,他逐渐撑不住,不由得担心地悄悄看向锦段。
锦段看到他涨红了小脸,眼睛里噙了泪水却强忍着不敢落下来的样子,心中十分不忍。她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害怕。许是因为锦段的安慰起了效果,太子又再次站稳身子,低垂着眼睫,一动不动。
直到大殿中的朝臣都坐不住,开始嗡嗡私语的时候,成郢才露出一抹微笑,示意谷大有接了卷轴,亲自打开看了看,笑着向太子说了一句:“太子有心了,去坐着吧。”
太子躬身称是,转身回到太子席上。刚一坐定,他又忍不住看了锦段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锦段示意一旁的灵则,等下趁人不注意时去好生安慰太子一番。灵则点头,悄悄走到太子身后,亲自服侍他。
这时,成郢忽然问:“三皇子呢?”
文遗爱便抱了三皇子离座,走到御座下面,稍稍将三皇子举高,浅笑着道:“三皇子给皇上祝寿啦!祝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成郢大笑起来,道:“难得他有这个心!”
文遗爱道:“皇上可别当成玩笑,咱们三皇子心里可清楚着呢!”
成郢便笑道:“好好好,朕不笑他。你好生照料他吧。”
文遗爱笑靥如花,低眉称是。
坐在成郢身旁的锦段却止不住心寒。成郢这是要做什么?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如此不给太子颜面,又如此抬举文氏**。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太子有什么地方让他不满意?还是他真的因宠爱三皇子,而生出了废太子之心?!
不!太子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了。
成郢要废太子,她决不同意!
想到这里,她忽然心中一凛。成郢这般对待太子,自然明白她与太子现在是何等心境,可他为何还如此做?他要废太子,她自然不会同意。恐怕他的目的不止是废太子这么简单……
成郢……难道他是在做着废后的打算不成?否则,他何必当着百官的面如此抬举文氏**!
自锦础元死后,锦家之势一日不如一日,唯一得势的便只有远在西北的锦维。她和锦素怀,还有锦家的老老少少,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要有他们在,成郢便不必担心锦维不会束手就擒。
如今所有的事情都昭示着,成郢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要对锦家动手了!神明殿内,君臣其乐融融,而坐在成郢身旁的锦段却感觉如坠冰窟。
她的丈夫不想再容忍她,已经准备对她动手了。
一直笑着饮酒的成郢突然转过头来,端着酒盅看着她,浅笑晏晏,温柔依旧,“皇后不陪朕喝一杯?”
锦段不动声色地咽下咬出来的满口鲜血,一双清冷的眸子看向他,端起酒杯,弯起唇角,一字一句地道:“是,臣妾恭祝皇上福寿绵长,国祚永延!”说罢,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沉迷了太久,失去了太多,是时候清醒了。
夜宴结束,锦段回到坤德宫。她叫来灵则,冷冷地告诉她:“递消息去锦家,告诉老夫人,就说我知道错了,一切依老夫人之计行事。另外提醒他们,皇上已起了废后、废太子之心,就要对锦家动手了,让他们一切小心。”
灵则听着,不禁瞪大了双眼,失声道:“您说什么?!”
锦段盯着缠枝花纹烛台上的小儿臂粗的描金红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冷笑一声,“成郢,你要斗,那便斗吧!”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儿,我总不能这般一直让你欺负下去。
次日,崔氏以想念孙子为由,求皇后允许他们祖孙二人在坤德宫相见。
坤德宫内室里,锦段与崔氏对坐长谈。
“你虽优柔寡断了这么久,但好在现在想开了,到底不算晚。”
锦段苦笑,“总不能任由他灭了程家之后,再声色不动地灭了我们锦家吧!先帝这么多年都动不了我们锦家,他一登基就先逼着父亲病倒,又一点点地将我们掌控在他的手掌之中……他太可怕了,咱们斗不过。”
崔氏冷笑,却不多言,只是告诉她:“你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能反复,不能退缩。否则,咱们家便真的完了。”
锦段想起成郢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摇了摇头,“您放心吧,再也不会了,我已经醒过来了。”
“听闻昨夜他有意抬举文氏和三皇子,让你与太子很是难堪?”崔氏忽然问。
锦段点头,“您仔细想想,自他登基起,程洛山死了,父亲病倒了,咱们家中只有兄长一人尚有实权……他每一步都在以退为进,我们看似得到了许多,但实则一无所有。娘,他这是要对我们家动手了。”
崔氏闭上眼睛,慢慢地道:“所以,他不仅想废后,还想废太子。”
“是。娘,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
崔氏开始闭目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中宫易主,便预示着后宫不宁,况且你在后宫这些年,虽称不上有功,却也无过。他想立文氏,怕是没那么容易,光是御史台的那些官员们,便尽够他应付的了。锦段,你在宫中不可轻举妄动。朝堂的事情,交给我和你弟弟去做,你在宫中要做的,便是盯好文氏。”
“娘在宫外可曾查过文家?”
“你弟弟一直在查。文家在朝堂为帮林氏复起做了许多事情,不可谓不尽心竭力。但是那文遗爱……我看却未必是真心为了林家。否则她也不敢带着三皇子与太子争宠,意图谋夺太子之位。”
此言一出,锦段如醍醐灌顶。对于文家送文遗爱入宫的动机,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而对于文遗爱一直着力避开太子,她亦有所怀疑。但因这些日子她在宫中一刻不得安宁,便从来没有往深处去想。文遗爱既然是受命入宫帮林氏复起,又怎会生出个儿子来与太子争宠?这岂不是与她的初衷背道而驰?原来,如今文遗爱与文家也已成了互利、互用的关系,文家是想扶植文家的皇子做太子。
不管当年林家与文家是有连襟之情,还是有提携之恩,如今他们都已在权力的**下,变得面目狰狞了。
“娘!”锦段一把抓住崔氏的手,“这是我们的机会!”
当年文家与林家共谋送文遗爱入宫的时候,必定曾信誓旦旦过。如今林家大厦倾塌,文家利用文遗爱平步青云,已有赶超锦家之势,却仍未能救林家于水火之中;文遗爱又生了个皇子,意图废掉太子,取而代之……
不过,文家忘了,林家还有一个林安宓在诸安宫里安安稳稳地活着呢!林安宓几乎付出了一切,只是为了她的儿子能有朝一日坐上至尊之位。但如今想要拉她儿子下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当年与她林家恩深义重的文家。
林安宓恨文家之深,可想而知。锦段从来不认为林安宓是个不懂计谋的无辜女子。她人在冷宫不见天日,尚且能找来五名内侍溺毙锦素娅,嫁祸文遗爱,可见当年林家在这皇宫里留的后手何其多。
要除掉文遗爱,林安宓便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崔氏摇头,“你的想法虽好,但她只是一个被幽禁于冷宫数年的废妃。就算林家在宫里留了再多的人,让她扳倒一个连你都忌惮几分的贵妃,却也是件天大的难事。”
锦段笑道:“娘,不必担心这个,文遗爱这个女人,我会亲手收拾她,不会借林安宓之手。我说的是,林家不可能全然信任文家,他们必然留了能够拿捏文家的证据,以驱使文家为林家复起而奔走。”稍顿,她又道,“您想一想,文遗爱在生了三皇子后,为什么还要一边在宫中高调地与太子争宠,一边继续为林家奔走?她这岂不是自相矛盾?”
“你是说……林家手中握着足以掌握文家命脉的东西?”
锦段点头,“而且我猜此物必然在林安宓手中。”
崔氏皱眉,“若真在她手中,那为何文遗爱这么多年都不动她?”
“所以,我要找个机会见一见林安宓。”
林安宓的亲儿子就要被她自己的人拉下太子之位了,她可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与崔氏密谈了许久,锦段又留下崔氏在宫中用膳。她叫来了锦素怀,三人坐在一起吃了饭。之后,锦段带着锦素怀亲自将崔氏送到坤德宫外。才转过身,她就看到了蹲在院子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太子。
锦段忙走过去,站在他面前,问:“太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子抬起淌着眼泪的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她,而后又垂下头,小声啜泣着。
锦段蹲下身,扶着他小小的肩膀,又问了一遍:“太子,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怎么了?告诉母后。”
他忽然不顾一切地扑在了锦段怀里,双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放声大哭。
锦段被他撞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幸亏身后的灵则眼疾手快,用身子挡住了她。锦段叫了几声“太子”他都不回应,也不肯起身,只是一个劲儿地哭。锦段没有办法,便只得抱起他,由灵则扶着,吃力地站起来。
她在深宫里养尊处优地生活了这么些年,早没了十多岁时的那一把子力气。此刻抱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她觉得十分吃力。灵则见她抱得吃力,便伸了手,想替她抱着。但太子却紧搂着锦段的脖子,不肯撒手。锦段没有办法,只得抱着他回到殿里。
待回到坤德宫放下太子,锦段已累得手臂发抖、气喘吁吁。太子一路哭回来,已经力竭。他看到锦段因抱着他而累得满头大汗,便离开了锦段的怀抱,立在她身旁,咧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锦段不忍,将他揽进怀里,替他擦着眼泪,低声在他耳边问:“我们太子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呀?告诉母后,母后帮你出气。”
过了好一会儿,太子才抽抽噎噎地道:“儿……儿臣……儿臣没有事……是……是……不……不争气……”
锦段挑眉,“是谁说你不争气的?我们太子努力读书,会帮母后看顾妹妹,还会给父皇写‘寿’字,我们太子可厉害了。是谁说我们太子不争气的?”
太子却使劲地摇着头,又哭了起来,“是儿臣不争气……是……是儿臣不争气!父皇……父皇不喜欢儿臣写的……写的字,也不喜欢儿臣……”
果然,成郢的态度还是伤了孩子。成郢从来不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是个敏感的孩子,想当然地以为儿子小,不懂事理,便可以在朝臣面前给他难堪,殊不知这样会给孩子带来多大的伤害。
成郢,除了做皇帝称职之外,不论是做孙子、儿子、丈夫,还是父亲,他统统不称职。
锦段将太子抱到膝上,揽进怀里,如同他尚是婴孩时一样,缓缓地摇着他。她轻声细语地在他耳边道:“太子啊,你还小,有些事并不懂。你是太子,是天朝未来的皇帝。你父皇那般做,并非他不喜欢你,他只是在试探你,看你这个太子能否在朝臣面前做到沉稳如山。”
太子当然听不懂她的这番话,他不停地说着:“母后,父皇不喜欢儿臣……他只喜欢……他只喜欢三皇弟……儿臣知道,他只喜欢贵妃娘娘的三皇弟……”
锦段叹了口气,只得说道:“他曾经也喜欢过你呀,在你如三皇子那般大的时候,他也是极喜欢你的,时常将你抱在怀里……只是太子呀,你已经长大啦,便不能再让父皇像你小时候那般宠爱你了。你要记住,你是太子,跟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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