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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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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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段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她搂着妹妹哭道:“夜茗,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救你呢?皇后被软禁了,我出不了皇宫,身旁没有可用之人,我不知道该如何救你……夜茗,姐姐这样笨,这样无能啊……”

李夜茗抬手抚着她的脸,一下一下地帮她擦着眼泪。她抿着嘴角,露出小小的笑涡,道:“姐姐呀,你不要难过。我死了,你从此便在这宫里没了顾忌,我再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不会让你为难,不会再让你日夜为我担心……你放心,太子已向我许诺,他不会再动你。姐姐,你的福气在后面呢,你会享福的。”

“我要这样的福气,做什么?”

李夜茗笑了,“替我好好地活着呀,我还没有活够,余下的人生,姐姐便替我活着好了。”

只是,以这样达观知命的姿态安慰姐姐的李夜茗,在锦段被狱内守卫强行请走的时候,却拉着锦段大哭着不肯放手。

“姐姐,我害怕,我不想死啊!”

锦段肝肠寸断,搂着妹妹,宁死不肯松手。直到后脑遭到重击,不知被谁打昏了过去。直到倒下的那一刻,她的耳畔、脑海中,仍旧回响着妹妹恐惧的叫声。

“姐姐……”

“姐姐,我害怕呀,我不想死……”

姐姐……

姐姐……

姐姐……

一声声的“姐姐”,是从小叫到大的,锦段在睡梦中,在半梦半醒中,在此后的人生中,这个娇俏爱笑的声音,这一声“姐姐”,成了她生命中再也抹不去的印记。

当锦段醒来,睁开眼睛看着细葛纱帐,心底里的绝望沉淀成了无望,她逐渐清醒,那种由无望而演变成的荒凉感,在她的心底扎根,从此再也挥之不去。

灵则见她醒来,便上前来,低声问:“良娣醒了,吃些东西吧,您已有两日未进食了。”

锦段怔怔地问她:“我妹妹呢?”

灵则低眉,面带不忍。

锦段又问了一句:“我妹妹呢?”

过了好一会儿,灵则道:“夜茗姐姐……没了。太子没许内侍杖毙,赐了药,就在一刻钟前。”

没了?

锦段无言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这句“没了”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良娣节哀。”

锦段终于听懂了“节哀”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怔怔地想,“没了”便是“死了”的意思。

她的夜茗,没了。

她慢慢地起身,初醒时那种头痛欲裂的感觉也莫名地消失了,她只觉得自己如同站在了云端,四下无风无雨也无晴,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呼吸。她想,也许,她也快要死了吧?否则,为什么她连自己是不是活着,都感觉不到呢?

灵则没有阻拦她起床,而是蹲下身子替她穿鞋,整理衣襟,口中低声道:“太子殿下说了,您若醒来,可以去暴室看一看夜茗姐姐。兴许……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锦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神色恍恍惚惚,却偏还能回答灵则的话:“替我谢太子殿下恩典。”

就这样,灵则扶着她,一步一步挪到了暴室,走进那森寒如地狱一般的地方,她看不到一旁沉默站立着的程洛山,看不到立在阴影里的成郢,一双眼睛只看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的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的妹妹。

李夜茗的脸上似乎有被擦干净了的,鲜血的痕迹。锦段还未走近,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她拉过李夜茗,将她的头搂进怀里,一下又一下,擦着她脸上那些隐约的,鲜血的痕迹。

因为毒药太过剧烈,所以饮罢才会七窍流血吧?

她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低声叫:“妹妹啊,妹妹,你睁开眼睛看看,姐姐来了。”

可是再也没有那个娇俏清脆的声音回答她。在这里,回荡着的,只有她的妹妹惊恐害怕的叫声。

“姐姐,我害怕,我害怕呀!”

锦段怀里抱着她最爱的妹妹,慢慢地回头,定定地看着阴影里站着的那个人,她用沉静到波澜不兴的声音,静静地道:“你毁掉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牵挂的人,成郢,我永不原谅你。”

永不!

天朝皇太子妃亡故后,妃位虚悬。建元十五年六月初六,锦段以太子良娣位晋皇太子妃正位,摄东宫事。

册封嘉礼当日,锦段着褕翟大服受册,晋金玺龟钮,朱绶。与成郢拜过太庙后,理应于神明殿拜谢帝后,但出现在神明殿的,却只有建元皇帝一人。

低眉行大礼时,锦段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许自己去回想那一幕在心底挥之不去的画面。没有了呼吸的妹妹安静地躺在阴暗的暴室里,依旧清丽的面上有着尚未擦净的血迹,耳畔回荡着的,是妹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姐姐”的声音。

自那一日起便阴雨连绵,至今一月有余,不曾停歇。

锦段想,是该要下雨的。夜茗死得冤,死得惨,若不下这一个月的雨,又有谁会知道天朝皇宫的暴室里,曾死过怎样一个年轻的姑娘?她是那样的纯真无辜,她是那样的恐惧死亡,最终却为了自己而甘心赴死,仅仅是因为父辈的生死恩怨、江山天下。

自李夜茗死后,锦段便卧床不起,直到被册封的前一日,才能够勉强下地行走。如今神明殿里本该坐着皇后的那个位置却是空的。亲生女儿死在皇宫的暴室里,也不知木皇后如今境况如何?

这一夜,锦段与成郢在流华殿里对坐无语。

这一夜,这个在人前永远是那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皇太子,却在锦段的面前,再也无法维持他温柔的面目。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就如同李夜茗死后,锦段承受不住而卧病在床,成郢到东观殿里去看她那日一样。那时,锦段咬牙切齿地告诉他:“不是所有的自我保护都是值得被原谅的。你毁掉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牵挂的人……成郢,来世今生,我永不谅解你!”

那时的成郢也是这样的一副表情。过了许久,他才慢慢地道:“我答应了她,会一辈子对你好。有些事情,不该你插手的,就不要多问,安安稳稳地待在我身旁,我会保你一世荣华的。”

他告诉她,她如今所得到的一切,都是用李夜茗的性命换来的。而这些,本该是属于李夜茗的。

“用我妹妹的一条命换来的荣华吗?”她问。

“不管是用什么换来的,该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他道。

“可那是我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啊!”

“她不是你的亲妹妹,你知道的。”

第25章:我要让你一无所有!

“那又怎样呢?太子,恐怕你这一生都不会知道什么是相依为命吧?你尝过饥饿、惊恐与绝望的滋味吗?你懂得什么叫依靠和爱吗?你懂吗?”那一日,她心如死灰,问出了如许悲凉的问题。

可是他的回答,却依旧淡漠,“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不过,答应了她的,我都会履行,该给你的尊荣,我也会一样不少地都给你。”

尊荣?是的。他给了她尊荣,往后也许他给她的还会更多。

自那一日起,她绝口不提李夜茗。

这一夜,锦段在烛光下看着手中的皇太子妃宝册,似笑非笑地问成郢:“你这是愧疚吗?是在后悔吗?太子。”对林安澜,对郑良媛,对李夜茗。

成郢接过她手中的宝册,放到一旁的紫檀木匣子里,淡淡地道:“歇了吧。”

次日,锦段梳洗一番过后,先去椒房殿觐见木皇后。灵则与灵叶跟在她身后,脚步落地无声,轻盈如飞鸿踏雪。这不免让锦段想起了自己当年第一次到椒房殿的情景,那时她尚是一个小宫婢,每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有个行差踏错,惹下了祸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曾无数次惹下大大小小的祸端,但仍旧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取代了林安澜,晋升为皇太子妃,可是心中再也没有了看到蜻蜓立在尖尖小荷上时的欣喜。

而椒房殿,却是数年如一日地萧条冷清。寂静无声的宫殿,小心翼翼的宫女……

染霜端着永远不亢不卑的笑容,屈膝道:“请太子妃稍等,奴婢这便去通禀。”

锦段浅笑,“有劳染霜姑姑了。”

染霜后退两步入殿,锦段站在翔凤雕栏旁,安静地等待着。

不一会儿,染霜含笑走出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妃请进。”

锦段侧目看了一眼立在身畔的灵则,灵则立刻带着灵叶后退至院中。锦段满意地转身入殿。

燕丝死得不明不白。锦段初时并不明白为何李夜茗要拉上燕丝一道死,后来程洛山托灵则带了书信,告诉她,因为锦段这些年被燕丝盯得牢牢的,被郑太后捏在手心里,几乎翻身无望,程洛山便将他在司空府里的婢女灵则送入宫中。灵则自幼服侍他,心思灵敏、机智聪明,性情温和,且又忠心。李夜茗死前,曾与程洛山见过一面。于是在锦段被封为太子良娣时,李夜茗便顺势将灵则选了过来,留在了锦段的身旁。

如今锦段身为太子妃,因灵则是程氏兄妹费了极大的工夫送到她身旁的,她自当是要信任她的。于是灵则便顺理成章地做了掌事宫女,一心一意地辅佐她。

椒房殿的暖阁里,茜纱窗开着,有微风徐徐送入,带来几分凉爽之意。窗下的榻上静静地卧着瘦骨嶙峋的木皇后,她的双手如老妪的一般枯瘦,皮下血脉清晰可见。她就像是一枚萎落的枯叶,干枯得只剩下她留下的那些坚韧的脉络。

锦段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似乎从她的身上,可以看到李夜茗的影子。其实,李夜茗与木皇后并不十分相像,除了那一双凤目外,也只有五成相似,她们都生得并非十分貌美。可就是这样的一对母女,在这皇宫之中,毁在了一对父子的手上。

她的夜茗啊,死后被丢出皇宫,由锦家偷偷装殓了,只起了一座孤坟,连碑也没有立。

“你做了太子妃了,就快要熬出头了吧。”缥缈如幽魂一般的声音静静地响起,微微带了些气喘。

锦段翕了翕唇,“是啊,我是太子妃了。”

“我女儿,葬了吗?”

“葬了,就在京郊,没有立碑。”

木皇后似乎是笑了笑,依旧闭着双目,身子一动不动,“还不如她父亲呢,程臣浅死后,好歹有块墓碑。”

锦段咬着牙忍了又忍,终于将眼中的泪意压了下去,才颤抖着嘴唇道:“就在程王的墓旁。”

“好,他们父女,也算是团聚了。”

锦段看着她了无生气的样子,这些年积压在自己心底的对木皇后的不满终于在这一刻灰飞烟灭。她忽然意识到,她们共同护持的那个孩子死了,而且是为她而死,她对不起她们母女。

“皇后,您……好好养身子吧。程洛山还需要您,我也……需要您的帮助。”

木皇后终于睁开带着霭霭暮气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如同行将就木之人,“木葳蕤啊,就是一个祸水。郑氏说得没有错。程臣浅活着时,我拖累他,生生地害死了他。我好好的一个女儿,用程臣浅的命换来的女儿,如今也被我拖累死了……我活着,害人、害己。生,不如死。”

锦段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锦段啊,你好好的吧,好好地活下去。我没有办法为程臣浅夺回江山,程洛山也没有办法。程臣浅的妻儿太过无能,夺不回他的江山天下……”木皇后将手背搭在眼睛上,一字一句地道:“我和程洛山都活不久了。锦段,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我只求你,将来在你有能力的时候,还我程氏一门一个公道。我的丈夫、孩儿惨死,我这十几年受尽屈辱……我不甘……”

锦段抹了把眼泪,上前一步,屈膝跪在木皇后面前,“纵是为了那些不甘,皇后也应当好好地活着。只有活着,才会有机会啊。”

木皇后笑了笑,道:“你说什么傻话,我才不会自杀,我不会这样屈辱地死去。我姐姐还在他们手上,我这些年拖累姐姐,怎能在此时置她于不顾。”

锦段点头,“是,我还没有找到白衣姑姑。”

木皇后冷笑,“不用找,一定就在福明宫。这事必定是郑氏与阳玉人合谋而为。是我大意,才会害了姐姐。”

大意?锦段并不这么认为。在绝对的权势面前,再多的锦囊妙计也都无用。皇权不是用天衣无缝的计谋就能撼动得了的。这也是这些年锦、贺两家以及木皇后一直无法有所作为的原因。

他们被至高的权势死死地困住了,动弹不得。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我如今每日都到福明宫请安,一定会有机会查出白衣姑姑的下落的,皇后不可操之过急。”

木皇后侧目看着她,笑了笑,“连你也认为我如今行事莽撞吗?我也不愿如此,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连可以莽撞的机会都没有了。”

“放心,”锦段看着她的眼睛,道,“还有我呢。至少我还有机会。”

“是,还有你呢。”木皇后笑着拉起锦段的手,“如今你既然代我的女儿活着,代替她坐到了这个位子上,就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拉下去。你只能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方不负她用一条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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