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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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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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册封懿旨宣读后,她便没有再到孤树堂服侍,每日有教习嬷嬷前来教习礼仪。不论是后宫传言锦家宠辱未定也好,还是长信长公主拒绝赐婚也罢,她将一切统统抛之脑后,一心一意地学着身为良娣该有的礼仪。

所以,当成郢出现在锦画堂时,锦段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在看到他的那一霎,她想到的却是夜茗在不在这里?她四下看了看,没有看到李夜茗的影子,才稍稍放下心来。

成郢看到她这般模样,清亮的眼眸闪过一丝玩味,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淡静温柔。他道:“怎么,在找你妹妹?害怕她见到我?”

锦段低眉,如实回答:“是的。”

他一贯温柔的笑容突然变冷,“既知今时,何必当日?”

听到他这样的话,锦段紧紧地闭着眼,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未能忍住,嘴角斜斜地扯起一道笑纹,道:“奴婢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子不是应该最清楚?”

既知今时,何必当日?她也想将这句话,说给他听呢!

以爱之名利用他人,又怎配得到一次次的容忍与原谅?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她最疼爱的妹妹。拼着让她自取其辱,也要让她看清:哪怕是爱,也要分该与不该,能与不能。

“你不是一向自诩最疼爱妹妹吗?又怎么忍心逼迫她?”他的声音带着些许迟疑,一向温润如玉的眼眸却含着一丝尖锐。

锦段微微一笑,清淡柔和的笑容带了丝寂然,“殿下既然明知,又何必故问呢?今日心有不忍,又何必当日狠心?这一切,不过是奴婢与妹妹痴心妄想罢了,太子若念着奴婢这些年的服侍之情,便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吧。”

成郢看着她,微微叹息,语气里似带了抹不忍与无奈,“锦段啊,你跟在我身旁多年,却还是头一回,用这样的语气与我说话。”

锦段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奴婢不敢。”

成郢微笑,“你心内的怨气太重了,流露在面上,实在不该。”

自暴室出来那一日起,锦段便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小心谨慎,不再压抑隐忍,直直地,将自己心底的怨气完全流露出来。只是,这到底是……不该的。

锦段直挺挺地跪着,朗声道:“殿下恕罪,奴婢不想怨,也不敢怨。只是……”

“只是你不停地退让,却总有人步步紧逼?锦段啊,你何时成了这般……冲动无头脑之人了?”

锦段面上显出悲愤之色,同时又带了些凄凉道:“奴婢又何尝愿意?只是兔子逼得急了尚且咬人,何况是人?奴婢别无所求,只恳求殿下救奴婢一命。”

成郢伸手扶起她,轻叹一声,道:“莫要一口一个奴婢的了,不要忘了,两日之后,便是你的册封礼。”

是啊,两日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良娣了。虽说林安澜仍旧压她一头,但……比起妾身不明的长宫女,太子良娣总是要名正言顺得多。纵是日后再有什么龌龊的事情发生,也总不至于再轻易让她背了什么黑锅。

既是要成为太子良娣,那锦画堂便显得过于窄小逼仄了,自然不适合作为良娣的居所。于是位于流华殿东侧的东观殿,便作为未来良娣的居所,由敬妃着人打理出来,只等着锦段两日后册封礼成再行搬入。

成郢许了锦段不再让李夜茗于孤树堂侍奉,而是让她回了锦画堂,日后便作为锦段的贴身宫女。有情无情间,也总算是顾着她们姐妹的情谊,成全了她们的心愿。

许多事情如孤雁惊鸿一般,只要掠过,便会留下痕迹。李夜茗经此一事,似是一夜长大,脱去了眉宇间的那些稚气与少不经事,说话行事一下子成熟了许多,但却也沉默了许多,先前那些举手投足间的娇憨之态,也渐渐地隐了下去,不复再见。

锦段心中不禁悲哀。她只想要保住她妹妹的平安,却终究让她丢掉了喜乐。那些她曾经最为艳羡的少女的娇憨,也终究在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之中,因为一个看似温柔的男子,一点一点地被消磨掉了。

锦段不知道,这是李夜茗的幸,还是不幸。

太子良娣的册封礼仪虽比不上册封太子妃,要设仪,并得珪璋之同壁以示正礼,但良娣终究是东宫正三品侧妃,内官之职可比前朝关内侯,也一样要告庙册妃。

二月二十六日,锦段身着鞠衣、头饰七钗,乘金辂八銮驾车,前往太庙肃拜诰封,授银印,青绶,兽爪鞶囊。而后回到皇宫,聆听皇后与皇太子妃的训导。

不曾想,等锦段到椒房殿时,木皇后已然凤冠朝服穿戴整齐,端坐于正殿等她了。入宫近五年,这是锦段头一回看到木皇后做此雍容打扮。一向特立独行的木皇后,何曾如此墨守成规,遵从教化礼仪了?只是诧异归诧异,她仍旧一丝不苟地行了跪拜大礼,以谢皇后训导之恩。

木皇后看着她恭恭敬敬地行跪拜大礼,嘴角微挑,似笑非笑,“可是不解?我本不应见你,你只是良娣罢了,是不配我来训导的。只是皇帝说,这是给你锦家的恩典,我便也……只有顺水推舟,锦上添花了。”

锦段低眉垂首,心中却忍不住冷笑,冰冷不近人情的皇后娘娘,又何曾是个喜欢锦上添花之人?

“臣妾谢皇上、皇后娘娘垂爱。”

木皇后闭目,冷冷一笑,“你真当是垂爱吗?可是你忘了,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锦上添花为的是什么?为的不过是开到荼蘼花自凋罢了!”

锦段浅笑,道:“那又如何呢?既然‘松树千年朽,槿花一日歇’,那便‘不如学无生,无生即无灭’。”

木皇后浅浅地笑了,“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不枉他们为了你而舍下这一切了。”

她这样的话好没头脑,但却听得锦段一颗心直直落了下去,被这一句话死死压着,动弹不得,喘不过气来。

“娘娘这话,臣妾听着不明白,还望娘娘明示。”

木皇后清冷的眼瞳闪了闪,嘴角的笑意也沾染上了清冷,越发地凌厉凉薄,“你是真听不明白吗?我以为你总是能够猜得到的,毕竟……”她一点一点俯下身来,直视着锦段,在她耳边轻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表象下,掩藏着的是那样明目张胆的威胁与逼迫。你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锦段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抿了抿嘴角,同样轻声细语着:“臣妾自知分量几何,不敢自作多情。”

木皇后笑得古怪,“自作多情?我倒也希望你是自作多情。”说着,向她挥了挥手,“你走吧,好好去做你的太子良娣。你的福气啊,还在后面呢!”

锦段躬身退出椒房殿,深吸一口气,决定将木皇后的这番“训导”暂时遗忘。

这番话,她……不相信。

锦家交出兵权,也许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但绝对不会有一丁点的因由,是为了她。她自知分量几何,既是不配,又怎敢自恋揽事上身?

流华殿里的皇太子妃林安澜以沉疴深重为名,拒不见锦段,更不肯接受她的跪拜。只是她的理由虽充足,但终究还是会“有损德仪”。

她不见,锦段自是不敢自作主张地免了这跪拜之礼,否则落人口实,于她绝无益处。于是她便直直地跪在了流华殿正殿中,太子妃不许她起身,她便一直跪着,跪到太子妃着人请她起身为止。她之所以敢这般跪着,是因为她心知肚明,不管日后如何,今日林安澜是绝对不敢让自己跪太久的,否则惊动了皇太后与皇后,“皇太子妃善妒”的罪名,她还是担不起的。

果然,一个时辰后,碧泗来到正殿,恭敬地道:“太子妃病体未愈,不宜下榻受良娣跪拜之礼,特命奴婢来请了良娣至太子妃的寝殿。”

锦段低声称是,由燕丝扶了她,随着碧泗前往林安澜的寝殿。

几日不见,林安澜似乎病得更重了,青白憔悴的面色呈枯槁之状,瘦骨伶仃地靠在软枕上,微微喘息地看着她。

“你这是在逼我承认你吗?”

承认?锦段低眉暗笑。她的身份,只消皇帝与皇太子,还有天下人承认便可,又何用她林安澜承认?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行妾嫔当行之事。”

“呵!”林安澜有气无力地冷笑,“原来你竟是这样喜欢我的‘训导’?”

“太子妃训导臣妾,乃天经地义。”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的令我如鲠在喉?我想你是知道的。你已经得到了天下人的承认,又何必在乎我一个将死之人承不承认你?你的那些龌龊心思以为我不明白?”分明是气弱病笃之人,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都不弱,她冷笑着看着跪在榻下的锦段,“你知道我厌恶你,每回看到你都会令我无比的恶心,于是你便处心积虑地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就是要恶心我,让我不得好过。你今日终于有了名分,便更是做足了姿态,要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你啊,是想我早死呢,你是想气死我的!这样我死了之后,你才能名正言顺地占有所有原属于我的一切。这便是你的盘算,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处心积虑?心怀叵测?还是早有预谋?看来林安澜对她已然是恨到了骨子里。她说得对不对,锦段不想回答,只是恭敬地道:“臣妾谨记太子妃教导。”

林安澜只是病了,但她还没有疯,草木皆兵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沉疴已久的人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锦段的册封嘉礼之日,宫中各类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到了东观殿,已是掌事宫女的燕丝领着内侍们一丝不苟地将这些赏赐分门别类登记造册,送到库房封存。锦段看着燕丝沉静的样子,心中不免冷笑,若是当日初雪不曾背离害她,也许今日的掌事宫女便该是她了吧?

她曾防着燕丝,信任初雪,却没有想到,就是那个她满心信任的小小的宫女,几乎要了她的命。果然,这皇宫之中,“信任”二字才是最最奢侈金贵的。不过好在她还有夜茗在身边,这个世上,她唯一还可以信任的人。

想到夜茗,锦段四下望了望,却没有找到她的身影,皱了皱眉,她问一旁正在点数赏赐的燕丝:“可有见到夜茗?”

燕丝想了想,摇头,“今日良娣册封嘉礼,奴婢一直跟在良娣身旁,不曾见到夜茗姑娘。”

锦段抿了抿嘴角,看向殿外渐已黄昏的天色,微微叹息。想来再过一时,成郢便要来了,夜茗守在这里也确是不宜,躲出去也好。

眼不见为净。

只是她却无论如何都不曾想到,安静乖巧的李夜茗并非躲了出去,而是被人掳了去。

此时的李夜茗看着面前一身宫女打扮,修眉凤目,面颊光洁的女子,瞪大了眼睛,说不出心中是惊是怕,是悲是喜。

“你……你是谁?”她这句话问出来,豆大的眼泪便落了下来,不停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面前的女子脸上带了复杂的神色,看着她委屈地哭着,迟疑了一下,终是伸出手抚了抚她的脸,为她拂去了眼泪,缓声道:“别哭了,今日你姐姐大喜,你是该高兴的。”

李夜茗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衣袖,呜咽着,“白衣姑姑,你怎么会入宫的?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你的脸……你的脸好啦?”

白衣姑姑微微笑了笑,道:“这些你都不要管啦,我来是要带你离开皇宫的。”

李夜茗怔了一怔,茫然地问:“带我离开?为什么?那姐姐呢?”

白衣姑姑道:“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皇宫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自然是要离开的。四年前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段时日,你姐姐便自作主张带你进了这虎狼之穴,她是该要受罚的,那便让她留在这里吧。”

李夜茗大急,“不怪姐姐的,姐姐是为了让我过上好日子!”

白衣姑姑眉目不动,眼睛里带着冰冷的沉寂,冷冷地道:“不管是为了什么,错了便是错了。降志辱身,俯眉折脊,我可不是这么教她的。如今她既已登太子良娣位,那这条路便让她一个人去走吧,你跟我离开。”

李夜茗后退一步,摇头,“我不能跟你走,我不能留姐姐一个人在这里。她走这条路都是为了我,我不能抛弃她。”

白衣姑姑笑了笑,凤眸里闪过锐利的光,“那你知不知道,就在今晚,你会失踪,有人想要在今晚要你的命。”

东观殿的侧殿里,缠枝花树烛台上的儿臂粗的红烛荧荧,燃得满殿通明。锦段看着坐在对面的温柔男子,看着他在烛光下的剪影,一弯清冷的新月自他背后的窗纱透过来,映着烛光,碎了一地的银白晕红。

她忽地想起在福明宫她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以及跟随在他身后的这些年,看着他从皎如明月一般的少年,渐渐转变成如今温润如玉、温柔不减的男子。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每每看着他清雅无匹,看着他日日对她的温柔笑意,她整颗心便不自觉地沦陷了。那时她想,这样的男子啊,天下间有哪个女子会不爱呢?

只是后来……也许是从木皇后的话语间,也许是从郑良媛的那一次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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