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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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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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表情……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对劲。

“忍耐对不对?她就是在忍我,她忍了我十几年了!可是你不知道,在她的心里,却无时无刻不想要除掉我以图后快!因为我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他们曾经是如何的忘恩负义,如何的心狠手辣!”

成德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已攥成拳的双手,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低声道:“不管怎样,母后……儿臣求母后,不要……不要抛弃儿臣。儿子不要做没有娘的孩子……”

木皇后鼻尖一酸,险些落下泪来。没有娘的孩子,她的哪一个孩子又是有娘的呢?

“你只说自己像是没有娘的孩子,你好歹还有他疼着你,爱着你。可你知不知道,我那两个苦命的孩子,他们连父亲都没有!他们的爹早就死了,他死的那一年,我的两个孩子,大的才五岁,小的……小的才两岁,刚会唤我一声‘娘’,……你只说你可怜,却不知,他们比你更可怜。”

成德抬起泪眼看着她,问:“那娘要儿子怎么样呢?因为哥哥姐姐孤苦伶仃,所以娘没有办法只宠爱儿子一个,便也想要儿子同样的孤苦,这样……娘愧疚的心,便真的会好受一些吗?”

“好受!”木皇后靠在身后的软枕上,泪流满面,“好受,真的好受!”说着突然直起了身子,凤目圆睁,狠狠地抽出手,捏拳打在了面前小儿子的身上,“为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为什么?!若非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我又何至于!我又何至于!”

成德咬紧了嘴唇一动不动,任她抽打。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把你生下来?为什么我要入宫?为什么我连杀夫之仇都报不了?为什么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为什么我还活着……为什么,为什么木葳蕤这样的没用?!”她慢慢停下了手,瘫软下身子,将跪在自己脚下的小儿子抱进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哭着。

十余年来一直怨她、恨她的大儿子;近在咫尺,却亲近不得的女儿;被刻意冷落,委屈悲伤的小儿子……她想尽一切办法,却仍旧使得大儿子与女儿的性命遭受到了威胁。她的心中,是那样的难过与绝望啊!

这么多年过去,家破人亡,她在这千丈红尘之中,竟找不到来路,更找不到归程。

第18章:折子戏

自那日椒房殿里木皇后失控大哭一场之后,后宫似乎安静了下来,椒房殿里,不曾有任何的流言传出。锦段不知道是该认为这是木皇后冷漠威严,以至宫女恐惧不敢言之故,还是该认为这是染霜驯下有方,椒房殿上下众志成城之故。总之,宫里是安静的。

也许,一切只是因为建元十五年即将到来。

到了腊月二十五,宫里已渐有喜庆之色。原本应由皇后亲自打理的扫尘一事,也一如既往地交由敬妃主持。各宫宫女都进进出出地忙着扫尘、挂吉灯,到处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气洋洋,没有人还有心留意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传言。

林安澜病重,身体一日不胜一日,已无精力再管理东宫诸事。原本这样的事情理应交给锦段这个东宫长宫女,以示对郑太后的尊敬,但林安澜却将协理之权交给了良媛小林氏。

而成郢对这些似是无所觉,或不甚在意,并未干涉,锦段倒也乐得不做这个出头鸟。

只是宫里的喜气却并未传到前朝,更不要说西北战场。奉元关仍旧战事吃紧,时有不利的消息传来。这几日,不时有朝臣上疏,意欲请太尉锦础元领兵出征,但皇帝却始终将奏章留住不发,态度不明。

这样一直到了年下三十这一日,宫中开宴,各宫妃嫔、皇子、公主齐聚景福殿。郑太后居于高位,皇帝与木皇后并肩而坐,各宫齐聚一堂,竟也坐了满殿。丝竹管弦之乐自殿外传来,殿内一片互相敬酒之声,欢声笑语,春意融融。

高高的龙椅上,帝后同坐。建元皇帝冷峻的脸上带着睥睨苍生的帝王气魄,而木皇后则是终年不变的清冷,虽与这满殿的喜悦如此格格不入,但却不妨碍她如残月青烟一般的美,她就像一朵即将盛开的傲骨清丽的梅花,在华美如斯的景福殿的映衬下,突兀地显现出一种被遗弃的荒凉。

好在,在这景福殿中,林安澜尚是懂得收敛的。她一早便遣了锦段去服侍郑太后,并笑吟吟地道:“锦段是皇祖母早些年使唤惯了的,今日年下,便由她来代替孙媳在皇祖母跟前尽孝吧!”

她这话说得极是讨巧,郑太后自然也高兴,便招了锦段过去,不时地与她笑语几句。锦段低眉顺目地服侍着,尽量不让自己打了谁的眼,连皇帝射过来的若有所思的目光都未曾留意到。

殿外倚梅亭中摆了戏台子,一班宫廷乐工男女不等,均装扮一新鱼贯入亭。宴罢,皇帝拿了曲牌请郑太后先点开场戏,郑太后却看也不看,只低眉饮了一盅酒,浅笑道:“我呀,还真有一出戏是极喜欢的。就点那《赵氏孤儿》第一折吧!”

她此言一出,满殿皆静。年下时节,如此喜庆之日,她不点《拜月亭》或《玉簪记》这些喜庆的曲目,却要点那悲惨又不祥的《赵氏孤儿》,这是为何?

皇帝稍作犹豫,道:“母后换一出吧,过些日子儿子再让乐工专门为母后唱这《赵氏孤儿》。您看,这《琴心记》也是不错的。”

郑太后听皇帝说完,笑着拒绝道:“不管他日如何,我今日只想听《赵氏孤儿》。”

皇帝无奈,只得示意敬妃,敬妃动了动嘴唇,吩咐了身旁的女官,让殿外候着的乐工开戏。不多时,倚梅亭中开弦起鼓,浓墨重彩的戏装伶人水袖轻舞,咿咿呀呀地吟唱起来。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当时不尽情,过后空淘气……某在灵公跟前说过,将赵盾三百口满门良贱,诛尽杀绝。只有赵朔与公主在府中,为他是个驸马,不好擅杀。某想剪草除根,萌芽不发……”

“公主,你听我遗言:你如今腹怀有孕,若是你添个女儿,更无话说;若是个小厮儿呵,我就腹中与他个小名,唤作赵氏孤儿。待他长立**,与俺父母雪冤报仇也……”

“天下人烦恼,都在我心头;犹如秋夜雨,一点一声愁。妾身晋室公主,被奸臣屠岸贾将俺赵家满门良贱,诛尽杀绝。今日所生一子,记得驸马临亡之时,曾有遗言:若是添个小厮儿,唤作赵氏孤儿,待他久后**长大,与父母雪冤报仇。天哪!怎能够将这孩儿送出的这府门去……”

锦段躬身站在郑太后的身后,看着殿外的倚梅亭里,锣鼓声声,人影幢幢,正上演着一段惊心动魄的传奇。眼角的余光瞄到清冷端坐的木皇后,她紧抿着唇角,淡漠的双眼紧紧地盯着戏台,似是已然入戏一般。随着那台上女乐的声音一起,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恨意。

“屠岸贾,都似你这般损害忠良,几时是了也呵!”

“你既没包身胆,谁着你强做保孤人?可不道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猛拼着撞阶基图个自尽,便留不得香名万古闻,也好伴鉏麑共做忠魂。你你你要殷勤,照觑晨昏,他须是赵氏门中一命根。直等待他年长进,才说与从前话本。是必教报仇人……”

锦段看到木皇后猛然闭上了双眼,虽仍旧挺直了脊背,但却是故作坚强,如血染乱冢悲哭后,寒意肆虐中咬牙硬撑下去的骄傲,心中的猜测便有了依据。锦段在这戏曲声中,绞着双手,陷入了一种突如其来的绝望里。

《赵氏孤儿》一折唱完,郑太后打发了林安澜回宫歇息。之后未过多久,木皇后便借口身子不适,提前告退,郑太后含笑应了,笑容极是慈祥。

锦段想起木皇后满心的恨意,再看到郑太后和颜悦色的脸,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饮宴结束后,锦段跟随皇帝服侍郑太后回福明宫歇息。冬夜里是极冷的。素青、素红二人提着八角羊皮宫灯,走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带着路;锦段跟在皇帝与郑太后的身后,不敢离得太近,却也不敢太远,只好亦步亦趋。

回到福明宫,郑太后却仍旧没有休息的意思,皇帝便陪着她在暖阁里说话,并借口上茶,打发了锦段与素青、素红等宫女离开。

锦段远远躲在了廊庑下。一排宫女内侍立在大殿外头,这些都是在皇帝跟前服侍的,他们比不得锦段,只能站在雪地里候着。

望不到尽头的长廊高挂着一排排的红灯笼,映着白雪,沉寂中透出莫名的欢乐。天空似乎又在飘雪,**的雪花,在大红宫灯的照映下,似柳絮,又似杨花,带着些空灵又缥缈的美丽,与这紫顶黄梁、雕镂阑干的大殿相映,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却又是如此的苍凉。

锦段在殿外站了一时,只觉得冷意入侵,已然冻得瑟瑟发抖。素红与素青都已躲进偏殿随时等候差遣。她没有披斗篷,实在受不住这寒冷,便也掀开帷幔躲了进去。殿内燃着火盆,总是比漫天大雪的殿外要温暖得多。

只是她才入殿,就听到郑太后的声音自暖阁内传来,虽不高,但却清晰。

“你日日处理朝政便已够劳累了,后宫中这些糟心的事情你就不必多过问了。你的后宫妾妃不多,只这几个儿媳,我还是能替你管得来的。何况那几个也都是听话的,除了爱耍些女人的小心眼外,倒也都还算本分,极少让我操心。我呀,要求不多,只要她们能好好地照料你便行了。”

稍顿,皇帝稍显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母亲年岁已高,却还要替儿子管这些……让儿子心里如何好受。”

郑太后似是冷笑了一声,道:“你若真有个让我放心的媳妇,我便也就丢开双手什么都不管不问,只管安享晚年了。可是你看看你的那个……”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阿蕤的性子向来如此,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心中仍旧是放不开,母亲……便多担待她一些吧,德儿都这么大了,我想总有一天,她会想明白的。”皇帝严肃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萧索,更多的却是无奈与回护。过了好一会儿,又低低说了一句:“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我知道你这是被她迷住了心窍,都这么多年了,还没看出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放心吧,以后只要她能安分,纵是为了你,我也不会轻易动她。我已到了这个年岁了,是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了,这一年又一年的,也没有几天好活了,说不定哪天就去了。我只盼在我死之前,你能够想明白,明白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白眼狼啊她是!”

暖阁里沉默了一时,郑太后又接着道:“儿子啊,你以为她与程洛山演的那场戏我看不出来吗?哼,都这么多年了,她不受教便也罢了,可没想到竟是连这些把戏都不见长进!他们**既然这样急着想要摆脱我们的控制,便定是受到那两家的支持,背地里在密谋些什么。皇帝啊,与其让他们折腾出什么事情来,让你难为,倒不如先下手为强。我也不认为你还有再隐忍他们的必要。”

皇帝微叹:“这些儿子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母亲也是看到了的,长信喜欢程洛山,在我面前哭了不止一次。再说,还有当年的约定在。”

郑太后的声音里带了些怒气:“长信喜欢程洛山你便想要她嫁给他?你是怎样做父亲的?你不能只想到她现在的难过,却不想她的将来。那程臣浅都死了十几年了,当年的约定早就不作数了,更没有必要遵守!我告诉你,程洛山多活一日,对你、对太子的威胁便多一日,居然还敢打我的长信的主意,他想都别想!你去椒房殿问问,问问是不是木氏给他出的主意?!”

“阿蕤十几年不曾出过宫,在宫中更是没有单独见他的机会,再说,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并非阿蕤给他出的主意。是长信喜欢他,我倒是未曾看出他有想尚公主的意思。”

“皇帝,我怎么听着你这话中的意思,却是在回护他们**两个?你疯了吗?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养虎为患?”

“儿子没疯,知道孰轻孰重。不过是这几年年岁渐渐大了,想起当年事,心中有些不好受罢了。总是我们亏欠了程氏,亏欠了木葳蕤。”

郑太后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道:“二十年前木氏的样子,我亦记得清楚。只是,今生咱们**既然走上了这条路,便已不能回头了。你觉得亏欠也好,愧疚也罢,这十多年你补偿给他们**的够多了,哪怕是抵债,也足够了。木氏若一直以此要挟,那便是她不知足!过了今日,这些想法便都不许你再有了。”稍顿,“你可有去冷宫看过阳氏的模样?那凄凉之状,比之木氏,何止悲惨百倍!那终究是你的发妻啊,皇帝,你就不想想,生母如此,只怕郢儿会在心里记上一辈子!这终究还是你的错处。当年你做了那个废后的决定,是对是错,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阳氏已然是如今这副模样了,你若再将长信嫁给程洛山,那岂不是会要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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