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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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劫-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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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郢听着她的话,不置可否地笑言:“是吗?”

锦段不再将这话接下去,只是上前一步,低眉道:“殿下带奴婢来椒房殿,让奴婢有机会看望一下妹妹,奴婢感激不尽……”

她的话尚未说完,成郢就已笑了起来,道:“你不必谢我,我来觐见母后,带上你也不过是顺便罢了。因为自椒房殿出来,我便要直接去清凉殿的。”

尽管他如是说,锦段依旧心存感激。

在清凉殿见到程洛山在意料之中,但程洛山的冷漠与不屑却是锦段没有想到的。之前数次见他,虽偶有争吵,却也不至于冷漠以对。

而此时的程洛山,虽言笑正常,礼仪得当,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是彻骨透心的冷。

为什么?锦段不知,也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了他。想起自己还有身份的把柄握在他的手上,此事郑太后虽已知晓,但总要小心一些,若真被他捅了出去,也不知郑太后会不会保自己。这样的事,总是不能拿来冒险的。

程洛山,她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太子傅在讲《左传》,锦段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因听不懂,便只得看着端坐在成郢一旁的程洛山发怔。

突然,一本书递到了她的面前。她低眉,原来是本《诗经》。

抬眉,成郢带着柔和的笑,“拿去看吧。”

锦段惶恐,忙双手接过,“谢……谢太子殿下。”

抬起眼睫,却在程洛山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讥诮的笑。

锦段安静地坐到成郢身后的角落里,翻开《诗经》,对程洛山的讥讽只作不见。

清凉殿,太子傅细细地讲着《昭公》;锦段自己,则用半天时间看懂了一首诗——《鹊巢》。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御之。

维鹊有巢,维鸠方之;之子于归,百两将之。

维鹊有巢,维鸠盈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这首诗是郑太后曾似有意似无意地念给她听过的,她不解何意,只好在心中默默记下。如今将这诗透透地琢磨了一遍,觉得这是首好诗,可为何郑太后要一再地在她面前提及呢?

是因为……鸠占鹊巢吗?

下午,成郢去宣光殿随皇帝处理朝政,锦段留在流华殿侍奉林安澜。林安澜大多时间都卧床不起,待她依旧客气中带着疏远。锦段想起椒房殿里染霜的那份气度,心下带了几分敬佩,学着她的样子,淡然处之。

林安澜在成郢的面前做到了对她亲厚、客气,而她的谦卑自抑也让林安澜稍感满意,这一日倒也融洽度过。

天色将晚时,成郢回到流华殿,告诉林安澜:“长信明日便要回宫了。”

林安澜面色微惊,动了动嘴角,忧喜不明,但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长公主行宫避暑数月,臣妾颇为想念,明日臣妾便去看望长公主。”

成郢看着她羸弱的身子,微叹,温和地道:“还是让她来看看你吧。”

林安澜忙道:“这让妾身如何生受得起!明日臣妾还要去觐见太后娘娘,顺便为长公主洗尘。”

成郢笑,“你身子不好,多走些路便要喘上几喘。这里离福明宫还是有些远的,太后既然免了你的觐见,便是为你着想,你还是顺了太后的意思,好好将养吧。”须臾,又道,“再说,你为****,长信为小姑,加上你身体不好,她来看望你,本是应该。你不可过于妄自菲薄了。”

林安澜抿嘴微笑,不再说话。

次日,成郢未去清凉殿。巳时刚过,林安澜派出去的内侍便传来消息:长公主回宫了。

林安澜坐在铜镜前,望着扑了香粉,装扮一新,掩了病容的自己,眼里闪过一抹冷凝之色,搭着碧泗的手,带着锦段去了福明宫。

尚未走到含章殿,便已听到里面传来的晏晏笑语。

锦段低眉顺目地跟在林安澜身后,看到她微微滞了脚步,抬手抿了抿头发,又挺直了原本便端着的脊背后,才迈着端庄的步子往含章殿走去。

站在殿外的素红看到林安澜,忙上前见礼。林安澜浅笑着问道:“里面这般热闹,可是长公主回来了?”

素红满面笑容地回道:“确是长公主回来了。太子妃稍候片刻,奴婢这便进去通禀。”

林安澜浅笑,“有劳素红姐姐了。”

素红忙道:“不敢。”

待素红进去通禀,锦段抬眼看到林安澜再次若有似无地挺了挺脊背,将太子妃的矜贵姿态做到了十足。

素红笑着出殿,躬身对林安澜道:“太后娘娘请太子妃进殿。”

林安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锦段看在眼里,有些奇怪。长公主不过是太子的妹妹,太子妃……为何如临大敌一般?

碧泗、绿泗并一众宫女留在了殿外,林安澜搭着锦段的手缓缓入殿。

殿内除木皇后以外,敬妃等一众妃嫔都已到齐,见到林安澜入殿,纷纷起身见礼。林安澜躬身向郑太后见礼,郑太后笑呵呵地道:“起吧起吧,长信今日回来了,是叫我最高兴的了!我原是想你身子不好,叫长信去看望你呢,不想你倒是先来看她了。倒也好,你们姑**也有许久未见了!”

林安澜嫣然一笑,恭敬中带了几分故作的亲昵,道:“太子殿下早早便与孙媳讲了长公主要回宫的事情,每日都要与孙媳说上一遍。孙媳与太子殿下一样,日日都盼着长公主回宫呢!”说着转向偎在郑太后身边,身着荷花色缕金藤纹广袖束腰上衣、金银丝线绣着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曳地望仙裙,墨黑的眉目精致中透着清冷的宫装少女,“长公主一路劳累,身子可好?”

长信自榻上起身,却不下来,只微微向林安澜欠了欠身,淡淡地道:“不劳太子妃操心,还好。”

锦段悄悄抬起眼睫,偷偷望了一眼那个站在郑太后身旁的少女。这样清冷的性子,桀骜又冷淡的态度……恍然间,锦段似乎见到了另一个木皇后。

但她并非木皇后所生。

年仅十三岁的长公主成长信,与太子成郢乃是一母同胞,同为废后阳氏所出,在宫中皇帝荣宠之盛,无人可及,堪堪称得上真正的金枝玉叶。皇帝的掌中珠宝、太子最疼宠的妹妹、太后心尖上的长孙女,当真是尊贵无极。

若说起来,建元皇帝成渠是个铁血的帝王。

当年打下天朝这座江山之时,皇帝尚不足四十岁。那时,手握兵权的新帝野心勃勃,方才当政,对所有不满其统治者,一律铁腕**,从不手软。虽说残酷,却也让百废待兴的天朝在短短十年内稳定了下来,得以发展。如今十年过去,天朝已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之象。

太子成郢出生在他尚未建业,仍在益州任参军之时。添了个儿子虽说得意,可终究只是因成家有后而起的骄傲罢了。

而十三年前,长信长公主的出生,却成为已是关中将军的成渠野心滋生,争夺皇位的最大推动者。那时,他手握无数城池,人心齐整,威望益隆,正是最得意的时候。既然已有了个儿子,便想着,若是能再有个女儿,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更加上那时还是将军夫人的阳皇后肚子争气,十月怀胎临盆的那一夜,天上月华似水、圆如银盘,更是三星抱月、百鸟出巢,颇有星月齐辉、真凤临世之意。

便有幕僚直言,此乃天降真凤之吉兆。果不其然,阳皇后生的就是个女儿。

成渠喜不自禁。

一年后,成渠建立天朝,登基称帝,并御赐当时小名凤凰的长女“长信”二字,加封长公主尊号,仪同亲王;万华阁旁的承恩宫改名“长信宫”,长信宫里的曲台殿改为“凤凰殿”。

长信长公主——自出生起便注定了是一只千尊万贵,无人可及的凤凰。

但是她对待林安澜的态度却是让锦段不解的。不论如何尊贵,她也只是一个公主罢了,而林安澜却是堂堂太子妃,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女子。等建元皇帝不在了,成郢就算再疼爱她,也不过是兄长罢了,还真能当女儿似的宠她一生一世?

得罪了林安澜,难道她就不为自己的将来担心?

这时素红再次笑着入殿通禀:“太后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郑太后笑道:“快叫他进来!”说着问长信,“你到宣光殿见你父皇时,可见到你哥哥了?”

长信一改方才的清冷,弯起眉目,笑道:“见到了,但是没能与他说上两句话,父皇便要他去了广阳殿。”

郑太后笑,“看,还是疼你,这是巴巴的来找你的呢!”

正说着,成郢已到了殿中,面上的笑虽仍如往常一般温柔舒适,但却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急切。

“长信!”

长信自郑太后怀里挣脱出来,跳下去扑到成郢怀里,轻快地叫:“大哥!”

成郢笑着抱起娇俏的妹妹转了两圈,又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问:“可想大哥了?”

长信笑着点头,但眼珠却不自觉地往他身后望去。

殿门口除了垂手而立的宫女外,并无别的人影。

长信垂眸,掩了目中失望的神色。

成郢看得分明,却视若不见,拉了她的手打量着她,笑容柔软,“行宫生活果然不如宫中,竟瘦了这么多。”

第14章:该如何是好啊!

长信笑眯眯的,并不答话。

郑太后指着他们,笑着对敬妃道:“看看,果然是两个小没良心的!来了我的地方,竟是一齐无视我这个老太婆。别说一句话,就是连个眼神都不给我!”

敬妃赔笑,“太子殿下与长公主的感情好,又是隔了许久不见的。您呀,这回便原谅了他们吧!”

成郢与长信听了这话,双双来到郑太后面前,一人一边揽住了郑太后,笑着说些撒娇的话。又有敬妃等妃嫔陪着说笑,附和着成郢兄妹二人,逗得郑太后绷不住脸呵呵直笑,搂着两兄妹一口一个“小祖宗”,眼底溢满了发自真心的喜悦。

锦段冷眼瞧着林安澜,见她虽然嘴角带笑,但那敷了香粉的脸上难掩青白,嘴角的笑意并未延伸到眼底,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是一片清霜白雪,彻骨的冰冷。

长信长公主回宫,确实为这座看似死气沉沉的皇宫带来了喜气。当日,不光郑太后与成郢,就连平日严谨冷峻的建元皇帝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常见的笑容。

似乎除了椒房殿里的那个不近人情的木皇后之外,这整座皇宫里,不管是皇帝妃嫔还是内侍宫女,都在为长信的回宫而欣喜着。

一盏羊皮八角宫灯自东宫出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后花园的回廊,不紧不慢地往冷宫的方向走着。走在前面的那个人,虽沉默,却有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气质。内侍提着宫灯稍慢了他半步,八角宫灯映射出来的朦胧灯光,照在他月牙色绣金线的长衫上,晕开了几许朦胧的光晕。

他自偏僻的回廊穿过,避开了福明宫,往越来越荒凉之处走去。

走了近半个时辰,越过一处又一处的断瓦颓垣和华屋秋墟,一直走到一处朱漆斑驳的红色大门那里,才停下了脚步。望着那扇大门,他的眼睛里一瞬间微有迟疑和哀伤之色闪过,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罢了。

他稍稍后退了一步,身后的内侍便上前,握住了那扇大门上的铜环,轻轻叩了两下,随后又垂手退回了那人身后。

过了不多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张如这朱漆大门一般,透出了岁月斑驳的苍老的脸。

看到门外立着的人,白头的嬷嬷并未露出惊讶的神情,只是忙开了门,跑到石阶下躬身见礼,恭敬地道:“太子殿下。”

成郢上前一步,扶了那嬷嬷,道:“兰嬷嬷近来可好?”

兰嬷嬷随着成郢的力道起身,微笑道:“劳太子殿下记挂了,奴婢很好。娘娘近日也很好,已经不太往外面跑了,只是总惦记着太子殿下和长公主殿下,时常一个人落泪……”

成郢面色微黯,轻声叹息。

兰嬷嬷随他叹了口气,道:“这里人虽不多,眼睛却不少。殿下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成郢点了点头,举步走进朱漆大门。

在八角宫灯的照映下,里面并不若外面一般残垣枯井的模样,收拾得很是整洁,连杂草都除得干干净净。只是院子里摞着的一排又一排的马桶,和空气中散不去的恶臭在提醒着所有到来的人,这是一处怎样的所在。

成郢站住脚,看着那一排排一人多高的马桶,半晌不语。

兰嬷嬷也不催他,平平静静地站在他身旁,任由他看着那些马桶,思之量之,愤恨不平。不出言宽慰,亦不火上浇油。只让他看到最真实的。

“娘娘已经不摔马桶啦,有时稍清醒一些,还帮着奴婢一起洗。”

成郢看了兰嬷嬷一眼,微微浅笑,“多亏了有嬷嬷在我母亲身旁,我和长信才能放心一些。”

兰嬷嬷忙道:“殿下这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娘娘的人,不论为娘娘做什么,就算是出生入死,都是奴婢心甘情愿的,何况只是洗马桶。”

成郢微叹,举步走向灯光昏黄的正屋。

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个枯骨如柴的女子,灯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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