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信不过吗?”
皇帝的表情终于因郑太后的话而微微松动,缓了缓语气,轻声道:“母亲说什么便是什么,儿子岂会信不过母亲。是儿子多虑了。”最后看了一眼李夜茗,“此事便由母亲做主安排吧!”
锦段一直垂首与李夜茗一道跪伏在地,听着皇帝与太后的对话,心中疑窦丛生:夜茗究竟长得像谁,竟然能让向来冷峻的皇帝陛下颜色大变?连郑太后也觉得她面善,她到底像谁?
突然间,她想起郑太后在锦家时,对锦氏夫妻说过的那一句话:“这个孩子面善,不要说你喜欢,就是我也喜欢呢!”还有锦氏夫妻那僵硬的表情。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夜茗……懵懂无知的夜茗又怎么会被牵扯进来?
锦段又想起崔氏对她说过的话:“被人利用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明知是错,却仍要助纣为虐,不肯回头。”
利用?谁利用了谁?她与夜茗无权无势,不过是两个山村孤女,有什么可被人利用的?又有什么值得被人利用的?或许是因为她们的长相?还是从最初的开始,这其实就是一场阴谋?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皇帝离开,她仍旧怔怔地跪在地上,思之量之,想不明白。
“起来吧。”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抚慰人心的舒适感。
锦段抬头,看到成郢近在咫尺的脸,对着她微微浅笑。她怔怔然不知今夕何夕,脑子里所思所想的那些东西悄然退去。对着这样的笑容,似乎有一朵花在心底无声无息地绽放了。从心底到嘴角、眉端,若有暗香浮动。
她动了动嘴角,回他一抹浅浅的笑。
错眼间,却看到面前的榻上已经没有了人,皇帝与郑太后都已离开。
笑容隐退,她错愕地张了张嘴,看向身边,夜茗仍旧跪在她身旁,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墨染一般漆黑的眼珠正眨也不眨地望着蹲在她们面前的成郢。
隐去错愕,锦段又忍不住微笑。果然,太子成郢的温柔无人可敌,这样一个让人望之便忍不住舒展眉目的男子,谁不喜爱?
成郢自然也注意到了李夜茗的眼神,他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我叫你夜茗,好不好?”
李夜茗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点头。
成郢弯起嘴角,温润浅笑,伸手轻轻抚了抚她乌黑的头发。
那样温柔至极的轻抚,让李夜茗放松了心神,动了动嘴角,终于展颜。
仅仅过了一日,宫里便开始传言:太后娘娘自锦家带入宫中的姑娘,长了一双让皇上觉得面善的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究竟像谁,却没有人敢说出来。
众人讳莫如深。
锦段很是紧张,悄悄拉了李夜茗,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却始终看不明白这双眼睛究竟长得像谁。皇帝的失态到底为哪般?连皇帝的失态都敢胡乱传言,这些宫人难道就不怕吗?
“夜茗,你告诉我,在锦家可有人说过你长得像谁?”
李夜茗想了想,道:“没有……就是锦夫人初时不喜爱我,后来也慢慢地待我好了。”
锦段问:“锦夫人为何不喜爱你?”
李夜茗先是摇头,后来想了想,又道:“我们本是穷人家的女儿,却要到他们家中去累他们照料,她心中不喜欢,也是应该的吧?”
锦段摇头,没有这样简单。连郑太后都说夜茗面善,可到底像谁,却没人愿意说出来。能让皇帝变色的人,究竟是谁呢?
李夜茗很是担心,拉了拉她的衣袖,问:“姐姐……是不是我闯了祸了?他们会不会为难姐姐?”
锦段知道李夜茗初入宫,心中忐忑,唯恐给她添了祸事。含章殿里皇帝的那一番失态已经让她对这座皇宫心生恐惧了。她急忙安慰道:“没有的事!我头上顶的是锦家大小姐的名头,又是要送去太子……”她抿了抿嘴角,稍有停顿,“何况还有太后娘娘的宠爱。就算各个宫里的娘娘见到我,都是要给几分颜面的,谁也不会为难我。你也是,我定然不许旁人欺负你!”
李夜茗细细牵动嘴角,露出欢愉的笑容,“有姐姐在,我什么都不怕!”
望着妹妹的笑容,自入宫起,锦段第一次露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之色。漫漫皇宫路,不管有多难走,至少她们两姐妹是在一起的,是可以相互照顾的……不管路有多难走,至少妹妹是在她身边的,她起码还有个依靠。只要妹妹好,她就什么都不怕!只要能保护妹妹,她就什么都愿意做!
就如同……为了妹妹,她情愿李代桃僵入宫;为了妹妹,她情愿献出自己的忠心去服侍太子一样。
想了想,锦段又嘱咐了李夜茗几句:“我与你不能在同一个宫里,以后你要好好跟着素青、素红两位姐姐学规矩,要懂得看旁人的眉眼高低,万不可惹太后娘娘生气……”
她一边说,李夜茗一边重重地点头,将她的一字一句,都仔仔细细地记在了心里。
锦段心疼地抚了抚妹妹的额头,轻声道:“你放心,姐姐总能护着你的。”
如今锦家已然放弃了她,她便要努力抓牢郑太后,否则一旦失去太后的庇护,她与妹妹将在宫中寸步难行。太子良娣是吗?太后既然有心,只要那个位置能让她与妹妹过得更好,那她便说什么也要得到良娣之位!
但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先确定,郑太后是如何安排妹妹的。是留在眼前侍奉?还是要她去做杂役?她虽没有与郑太后讨价还价的资格,但至少可以打点好福明宫里的每一个内侍宫女,以求让妹妹不受任何人欺负。
只是她没有想到,在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安排的时候,木皇后突然觐见郑太后。
“皇后可有事?”郑太后笑问。
木皇后微微欠身,淡淡地道:“只是听闻太后自太尉府带了个孩子入宫,想看一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皇后是向来不喜过问这些的。怎么?皇后对那个从锦家来的孩子不放心?”郑太后再问。
木皇后道:“听闻她有一双让皇上惊讶的眼睛。本宫好奇,也想看一看这究竟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郑太后笑眯眯地说:“既然如此,就叫了那个孩子过来吧,给皇后看看。”
锦段带着妹妹进入含章殿,当她第一眼看到木皇后时,一颗心便高高地提了起来。
对于木皇后,只要想到她,想到那个阴沉冰冷的椒房殿,锦段总是不自觉地心生恐惧。
“这就是那个孩子,叫……叫李夜茗是吧?”郑太后转向锦段,“说是崔氏怜惜这孩子的身世可怜,便收作养女,养在了身边。算起来,也是锦段的妹妹了。”
锦段忙暗中扯了扯李夜茗的衣摆,要她见礼。李夜茗明白姐姐的意思,老老实实地伏在地上,向郑太后与木皇后叩拜。有了那日抬头**皇帝引来的事端,她吃了教训,不敢随便抬头。
木皇后冷眼望着两姐妹跪伏在地上不敢起身的样子,一双带着寒芒的丹凤眼先在锦段身上打了个转,而后便转向了李夜茗。
锦段的一颗心跳到了嗓子眼儿。夜茗不比她,她自记事起便将夜茗带在身边,自小护着她,照顾她,比她们的亲生母亲更为上心。这便养成了夜茗凡事最爱依赖她的习性,夜茗又生来胆子极小,最受不得惊吓。
这样的木皇后,锦段想想都觉得恐惧,胆小的夜茗又怎会不害怕?
“抬起头来。”木皇后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极是冷漠。
锦段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木皇后的眼睛仍旧盯在妹妹李夜茗的身上。很显然,那句话是对李夜茗说的。
锦段侧头去看身边的李夜茗,却见她依然埋首不动,似乎并不以为木皇后是在说她。锦段虽不求李夜茗会讨木皇后的欢心,但也害怕妹妹在一开始就如她一般惹木皇后不喜,日后担惊受怕,便忙扯了扯李夜茗的衣摆,小声提醒她:“皇后娘娘在与你说话。”
李夜茗茫然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锦段一直留心木皇后的反应,见她垂着眼睛盯着李夜茗看,面上仍旧是一派冷漠,不言不语,一动不动。眼前的李夜茗在她的眼里,就如同这殿中一桌一椅的摆设一般,无丝毫意义。
锦段吊在嗓子眼儿的那颗心悄然落回了原处,放松下心神,缓缓垂下眼睫。但就在眼光自木皇后的脸上往下移的那一刹,她似乎看到了木皇后交握着放在腿上的双手在微微地发抖!
发抖?为什么?!
第13章:感激不尽!
她飞快地抬眼,再次看向木皇后的脸。
修长入鬓的柳眉,眼尾上翘的丹凤眼,秀丽笔挺的鼻子,微微泛白的薄唇,肤色白皙中微透着些冷意。这样精致的眉目,却有着不兴波澜,满是冷漠的眼珠,宛如入定一般,冷冷地盯着李夜茗。依旧是那日在椒房殿时的样子,似乎连冰冷的程度都与那日相同。
可是为什么,她的手在抖?
锦段再次看向她的手,却见那瘦骨嶙峋的手指安安静静地交握在一起,一动不动。
今日的木皇后与平日无异,虽然终究懂得在含章殿里收敛了她的阴沉,带上了皇后该有的娴雅端庄,但却仍旧改不了其骨子里的冷。
足以引起皇帝失态的李夜茗,似乎也并未能够让她动一动眉峰。
难道方才,只是她看错了?
“看皇后的样子,似乎是喜欢这个孩子?”郑太后一如既往的慈蔼,大有只要木皇后喜欢,她便将李夜茗送到椒房殿的意思。
似乎一切又回到了锦段第一次见木皇后时的样子。也是在这含章殿里,她一动不敢动地跪着,听郑太后和木皇后慢条斯理地决定着她的去留,丝毫由不得她同意或不同意。
只是今日被选择的人变成了她的妹妹,她跪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她们决定她往后的命运。
“若太后愿意赏赐,臣妾感激不尽。”
锦段如遭雷击。
木皇后她……竟然真的开口讨人!虽不改冰冷,但她确确实实放低了姿态,亲口向郑太后索要了。怎么会?怎么可能?她分明是一副对夜茗不感兴趣的样子!又怎么会突然讨了夜茗去椒房殿?
锦段转头去看李夜茗,她面带茫然,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为什么……会这样?
郑太后依旧笑呵呵的,一副极为高兴的样子,“难得你开口向我讨东西,不就是个孩子,你带去椒房殿便是。”稍顿,“我本是有些担心,这个孩子没学过宫中的规矩,想着让她与宫中的教习嬷嬷们去学学规矩。难得她讨你欢心,一切便由你做主吧!”
木皇后起身,低眉欠身,“谢太后赏赐。”
李夜茗转头看着锦段,却见她目瞪口呆,十分惊恐的模样。忍不住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唤:“姐姐?”
锦段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李夜茗的手,看向木皇后,却见她一双丹凤眼低垂,径自喝茶。她心头一动,猛然转头看向身旁满目担忧的李夜茗。
两双十分相像的凤目,只不过是一双冰冷,一双无措。
郑太后说的面善,皇帝的惊讶,宫人们明知似谁,却讳莫如深,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郑太后轻笑着开口:“真是傻孩子,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李夜茗茫然谢恩。
锦段转向郑太后,看她仍旧是满面慈爱,笑意盈盈。
第一眼就看到夜茗有双与木皇后一模一样的凤目,却仍旧将夜茗带进了宫里,带到了皇帝面前。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与她的约定?
木皇后要夜茗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因为那双凤目?
不管锦段和李夜茗的意愿如何,木皇后一句话,李夜茗便入了椒房殿。
锦段在李夜茗到椒房殿的当夜偷偷去过一次椒房殿,却没能如愿见到李夜茗。听殿中洒扫的小宫女说,自从木皇后带着李夜茗进了椒房殿,就没有见她们出来过。
锦段忧心忡忡,但又不能真冲到椒房殿里去找妹妹。
“太后娘娘,我……我妹妹……”她跪到郑太后面前,想求她重新召回李夜茗。心知无用,却还是想要试一试。
郑太后淡淡地道:“多少人求着到椒房殿去侍奉都难以如愿,皇后既然看上了那个孩子,就是她的造化,是皇后给她的恩宠。你要心存感激才是。要知道,椒房殿可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可……可是……”可是木皇后喜怒无常,妹妹胆子又小,她怎舍得妹妹待在椒房殿那样死气沉沉的地方。
“可是什么?”郑太后靠在攒金丝弹花软枕上微微眯着眼,珊瑚嵌珠玉福寿护甲轻轻地敲着几上印着数点红梅的瓷盏,发出哒哒的碰瓷声,语气里带了些漫不经心,“锦段,现在的你太过弱小,你不曾让我看到过你的有用之处,所以你没有资格与我讲‘可是’这两个字。如今你应该待的地方,就是我脚下的这一寸土地。虽说顶着锦家大小姐的名头,宫女内侍们不敢欺辱你,但只要我不愿再帮你了,你便什么都没有了。你连自己都护不住,又何谈你的妹妹?”
锦段双唇泛白,拇指死死地扣进掌心里。
郑太后说的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