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之下小鱼儿反倒显得自在:“我还没吃饭呢?不介意多我一个吧?”这话问的是灵猫,可他看着的却是一旁面色苍白到近乎于透明的人。
可惜在那人除了一开始的一眼,便没了后文,甚至连一句问候都不曾有。小鱼儿目有惊讶,可也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拿着筷子先吃了:“唉……狄少洛,老天都帮着你,我又怎么能赢。”
这话他说的是肺腑之言。
灵猫原是想问他什么时候来琉城的,但话却被小鱼儿先一步截住了:“吃饭,吃好了再说。”
只是饭后收拾好东西的灵猫回到卧室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将狄少洛抱上床的小鱼儿,见他一直愣愣地看着又睡过去的人,怕他担忧所以开口道:“不用担心,只是睡着了。”
她没有上前为他整理被角,也没有为他卸去竖起的发冠。
小鱼儿问:“他会一直这样吗?不认得我,也不认得你。”
灵猫一愣摇了头:“他现在在恢复,只是暂时记不得。”
“那我就放心了。”
灵猫不明白他这忽然一句。但小鱼儿后就转了身,目光中一样只有她的倒影:“我可不想你一直照顾一个半梦半醒的人。”
“小鱼儿……”
“本来是打算不来了的,可还是没忍住。没忍住就算了吧,想着悄悄再回去,可不来和你道个别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他笑得就像她刚认识他的时候一样。
“小鱼儿,是我……”
“别再说对不起,你也知道我是怕极了你说这话,不是之前就说明白了吗?我们回到从前,回到像在西北战场上厮杀的时候一般,你是少将,我是偏将,至于狄少洛——就还做他的副帅。我们回到那个时候就行。你知道的,我说话从来不随便的,说了就算话。”
灵猫眉眼中含了泪。
小鱼儿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就仿佛这一抱便是永别,便是再没有以后。
告别?这一别别的就是满腔子的爱,别的就是他全部的情:“灵猫,记着,没什么亏欠,从来都没有,就像你对狄少洛一样,我也是以如是的心对你,就像你永远不会觉得对狄少洛好是难过是悲伤,就像你从不希望他对你有亏欠一样,我都是如是。
说放掉你我不伤心,我知道你绝对不信,我也承认有天大的不舍,可我也真的是想明白了,想明白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我喜欢你,希望你快乐,可若我的喜欢让你不快乐,那这爱……不要也罢了。你与我注定无果,你的救赎是狄少洛,我的救赎是你,所以,只有你好,你好了我才能真的也好了。
所以,为了我能好,你也要努力好起来,这是解开我们三人唯一的结,唯一的。”
感受着肩膀处晕染而开的湿热,小鱼儿将怀中的人抱得越发的紧,放手了,终还是真的放了手。
多少的波折许就只有天地可知道。只有天地可知在他得知狄少洛病危时心中是怎样的挣扎,他可以将信件藏起,可他却还是将消息告诉了她,还是将她送走了。
因为他知道他所爱之人心之所系是谁。
当他知道狄少洛亡故之时又是怎样的快马加鞭,又是怎样的担心他心之所念之人挺不过去。在耳际只有呼啸的风声只有马蹄之声时他又是怎样发誓这一次定永生不放手,再也不放手,因为这是天意,天让他们在一起。
琉城皇宫素孝,他看着她狰狞,看着她疯狂,看着她将自己封锁在过去里,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失了自己,他有多少次想要抱着她,护着她,可他更知道他不该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该给她时间去抓住她爱的人留下的最后温暖。
但是,老天总是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什么是求不得,什么是命该如此,狄少洛活了。
他如何不认?又如何还舍得他自己成为他所爱之人的阻碍?
放手了就是放手了,放了一次,放了两次,放了三次……那就注定还会有更多次,这无休止的循环也不过是三个人的伤。
又是何必,何必。
小鱼儿在岳翎山又住了两日后才离开,临走的时候灵猫没哭,而后她听到前方传来了独属于小鱼儿的声音,他喊:“灵猫,回头我还会再来的!”
她不断向他挥手,告诉他:“好,我等着!”
我等着,一句我等着散落在了春天的土地,明天,明年一定是能收获很好的花朵不是?
所以当两个寒冬腊月过春暖花又开时,灵猫当真迎来了开的最美的花。
那些花几乎覆盖了整个岳翎山。
更有后人将一首小词传唱至整个炎云的大街小巷:藏廷泉水岳翎山,山中四季无花残,春到桃花开漫天,夏来勿忘与子兰,秋风送桂十里香,腊月梅如雪覆山。
岳翎山。
一座山清水秀,美如梦境的仙山。没有人知道它始于什么时候,只知道山体险峻,少有人去,直到有一年的春天忽然漫山皆开便了桃花,山下的人家几乎户户屋檐落飞花,那一胜景甚至惊动了帝都内的皇庭。
当然有好事者仗着自身武艺上了山,可下山后却只言:“此处所居非凡,必是九天玄又玄”这话来的诡异,可却更让人疑惑。
就在百姓都在猜测这漫山桃花是怎么回事之时,越发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桃花落尽这本平松的岳翎山竟然又开满了颜色不一的各色香花,有紫有蓝有六月雪,夜半十分昙花胜景更是耀眼。夏天完了还不算秋天十里金桂香,冬天腊月梅如雪覆山。如此下来,当真是不惊动众人都难。
这山上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疑惑自然就有解疑者,有怕事的当然也就会有不怕的,所以岳翎山上开始有了访客。只是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上去的人不但没给众人解惑,却越发让这山变成了不可轻易踏入的地界。
有人说这山深处有楼阁屋宇竹林精舍,有男女一对璧人。男如天上仙,女如花间灵。有人说此是世外高人,因有人在此见过天下第一医邪医小郎君。有人说此处为皇家之地,因为曾有人在此处见过如今已经是掌管兵马贵如亲王的狄家二公子,更有人说见过帝王且不止炎云国的皇帝。
如此,越闹越热闹,只是没人知道,里面的人其实也闹心。尤其是此间的女主人,她明明只是想着山间惬意的,这下好了。
说到此她就不得不怨恨那一帮子总给她找事的人!
她高高兴兴和自己心爱的男人玩了些欢快的事,种了半山的桃树却有人不长眼色一定不让人消停,说什么:“桃花半山算什么景,算什么情深,不如来个漫山桃花真切。人不都说景印人心吗?”
闻听此言她能如何?不把满山都种上桃花她都睡不着觉!所以狠劲儿上来的某只猫大笔一挥家书一封,什么也不要,就一句:哥,我要桃树,明年春天就能看到花的桃树。
不用言说,那一年没人知道为何整个炎云的桃树如此吃香。
美美拉着自己心仪男人看桃花的姑娘不知道,这一闹算是把事情闹大了,满城言谈皆桃花。当今帝王心中高兴,也来了个大笔一提休书一封外带花农百人直达岳翎山,信中内容极为简单:“既然春天有桃花,夏天也不能太单调了。”
很好,这五颜六色七彩如虹的景致算是又有了。灵猫以为这该算是完事了,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趁着好天出来溜达闲到不能再闲的西北霸主辛泽又发神经玩起了离国私访游离的勾当。
在喝着茶的空档就来了句:“记得第一次来大安的时候闻着你们这一种叫桂花的树极为香,我也试着在我那边种过,可惜,她似乎相当忠君爱国,到了我那便败了。想着心里就不痛快,我看着你这地界比较大,有了桃树有了狄彦清那杂七杂八的野花野草,应该也不介意多些个桂花树。”
于是这山上有了大片大片的桂树。当然原本只有一座竹林精舍的岳翎山上又多了坐亭台楼阁,上书:“辛泽居”
任性?这何止是任性?!
所以堂堂大将军又是亲王的狄云志来了之后无论怎么看怎么都不痛快,扯嗓子就是一句:“来人,给本王在旁边再建一个不比此差的楼阁,牌匾就挂:凌云阁。还有,之前没走的花农也都别走了,赶紧忙起来,我们少洛喜欢梅花,这里怎么能没有梅花?!”
当然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当真没看见自己的妹子灵猫眉眼抖了多少下。
这四季不败的花花草草,看得那说好还要再来做客的赫连文德小鱼儿该如何是好?尤其是灵猫用一种极为危险的神色审视着他的时候,他只能老实把话都咽了下去。
最后只说:“我以后总是要常来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居所,该也不能单单没有我的不是。”灵猫点头,可她当真不知道这一点头自己家就又多了一座楼阁:“灵鱼坊”外加一座高大的门楣。
这是啥情况?
没情况,按小鱼儿的话来说就是:好歹也是个家,总该有个名字。
灵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是她的地界又多了建筑的事被暂且忽略,一门心思全落在了给自己的家起名字这档上。足足下了两日的功夫才算拍了大腿板上钉钉,执剑飞身,于那大石而成的门楣上写了“极乐”俩字。
写完了,便可劲儿的点头:“好,好……漂亮,这字,这名字……响亮!”
可她忘记了,这么闹腾下来,岳翎山算是彻底不消停了。
晨起,丢了手中的梳子,灵猫掐了腰:“狄少洛,咱们得想个法子,这天天的,上山的越来越多了。”
斜躺在小榻上的男人笑:“你不喜欢?不是日日抓的开心吗?”
“谁说的我开心了?我那是怕他们扰了你休息。”
“嗯,有你在我是不用担心夜间睡不好。”
榻上的人起身,眉如墨画,眼若明星,面如凝玉,腰系玉带,风神俊秀,虽多了些羸弱但顾盼之间端的是荡人心魄。他伸手随意折了瓶内一朵紫罗兰便将镜前女子的头轻轻摆正,边细致将那花插入她的发髻。
透过发丝,她能清晰的感受到独属于他的微凉。
“狄少洛,我帮你梳头发吧。”她看着自己头上多出的色泽,笑得两眼弯弯如同一只窝在阳光下安逸的笑猫。
他点头。
然后一只本不痛快的猫便开始捏着梳子一下又一下熟练理着她喜欢的人向上的发。两年来她时常都会为他梳头,她还记得他第一次用一双充满情思的眸子看着她并喊着她的名字时,她就是正在为他梳头。
那时候她的泪染了他的发,他的发揉了她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忘记告诉大家,今天会完结,唉……也是醉了,原本是这一章就结束的,不过,大赠送,于是,今天还有一章,这一章才是最后的完结篇。
大概下午时候赠送。
亲们,看在今天双更,留言打分什么的,没冒泡的也多少冒泡吧,就当给作者的礼物。
二十多万这样的扑街点击,多少也给我一点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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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有尽,情无绝
看着眼前长色甚好的红白两色梅花,狄少洛弯身摘了一把,他记得很久以前她就总是会将梅花插在他看得见的地方,人人都知道他喜欢梅花,可唯独只有她为他插的梅花是红白两色。
他知道,她是为了陪着他。
“又想起什么了?”灵猫歪着头看身边发愣的人,眼睛里是满满的笑。
狄少洛伸手将那笑揽进自己怀中:“猫……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灵猫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乖顺躺好:“说说看,什么梦?”
“我梦到你穿着锦缎霞帔……可你拜的高堂却是我……”
灵猫一愣,但随后却又笑了:“是的,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内疚吗?”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就像他们都明白那并不是梦。
然后灵猫一个翻身而起,脸色变得严肃:“所以我不得不说你,咱们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怎么就没提一句娶我呢?这话一定要女孩子家说不成?”
他依旧看着她。
她将他抱在了怀里:“狄少洛,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一晚,灵猫没睡好,因为她知道有个男人一直一直都在用一双明亮的眼眸看着她,即便她没有睁眼,她也知道那里满满的都是亏欠。
这亏欠她觉得温暖,因为亏欠里也可以是满满的爱与在意,可以是永远的不离不弃。
她沉浸于这样的在意中,她迷恋在这样的相守中。
每个太阳的升起,她都能在睁开眼的那一刻看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微凉的唇瓣,他如玉的脸。
灵猫觉得自己是活在极乐中的,一片真正的极乐。
尤其当她执着的人忽然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