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如在西北时一样与部下商讨事仪,看着他安静地观阅归属各地寄来的折子,看他在廊下看梅,也看他在榻上喝茶。
她会在他累了之前就放一盏八分热的眉山云雾,他会在他轻咳的时候给他添暖,她也会在他要出门时将最厚的斗篷为他备好,她远远地看着,只要他用了她所准备的东西她就会高兴一整天。
有一次她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她清楚地看到他脸上因她而起的颜色,他眼中有惊讶,也有……伤感。
以前他答应过她要教她习字。
其实她是想让他知道她终于会写字了,还是漂亮的字,她还想告诉他,除了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外她还会背了很多诗。
她还想和他说他们可以坐在一起下棋了,她现在可以和他一起做很多很多风雅的事情。以前在西北约好要做的事情,她现在都会了。
她总和自己说:狄少洛,你看花,我就看看花的你,你写字我就看写字的你,你喝茶我就看喝我泡的茶的你,你冷了我就为你添衣,你若孤寂,我就在梁上陪着你。
简单,平实,仿佛什么也没变,仿佛又生活在了一起,一个屋檐,一个房间,一个世界。
所以灵猫开始了偷笑,她想,其实这样也挺好。
只是,她又错了,时间并不长她所要的简单竟然也被打破了。
灵猫端着自己最中意的手艺梅花羹如往常一样进了小阁,然而才要进去却被守在门前的付柏生拦住了,灵猫疑惑:“怎么了?”
付柏生并未说话,只是皱着一对墨眉,满脸的欲言又止。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偏在这个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相貌并不绝艳也非娇容,可就是不出色的五官拼接出来让人看着舒服。
她手中拿着一捧已经有些凋谢的梅花,那梅花灵猫是认得的,那是她前天才亲手摘的。
那姑娘见灵猫一直看着她,脚下快了几步走到近前后忙服了个身:“奴婢绿柚才从外边来,府里的主子有些并不识得,若有过处还忘莫怪。”
举止大方,并无丝毫的扭捏与趋炎,尤其一双眼眸中有的是清灵、随性,让人不得不觉得亲近。
“起来吧,没什么小姐所以不用多礼。”
绿柚起身但又见灵猫总盯着她手中的梅花看笑着解释道:“奴婢这是要去将这梅花埋了,公子自来喜欢白梅,所以每次房内将残的梅花奴婢都会将他们埋进土里。”
语落绿柚又服了个身:“奴婢这就不打扰了。”
她走了。
远远地,灵猫见她蹲在了梅林边挖土,然后细致的将那红白两色梅花都放进了土里,她双手合掌,灵猫不知道她在祈祷什么,更不知为何自己见到此情此景会心中难受。
付柏生见她始终怔愣开口喊了她:“少将。”
灵猫这才回了神,端着盛碗的漆盘笑了:“这姑娘长的挺好看。”她还当自己是在西北与他们谈天说地之时。只是这一句却愣了几个人。
“走了哦。”她摆手进了院子,看她隐隐的身影,曹明有些叹息:“其实,我觉得副帅,不是,是皇上与少将当真般配,怎么就……”
杨毅收了目光:“有些事我们不懂,但我相信皇上做什么都总有他的理由。”
谁也没有接话,就如那天他们心中的老大在亲眼看到先皇上驾崩后便失魂落魄立了一柱香时间一样。谁也没问,谁也没说话。
后来的后来他终于回了神,只说了一句话:“天下……可能要大变。”
再后来的后来他们追随的人竟然成了皇亲贵胄,而他们成了辅佐一代圣君的开国良将,这天下真的大变了。
副帅不再是副帅,而是帝王。
埋于公案之上的狄少洛发现房内多了一人时,灵猫已经来了有一会儿,看了眼她手中的梅花羹,狄少洛放了手中的朱笔:“你不用总做这些。”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话,而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这话:“那我应该做什么?”每到此时他都会沉默,然后她就可以笑着将碗端到他面前,好的时候她还会看到他喝上一口。
然而,这次她还没开口准备设计让他吃,那本应该在外面的丫头却回来了:“公子,绿柚又采的新鲜白梅,您看好看吗?”
她烂漫无拘束,全不像在外头时见人一般,她就如当年窝在这屋内跑来跑去的那只猫。
以前的以前她也总会这样由外跑向内跑向他,欢喜的喊一个公子,然后问他好吃吗?好看吗?喜欢吗?那公子总会笑得三分慵懒,三分轻佻,三分风雅,温暖如春。
那丫头显然没想到屋内还有一个人,连忙收了笑拘谨了起来,她的烂漫只给一个人。
这时狄少洛透过灵猫喊她:“绿柚。”声音如微风振箫,淡雅如兰。
那丫头欢喜上前,手里捧着的是开的甚好的白色梅花。
“绿柚,她是相府的三小姐。”
绿柚闻言连忙再次服身:“绿柚原先不知是三小姐,先在这里问安了。”她规矩可人,只是那一句三小姐却叫得灵猫生疼生疼。
灵猫不敢置信地看着风轻云淡坐于案前的男人,他不再轻易喊她灵猫,更不会唤她‘猫’他不再宠溺她,不再如以往一般碰触她,不再用温和修长的手掌抚摸她的发,而今他更用一个三小姐将她彻底推得更远。
绿柚不知这其中百转,她只连忙将手中的白梅安置在那总盛放红白两色梅花的瓶内,随后到了灵猫的近前接了她手中的汤碗:“三小姐,这些奴婢做就行,您坐下歇歇吧。”
她灵巧轻柔,一身浅浅地绯裙说不出的好看。
她将汤碗细致地放在狄少洛右手略靠上的地方,她将勺子半搁在碗边并不放进去,她将他批好的折子都理好放在另一侧的小案上,她又怕他冷多添了个汤婆子,她了解狄少洛的所有习性,她知他的一切喜恶,她理所应当的为他忙里忙外,而那公子也会回以谢意。
虽只是短暂,可她似乎一瞬间变成了另一只猫,另一只活在这屋里的猫。
灵猫只觉得一震的惊慌失措,她忽然有一种被驱逐的恍惚感,这里不再是只有他与她,这里现在没有她的存在,而她只存在于那段回不去的过去里,可她说她不要过去。
突然之间她不能呼吸,她不能思索,如果没有过去那他们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她不再是灵猫,而他也不再是狄少洛。
她害怕,她恐慌,她惊觉,她甚至觉得自己所有的脏腑都在微微地颤抖,逃离也罢,不愿面对也罢,灵猫跑了,跑出了那间屋子,也跑出了没有她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 果然,写文就是个需要动力的活,没有读者的作者无力码字,给力的读者就怕无力的作者。更新,更新,努力更新!!
☆、对峙
“公子……可是绿柚错了什么?”绿柚不明所以的看着忽然离开的小姐,又看着那只望着人离开的男人。有些什么呼之欲出,可她又不愿去想。
她的公子喜欢望着西北,她的公子总是在一个人坐着的时候想着一个遥远的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公子心中有一个美丽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住着一个美丽的姑娘,那个姑娘遥远而不可触及……
“与你无关。”狄少洛依旧清冷如烟,他执起了手边的汤匙,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是一碗梅花羹,那是他一再伤害的人为他而做。
可他却从来不知道其中味道,不管吃多少,他都永远不会知道它的味道。
“公子,奴婢再给您热一热吧。”
绿柚怕羹已凉他吃了伤身,可那公子却拒绝了。虽才来,但她已经发现,那公子总会对着不知是谁做的汤或者粥发证,而后全数吃下。
眼见着灵猫飞身而走,始终不离陪着她的小鱼儿心中不能再忍,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如今,他拼命爱着,守着,护着的人,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被另一个人作践。
愤怒,那是比他必须将她送回到大安时更令他感到撕扯的愤怒与疼痛。
他没来由的开始怀疑,他当初告诉她大安有变让她回来这一切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辛泽问他:“为何明明喜欢却还是要如此?”
他说:“这才是爱。”
可如今这爱却让他怒不可遏。
“鱼偏将!”葛振凯与付柏生上前拦住了明显面色狰狞要进入小筑院内的小鱼儿,如今的赫连部帝王。
在这里的众人,又有谁不知道他们三人的种种?
“在我还没把你打飞的时候让开。”
“我不能让。”
“好,那就不要让!”小鱼儿扬手以内力震开了身前的阻挡,葛振凯又如何是他的对手?只是他才要再上前却被付柏生拉住了,而这行为将一切看在眼中的杨毅与金钊等人都未曾有所表示。
没有人再动,有些话他们不能问却总该有个人问,总该有人做些什么……
凝香小筑的门是被踢开的,那震耳的声音宣示的是造成这一切之人的愤怒。
狄少洛不易察觉的以手按上了因震动而躁乱的胸腔,微皱着眉角调整了呼吸。
“公子……”绿柚面有慌乱,想要伸手查看他情况,只迎面而来的人却让她不得不本能将整个身子都护在了自家公子身前。
狄少洛放了手中的汤匙,吩咐她退开,绿柚无奈只能退到一侧,可她没想到她才退那进门就面色凶煞的男人竟然不由分说便一把抓了她公子的衣襟,将其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狄少洛,你别欺人太甚!”
小鱼儿怒喝,他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也爱到骨,入了心肺。他也像疯了似的想要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他也想永远都不分离。
可他不能,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将他喜欢的人送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只因为他爱的人爱另一个人入骨也入了心肺。
他看着她,一直一直都只能看着,只求能守着,但是!
“狄少洛,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狄少洛!”他吼,失了往昔的所有分寸,仿佛这样就能将手中的人喊醒,只是那被控的人却依旧的干净利落:“已经没有狄少洛了。”
小鱼儿不能自已,怒火烧灼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与理智将一切都化为灰烬,几乎本能的便是一拳而下,正正落在了狄少洛的面颊上,流下的是鲜红的血色,狰狞,刺目,嘲讽!
“你就是将这样的话和她说的吗?你简直混蛋!”
他要扬手一旁的绿柚不能不理会,只是才要上前便被盛怒中的人一把推开。小鱼儿如今眼中心中就只有一人,一个他想撕了却不能的人!
“理由,狄少洛给我一个不能接受她的理由!就因为如今你做了皇帝?就因为什么狗屁天下已经变了?不要和我说是因为这个!”
愤怒?也许更多是不甘罢了!
“狄少洛,因为一颗玖零夜明珠,我就得天天看着她来找你,说是生气,其实是想多见你,她因为不想你死,偷偷入了相府给你服断续丹,痴傻的掉进了权利的纷争中,她因你被追杀不能安生,可她没怨,她被众人包围,想着不是怎么逃跑而是怎么保全你而是觉得对不住你!你去西北她觉得连带了你所以也去西北,一个姑娘家天天和一群大老爷们睡大通铺,她为了你上战场,为了你建功立业,她什么都不要,她只求能和你呆在一起就行,即便你不知她是个女儿身也无所谓。你遇难她就舍命,你舍命她就陪你舍命。她只看你,只信你,只为你!”
“三年前你拒绝娶她,你可知她险些为你而死?我以为她会怒你怨你甚至恨你,可她还是信你,还是心里骨里都是你,即便后来她莫名其妙成了你的亲妹妹,她都还是只看你,只念你!”
“你因自己的所谓不得已就那么生生毁了她,你知道在西北的这些年她是怎么过的吗?你又知道她爱却不能爱又耻辱又愧疚又孤寂的心情吗?即便她失去了所有,可她还是觉得对不起你,因为她觉得是她的错,是她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是她把你拖下了水,让你和她一样万劫不复!”
“你去西北救你们的皇帝,你可又可知,她从得到消息的那天开始就日日到你必经的路上等,只为看你一眼!”
“你做什么她就偷偷跟着,远远看着,一个人哭着,你知道看着这一切的我又是如何过的吗?你混蛋,你何止混蛋!”小鱼儿咆哮,没人知道的她的苦可他都知道,因为她的每时每刻里都有一个他在守着爱着!
“狄少洛,既然不是亲兄妹你又为何不说,又为何让我觉得有了希望,又为何还是折磨她也折磨我!你知不知道,灵猫即便知道你是她兄长的时候也从不曾改变过对你的爱,你知不知道,她因为想和你活在过去里竟让自己学会了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