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猫向来急脾气,一听他这话,心里更是恼,在皇城他忌惮皇权这样也就算了,现在来了这西北,天高皇帝远的,他却还忌惮一个主帅,这让她怎么会不觉得憋屈:
“闹大?闹大了怎么了!这还有不准人生病的理了!怎么得了!就是病也是为西北驻军,也是为了大安病的,我还就要看看谁敢笑话了!”
“灵猫!咳咳咳……”手没拉住人,话也没说完,狄少洛却不禁因为情绪大动引的一震猛咳,本就躁动的心脉也打了鼓似的闹腾,却真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
灵猫也没想到前还好好的人,后脚就变了面色,也慌了起来,眼看着人似乎是不好,她又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好,只能扶着一动不敢动,一颗心乱了个七上八下:“喂,你别吓我!”
“我吓你干嘛,你这架势却是要吓我才是。”以内力顺了口气的狄少洛给人一种错觉,至少灵猫觉得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个瞬间变了脸色的男人并不是眼前的人。
“好了,好了,我不闹腾了,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先躺着别动。”
“倪少将,你也别太挂心,我们家公子就这样,不躺下待上两天他心里痒痒。”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出去才回的良竟,只是说出口的话,让人真心不待见。若是不知道,一定会疑惑,这该是个多不忠心的奴才?
有这一想的,也真是要让人喊一声冤枉了:“少将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就是那种吃苦当作吃补的主,你不让他把补药吃足了,他是谁的话也不听。
不让他大半夜去敌营,他理都不理,说什么他不去就要有别人去,他去不会死,别人却不一定;让他穿件厚实的斗篷,他说不方便,当贼当的太明目张胆;让他老实服药,他一定老实喝酒;让他老实休息,他一定偷空出去,你说,这样的要是都不病谁该病?”
这话说的是一句又一句的咬牙切齿,只恨不得好好教训一下那榻上的人,可这话落下,却出奇的缓了灵猫心中的惊慌,只觉得那良竟口中的狄少洛是她往昔所不知道却又那么熟悉鲜活的人,一个坐在桃花树上邀请贼喝酒的男人。
“狄少洛,听这一说,我也觉得你该!你把本猫我这个少将当什么了?还离不得你了怎么着?逞什么能?装出病来了也是你该受点教育!不听良竟的话,你还能听谁的话?!”
“少将,你说的话我就是爱听,要不怎么说倪少将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呢!三少爷要是能天天听我的话,哪能有这一出!”
这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声讨,躺在床上的狄少洛却越听越笑的无力,最后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良竟回来了,他就不担心灵猫闯下什么乱子,信号也应该发出去了吧……
上苍给了他一个黑夜,却也在夜晚为他点了几盏灯,那么可心,那么温暖……
小心照看着火炉的灵猫不时查看着榻上已经足足睡了一下午的男人情况如何,眼瞅着对方有一点动静,便会立刻上前。那谨慎小心不停的令良竟咋舌。
狄少洛自然不知道这些,可当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张放大数倍的女人脸时,他也不禁愣了一瞬。这一愣,反而将因为看到他醒来而异常高兴的猫吓着了:“狄少洛,狄少洛?”
底气十足的呼唤,也真真让榻上的人不得不叹息:“灵猫,是不是常会有人说你长的像个姑娘?”
睡了一下午的人,开口第一句却是这样的话,你让灵猫该怎么反映?
“有病吧你!说什么呢!”
“噗~~”这话骂的,你让良竟怎么不笑?一个是真的像个女子,另一个却也真的是有病。
“又当真了。”睡了一觉感觉好些了男人,慵懒的揉了揉眉角,并未仔细计较灵猫的反映。
“当真?你丫的,一个大男人天天被人说成是……是女人,你觉得我应该不计较吗!”这话吼的少了往昔的一些底气,可也算是震荡有力。至少狄少洛只觉得自己胸腔里那颗不定时的炸弹都有点忌惮的震颤了几下。
良竟是什么人?一见这情况,慌忙打断了两人弄不好还要继续下去的狼嚎鬼叫,盛了始终温在火架上的人参烫递了上去:“公子,这人参怎么也有些年头,喝了可以补补,病好的快。”
人参两个字一出,反倒是狄少洛疑惑了:“哪里来的人参?”
这下,不等良竟开口灵猫先回了一个干净利索:“偷的。”
“……”
“看什么看?我是贼你第一天知道啊?”
狄少洛能说自己不知道吗?一屋子衣服都没了,他可始终没敢忘记,伸手接了汤碗笑了:“兄台还是一直对人参充满了未知的执着。”
“屁话,没人告诉你人参是好东西吗?我那不叫执着,我那就是见着人参不偷心里痒痒。”只是不知道,江湖第一猫到底明不明白她的解释和人家说的其实是一个意思。自然,重点不在这里。
见狄少洛很是配合的喝了补品,灵猫也算得了些安慰,忙伸手又去探对方额头:“怎么还烫啊?”
话音一落,狄少洛也没忍住笑了:“这又不是神药,入口病就能安吗?”他这不笑还好,一笑灵猫算是脸长了,中毒更深了……
这一念过,某只猫便觉得更不好了。狄少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觉得眼前少年面色千奇百怪,灵动而有一种奇妙的吸引,似乎只要有这个人在,他的世界就会多上一些色彩。
他……也终究还只是一个人,一个说着要躲开一切,却又不舍放开,不想一个人走在漫漫黑夜的凡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凡人。
☆、都是命
只燃了一柄蜡烛的副帅军帐是昏暗的,伴着帐篷外不停呼啸的寒风,这熏着火炉的内帐却不知道要让多少人心里暖和。火,是西北居住的人最喜欢的东西,甚至是一种崇拜。
而那因为发热又睡过去的男人,谁也不曾想就在一个身影才靠近要将手放在他的臂弯上之时,竟然下一刻便猛然睁开了眼睛,一个反手,便制住了榻前的男人。
一切发生的都太过突然,连那趴在桌案上睡过去的良竟都根本还没有丝毫反映,可就在一连串动作过后身为副帅的男人又像忽然失了力气般躺回了床榻,胸腔起伏的速度也频繁了一些。
风长陵甩了甩手腕全然一副冷静模样:“都来了西北了,还夜不能好生安眠,如此警觉又是何必。”
“谁让……师姐总选人容易警觉的时候来。”话是说了,狄少洛却不免以手按上了那又开始纷乱的心脉。
风长陵没再说话栖身坐在了榻前,伸手搭脉却是轻车就熟,然,把了脉面上却也多了一层温火:“不打招呼就来了西北,你可想过师父心里记挂?这里苦寒,是你能呆的地方吗?”
一听师父两字,狄少洛不禁情动,在这个世界上他欠的人又何止是一个狄家:“师父他老人家……”
“你还记着师父就行,他老人家担心应该胜于生气。你也是,怎么现在才知道来找我?拖了那么久你是真不怕有个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一定不会有个什么?”
狄少洛闭了眼,心中忧思愧疚却也感激,暗自缓息:“师姐从到西北的第一日便不见了,也不曾来见我,便是不说,我也……大概猜到你去干什么了。”
“也不是我对你说教,你也不该那么轻率,心脉不好最忌发热,又不是这样不小心的人,何必明知还不爱惜自己。”收了搭脉的手,入怀掏了随身带着的行医用品,取了金针将烛火放到了自己手能碰到的地方消毒待用。
狄少洛却始终望着帐篷的顶部,面上是无喜无悲的寂静:“爱惜?好些事情我也找不到答案,人的心都太难操控,明明这样想却那样做,明明……”感受着金针没入体内穴道中的触感,狄少洛止了声息,那未完的话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明明不该存在,却又那么难以割舍,明明难以割舍,却又不得不舍,明明不得不舍,却还是贪恋却还是让自己的心和那么多人纠缠。
“我也疑惑,我若不来西北,你今日这般又要怎么办?”虽然说话,也并无明亮的灯火,可那风长陵却依旧手起手落自在而娴熟。
“呵……若师姐不来,我……许也就不会有如今这样了。”至少,她不来,那在他心中燃起豪情万丈的少年也就不会在,更不会有他如今坐下的十八骑。
“少洛,你必须记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都要‘不为求死,只为求生’,师父年进百岁日日寻你,后来收你为徒,悉心教导不遗余力,想尽办法为你周全盘算,只这一腔真心,你也不能辜负了,更不说那狄家……他们都只求你安好,若你一心只为将自己一身血脉枯骨葬在这西北,你让他们心何以安?便是你九泉下的父母……你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收拾好自己一应用品的风长陵起身离了床榻并未再看榻上的人,从他不打招呼的入了这西北,她又怎会猜不到他想要走哪一条路:
“原先你用的药因西北这边不好寻药材,再则,西北太寒药效也会受影响,这是我新配的一些药,自己记着好生照顾自己。”
眼看着风长陵离了帐篷,狄少洛一句话也没说,他又何尝不想,不想只求生,可……那个其实已经早就怀疑的人还能容他多久?
从皇后误以为他是那人的孩子,而动手要杀他甚至质问那人的时候,当那个人开始不说话只注视着他喊着另一个人名字的时候。
其实……有些秘密就已经不可能不被怀疑。之所以不能确定也不过是因为他真的是他亲眼见证着出生在狄家的男婴罢了,不过是因为,那人还留着一份执念没有放下。
不为求死,只为求生,这一句,对他又该是何其的难?
良竟说的话是对的,那娇养的公子就是自己作的,只要好生躺在床上几日就会没事,因为就在第二日早上灵猫火急火燎入了副帅军帐的时候,那穿着厚实披风的男人已经明显无任何大碍,连带的昨日晚间还火热的身子也恢复了常态,这足以让猫很是欢喜:
“狄少洛,我就说吧,人参就是好东西!”
闻声的公子自然没好意思打击她,只浅笑算是应了。眼见着自己心中的一块大石头好生安抚下去了,猫整个人自然也活调了起来。
小鱼儿有不爽快也只能跟着悻悻来看自己的敌人。只恨不得早些让灵猫为那人建功立业,早些还了所谓的亏欠,早些以此为口舌让灵猫没了理由留下,离了这西北。
当然他不知道,猫也很和他的意,他才想,后脚自己盼望的事情就发生了。发起人还就是他怎么看怎么顺眼的猫。
“你们也知道,那主帅明摆着有意要给咱副帅使脸子,不想让副帅脸上有光,这西北是个看本事说话的地方,我还就不信,他能有本事压制全军始终不知道我们副帅坐下的所有丰功伟绩。压了一次,他还能压第二次第三次!我还就不信邪了!”
一呼百应?暂时做不到,可她灵猫也算是个一说话坐下十八人都个个言听计从的主。
“少将有什么打算?我等也觉得元帅这般太过小气,大家为大安安宁镇守河山,像副帅这样的人才本就该带更多的兵扬我国威,怎能因私利压制屈才!”
“是啊,振开说的话我等都赞同,本来就是如此,之前是我们眼拙小看了副帅,幸而没悔恨一生,既然是帅才,就该在帅才的位置上!”
“对!”
越听越欢喜的猫,一拍大腿笑开了,怎么看下面的十几个大男人怎么可爱,完全忘记自己之前是不轻易沾染男人这种生物的主,仰脖子说道:“若大家没有意义,那我们就一起并肩作战,为我副帅建功立业,为我大安更多的兵将找一个好的主帅!”
灵猫又怎么会知道,这样一番下来却也真真将那人推上了风口浪尖上。狄少洛又怎么会知道,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那些只是他稍微善待了一些的士卒各个全力为他鞍前马后,抛头颅洒热血。
西北萨宁,大安的安西驻军之地,自从那兵将大赛而掀起的滚烫浪潮结束后便再无什么惊涛骇浪,人人如往昔一样的守边城,随时等待着不知何时会下达的军令,是攻打还是防守?是死还是活着回来?这就是他们的生活,一个士兵的日子。
谁又曾想,就在和往常一样的日子里,却掀起了让众人热血沸腾的消息,五十里内的所有敌军统帅皆被生擒,而这一切也才只是一个刚刚开始!
“副帅,西面右侧敌军守将生擒!”
“副帅,南侧六十里敌军守将生擒!”
然后便是,七十里,八十里……一步步扩张,就仿佛有一个神人降临在了大安守护的这片土地上,京都来的副帅,那个不起眼的副帅,就是他的帐下十九人一个又一个的送上着捷报与人质。
生擒,生擒,全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