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怎么想着要学认字了,以前爹爹一要教你,你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早就想给妍儿启蒙了,虽说女子重视女红,厨艺,管家之类,但能认识些字,腹有诗书气自华嘛,总是好的,婧儿便已经能自己看些浅显的读物了。只是这小丫头怎么转了性,主动提出认字来,倒让他有些吃惊。
原来是这样,顾雅妍有些赧然,“爹爹不是常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隔壁的狗子老叫女儿野丫头,女儿才不是呢,女儿就读书给他看,看他还怎么叫女儿野丫头,等女儿会读好多书以后,就可以叫他野小子了。爹爹,爹爹,以前是女儿不对,教教我嘛!”说着拉了拉顾仲平的衣袖。
顾仲安见女儿这番小儿作态,心下欢喜,俯身把女儿抱在膝上,“好,爹爹教你认字便是,咱们乖妞妞才不是野丫头。只是这认字读书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不能半途而废,你能吃苦,能坚持吗?”
顾雅妍望着顾仲安严肃又慈爱的脸庞,浓眉大眼,鼻梁高挺,气质温文儒雅,点头道:“嗯,我不怕吃苦,我能坚持。我要是不听话,爹爹就打我屁股,女儿最怕打屁股了,所以女儿会听爹爹的话,好好读书。”说着还装作皱眉,摸了摸了小屁股。
顾仲安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子,会心一笑,“那好吧,这可是妞妞说的哦,到时候别哭鼻子。”
父女俩嬉笑完,顾仲安便正式开始给顾雅妍讲学,“这通行的蒙养教本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千家诗》开始,然后再读《女儿经》、《教儿经》、《童蒙须知》、《声韵启蒙》,爹爹先教你念《三字经》。这《三字经》共有三百七十四句,爹爹每天教你二十句,然后再学二十个方块字,先在沙盘上练习。第二日,你要将这二十句背给爹爹听,一字不得错,还要把这二十个字全写出来,做不出来,就要打屁股的。”虽然是女孩,顾仲平的要求也很严格。
顾雅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启蒙读物都是一样的,不知道字相不相同?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意思是说,人生下来的时候自性都是圆满的,只是由于成长过程中,后天的学习环境不一样,性情也就有了善与恶及好与坏的差别。”顾仲安从书架上取了本《三字经》,开始细心教女儿从头念起。
字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繁体字,这就好,看来马上就能偷偷翻些史书,解答自己的疑虑了!只是识字时,自己得拿捏好尺度,不能表现得太聪颖,神童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如果长大后,学问反而没有以前在同龄之中突出了,人家就开始伤仲永啦,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啦!如果学问还是那么精进,人家可能就会给你冠个才女之名。
这可没什么好值得高兴的,要知道古代的那些大才女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作出《胡笳十八拍》的东汉才女蔡文姬流落塞外十二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故乡,后来虽然被曹操重金赎回,可又得忍受骨肉分离的痛苦。写出“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这等真知灼见的晚唐才女鱼玄机,婚姻也是不幸,面对无情的生活,她选择成了一名纵情的女道士。最后却因妒杀自己的侍婢,而被判处极刑。陆游的表妹兼妻子唐琬,虽然夫妻恩爱,但婆母不喜,还是被休回家,只留一首《钗头凤》(世情薄),便抑郁而终。还有能吟诗着文,明达吏事的上官婉儿,曾经是武则天的得力助手,可最后还是在险相万千的宫廷权力争斗里成为牺牲品,被李隆基诛杀。一代女词人李清照就更不用说了,“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此等出身与才华,晚年也是坎坷凄苦。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才女都没有好下场,这些女子的遭遇或多或少跟她们的时代背景和自身性格也有关系。不过,总的来说,在这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里,还是低调些好!可也不能进展太慢了,总是偷偷的看书,久了难免不会被发现。
顾雅妍面上认真的听着,心里实际在考虑自己的小心思,而一旁的顾仲平也快讲完了,“今天的最后一句,‘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是说仅仅是供养儿女吃穿,而不好好教育,是父亲的过错。只是教育,但不严格要求就是做老师的过错。听明白了吗?”
顾雅妍赶紧点点头,顾仲平见状便要求女儿跟着自己再念一遍,再解释给自己听,见没什么大的错处,才又开始教女儿习字来。“妞妞先看着爹爹如何在纸上起笔,你待会儿就照着这纸上的样子,在沙盘上练习。”顾仲平没有从最简单的字教起,而是选了刚才教的《三字经》前二十句中,比较好认的二十个字来。
第四章 妯娌
待顾仲安教完今天的内容,已经是巳时三刻了。李氏还没有回来,顾雅妍便跟着顾雅婧去灶间舂米择菜,准备午饭。
这时还没有碾米机,吃的米需要舂,也就是用棒槌砸谷子,把谷子壳砸掉,舂出来的壳就是米糠,剩下的米粒就是我们吃的白米。这可是个体力活,舂米时,用脚踏碓,碓头起落很是吃力。要舂白一臼米,最少要舂个三百来下,花费近半个时辰。李氏和顾雅妍姐妹俩每次都舂得大汗淋漓,喘气不已。
另外,顾雅妍还学会了如何掌握土灶的火候,用稻草或是捡的树枝扎成一个个小把子,也就是农村常用的柴火了。拉风箱和添柴火的频率配合好,才能够烧出武火温火,大火小火。听着简单,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灶口温度高,烟子重,很容易被烫到或是呛到,更别说还得一边拉风箱,一边添柴火了。
今天田间活少,顾大伯和妻子宋氏便提早回了家,让两个大儿子上山打柴去了。
宋氏见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心里就开始有些冒火,婆母应该还守着她的菜园子,可这李氏去哪了,哥哥嫂子干完活回家,也不知道出来迎迎,倒杯茶?
顾雅婧听见院里的响声,忙走出来瞧,见是大伯和婶娘回来了,忙迎上去,“大伯和婶娘回来了,我这就去给你们倒杯水,你们歇会儿,饭菜过会儿就好。”
“你娘呢?”宋氏见只有侄女出来,便问道。
“我娘去镇上给爹爹抓药了,一会儿就回来。”顾雅婧小心答道,没提绣活的事。要是婶娘知道娘亲还有工夫做绣活卖,肯定又要娘亲“帮”她给大伯堂兄们补衣服,纳鞋底,缝被子,总之,大伯一家的针线活又要全落到娘亲手里。
“抓什么药,现在还没回来?指不着就又回娘家了呢,以为自己还是官家小姐吗?田也不会种,连饭也做不好,她那些德啊言的,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宋氏愤愤道。
顾伯平见妻子越说越离谱,喝道:“你这婆娘,说什么呢,还不赶紧进屋去。”转头又和颜悦色的对顾雅婧说:“那就有劳侄女了,你婶娘瞎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顾雅婧忙称“不敢!”,转回灶间倒水去了。
顾伯平把宋氏拽进屋里。“你当着孩子的面。有没有点做长辈的样子?这么多年。还改不了你那小家子气。”
宋氏是顾老太太的远房亲戚,家里穷。兄弟姐妹一大堆。没钱给她办嫁妆。顾家先前是书香人家。中等富农。本不可能娶这么一个没嫁妆地媳妇。可当时,顾老太爷和儿子都病重,家道已经中落,顾夫人。也就是现在地顾老太太。见翁爹和丈夫病重。自己地大儿子伯平婚事一直没着落。试想。家世相当的人家谁会把闺女嫁给这个眼看就要没落的人家受苦呢?没法,顾夫人索性从娘家挑了个会持家的侄女,给自己当个助力。先把这家里地一担子事挑起来再说。
宋氏一听丈夫提起这成年往事。立马发作起来,“我小家子气?你们家就了不起了?不就是出了个穷举子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地,还得我养着呢。我嫁到你们家。任劳任怨。从早忙到晚,还给你们家添了三个儿子。续了香火,那李氏生了什么?不过生了俩赔钱货,还让你们宝贝似地供着。我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三个儿子,杰儿眼看到了成亲的年纪。可你问问,我托地媒婆都是怎么回地。好人家的闺女。我自是没那么大地心,可就是普通清白人家,人家都不干呢!一进门来。就得伺候这么一大家子。除了自己的婆母。小叔子,还有个举人娘子的婶婆。这还不算。俩小叔子要娶媳妇。还有俩小姑子得嫁人。要是我有闺女。也不愿意她受这委屈。况且连间像样的新房都没有。”说着尤不解恨。呜呜地哭了起来。
顾伯平听着妻子这么一噼里啪啦的,虽不中听,却是事实,也跟着沉默起来。这大儿子订不到好亲事,将来两个小的也会有影响。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不能闹着分家。把弟弟一家子都赶出去吧。
宋氏见丈夫不做声。继续道:“你们不就是瞧我没嫁妆,只知道欺负我这乡下老实人吗?你这没良心的。也不看看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地?我刚嫁来地那会儿,老太爷和翁爹都病着。家里的两百来亩良田卖到只剩如今的这十亩水田。二十亩旱地。要不是指着这点田糊口,只怕也得卖掉。没钱雇佣佃农。只好我俩自己种,起早贪黑,风吹雨打,日晒雨淋地。回到家,还得给一大家子做饭。洗衣服。伺候老地喝药。给小地喂奶,幸好婆母可怜,还帮着我点。不然,我只怕皮都不剩了。你还记不记得。生杰儿那会儿。头胎又是难产,流了那么多血,可过两天,我还不是得照样下地干活。我就是个没福气。命苦地!”
顾大伯最不喜宋氏这耍泼的模样,不耐烦道:“那你想怎么样?跟着我命苦,那你就给我滚回娘家去。”
宋氏一听,知道丈夫这是真生气了,过犹不及就不好了,遂把哭声压小了些,“我可没说跟着你命苦,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心疼三个儿子,你们顾家的香火可是要靠他们传递,你就忍心这么委屈自己的亲生儿子?”说罢,又低声呜咽起来。
顾大伯又沉默片刻,似是终下决心,道:“这事用不着你操心,我自有主张,你把家操持好就行了。”
宋氏低头抹泪,眼角却透漏出一丝得逞的亮光。待顾大伯出房门,又打了水,细细擦脸,抹上些脂粉,掩盖微微发红的眼圈。
李氏终于在午时二刻赶了回来,进门时额上还冒着细汗,顾老太自然把李氏又狠狠发作了一回,甚至连“不守妇道”这样严厉的话都说了出来。要知道,这如果坐实了,是要浸猪笼的啊!
不过这也算是正常的,顾老太基本上对这个媳妇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三天一小骂,五天一大罚。奇怪的是,随后进屋的宋氏,并没有如往常般附和婆母,只是在一旁冷冷的瞧着。
吃饭的时候,气氛也有些不同寻常,李氏虽然挨了婆母一顿说,但并没有任何哀怨的表情,这也很正常,在婆母面前,尤其丈夫也在跟前的时候,李氏一向都是谦卑有礼,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因此,在顾仲安的眼里,倒是很心疼妻子,感情的天平自然会有些偏向。可身为人子,不能言父母之不是,只好常常私下宽慰妻子了。
但是,李氏这次也没有如往常般迎合,而是自顾自的吃饭,还不时往俩闺女碗里夹菜,连婆母越来越频繁的冷眼也没理会,这太不符合李氏一惯警小慎微,察言观色的作风了。也是,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顾老太太这婆婆当得也太……
而宋氏则似乎跟这饭菜有仇似地,狠狠地撮着这个,捏着那个,要是平常,顾老太早就看不下去了,今天却什么也没说。顾雅婧埋头吃着碗里的饭,对其他的事情充耳不闻,顾雅妍则想着得尽快琢磨出点赚钱的营生来。
经济因素确实是影响家庭和谐的一个重要原因,可有的家庭,即使贫困,仍然能够相亲相爱,互相扶持,而有的却只会互相不满,心生怨怼。所以很多时候,活得好不好,并不是就单看谁能起到一手好牌,而是谁能将任何牌都打好,或者无论输赢,都能“不因胜利而骄纵,不因名节而倨傲,不因失利而沉沦,不因落后而浮躁。”
顾雅妍很想帮帮李氏,是否这婆媳真是天敌,她当时也为这个很伤了些脑筋。不过她的未来婆婆,主要是瞧不起自己,但是人家自诩“有文化有修养的人”,从来不会在明面上给顾雅妍难堪,顶多不怎么搭理她罢了。
可还没等顾雅妍想好怎样讨好未来婆婆,就发生了那件事,自然也没有讨好的必要了。
可这顾老太太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么不待见李氏?让本就没有什么斗争经验的顾雅妍很是犯难。
第五章 历史
不过,自那天后,全家人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家人还是如往常般过起日子来。
顾雅妍每天仍旧卯时之前起床,梳洗完毕,练套五禽戏,再去吃过早饭。大约辰时去爹爹的书房,先学《三字经》和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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