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同心一沉,一时无话。
没能逮住孟朝,是意料之中的,可是不能再放他跑了,这次在青茫山,一定要把他砍了。
这一回惊动了他,若再放虎归山,以后他只会行事更加谨慎,行藏更加难以寻到。
陛下得了线报,把自己派到江南来,可又叫孟朝跑了……
刘光同浑身一个激灵,只怕他也不用再回京了。
“烧山。”
太子像是没反应过来:“什么?”
刘光同目光灼灼:“三日,若三日内不能捉到孟朝,就烧山!”
太子浑身一震。
烧山啊……
“一旦放火烧山,此处连绵近十里,若火势蔓延,虽不至于伤及城中百姓,可也一定会惊动了百姓,”太子咬咬牙,摇了头,“这不是个好主意。”
刘光同心思转的极快,目光登时放在了桌上的那方端砚上。
他几步上前,捧砚在手:“殿下,这样的东西,宫中可有吗?”
太子啧一声:“你来问我?”
刘光同自然是不必问他的,于是接了话下去:“老坑的端砚,宫中不缺,可也不多。每年端州有了这样好的砚台,大多都进贡到了宫里去,这里怎么会有?咱们知道,这是搜刮来的,可是百姓不知道!”
太子看看他手里的砚,又看看他的脸:“你继续说。”
“青茫山当年发生的惨案,城中百姓本就以为是厉鬼作祟,此番咱们若真要放火烧山,也不必怕泄露了孟朝的事。便只说有邪祟之物在此,太子殿下有龙气护体,此番进山,伤了那畜生,他一怒之下,放火焚山,欲借此逃遁。这样一来,岂不两全其美吗?”刘光同一字一顿,说的极为认真。
太子沉默了下去。
刘光同说的,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假如说孟朝真的往深山里跑,只要烧山,他就活不下去,要么在山里等死,要么跑出来。
他们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了。
399:双层府邸
太子将心一横:“就依你的。”
刘光同听了此言,立时就松了一口气。
只要孟朝死,他只要孟朝死!
他二人便也没再此处多做逗留,吩咐了人留守这处府邸,一旦有异动,许他们先斩后奏,怕的不过是孟朝见人走了,再回到此处另谋后路罢了。
太子踏出府邸时,燕翕还黑着一张脸。
他一出门,自然看见了,可是却仍旧什么也没说,径直往戴融跟前去。
戴融见他出来,就知道大势已去,抿着唇犹豫了半天,突然开了口:“殿下,臣有话要说!”
太子冷冷的翻了他一眼:“现在有话说,太晚了吧?”
“不,”戴融倏尔跪正了,磕了好几个头,“你们抓不到孟朝的!”
他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心惊不已。
太子和刘光同是单纯为了这话,他们自认为谋划做的周全,如何还能抓不到孟朝?
可燕翕和崔旻,就是彻彻底底的震惊了。
他方才说抓不住谁?
二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眼中全是不解。
早就死了的人,怎么这时候会被人以这样的方式提及?
太子突然回过神时,才觉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看看燕翕,又看看崔旻,眼神一暗:“有什么话,回扬州府衙再说。”
他说罢,绕过戴融就往前走,路过崔旻身边时,拍了拍他:“你先带人回去,接上县主,挪到府衙去吧。”说完了,又觑了燕翕一回,眼珠子转了转,咳了一声,“你和崔大人一起去。”
燕翕脚步动了动,分明有话想问。
可太子已然负手而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燕翕一口气憋回心里,脸色就更难看了。
崔旻在旁边儿扯了他一把:“走吧,别愣着了。”
燕翕多少是带着不甘愿离开的,打从太子身边过时,他略带深意的看了太子一眼,终究一言不,同崔旻一道先回客栈去了。
他二人回到客栈也是近半个时辰后的事情。
薛成娇见他二人安然无恙的回来,便先松了口气,可是左右又不见太子和刘光同,一颗心就有提了起来:“怎么只有你们回来?”
燕翕脸色实在不好看,可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叫薛成娇揪心。
她有些慌,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两只手一抬,就抓在了崔旻宝蓝色的长袍袖子上:“可是出什么事了?太子殿下呢?”
崔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没事,殿下和刘公往府衙里去了,叫我们回来接你。”
薛成娇这才长出一口气:“没事就好,没出事就是万幸……”
燕桑听了吩咐,去收拾东西打包,这就要动身去府衙。
薛成娇这边又拉着崔旻问了好些话,也不过是些青茫山此行究竟如何的话。
有些崔旻能答,可有些却不知道如何回她。
就比如孟朝这个事儿,还比如那处孟府。
回来的路上崔旻才反应过来。
戴融不会无缘无故的说出孟朝来,那府邸姓孟,大约就是孟朝的府。
可孟朝为什么没死?
这实在是太过于诡异了。
薛成娇看他二人脸色都不大对,心里也就知道,此行青茫山,一定出了不得了的事情,只是崔旻不说,她就算再担心,也不好多问。
却说太子和刘光同领着人押着戴融一路回到府衙去,因事关孟朝,太子一进了府衙大堂,就屏退众人,独留下刘光同一个。
戴融跪在地上,头是低垂的。
府衙大堂的地面冰凉的很,戴融养尊处优这么多年,跪了没多久,便觉得膝盖处钻心的疼。
“说吧,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戴融这才抬起头来看上去,膝盖处还动了动:“臣说实话,殿下能饶臣一命吗?”
太子呵了一声:“戴融,你是在同孤讨价还价了?”
戴融忙道了一声不敢。
太子才不屑的觑他一眼:“你的命是留得还是留不得,都是父皇说了算的。你此时交代,或是不交代,依孤看来,所涉及的,不过是你家族亲眷的命而已。”
这话也不是吓唬戴融,他自个儿也明白这个理儿。
他窝藏孟朝这么多年,还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更有甚至,数年前青茫惨案,还是他一手策划并令人施行的。
他的这条命,泰半的留不住的。
可他此时老实交代,大约家族亲眷,还能逃过一死。
戴融捏紧了拳头,咬紧牙关,思忖再三,才坚定了心念,开了口:“殿下所见的孟府,不过是地上的孟府而已。”
太子顿了顿,刘光同显然也听的一怔。
刘光同往他跟前近两步:“什么意思?”
戴融深吸一口气:“那处府邸的地下,还有一处一模一样的。孟府中暗道入口有十来个,其实那不是暗道,是个地宫。”
“地宫?”太子反问了一声,“你的意思是说,孟朝这个住的地方,是地上一层,地下一层?”
戴融点点头:“当年也是怕有今日,所以在建的时候,就想出了这么个主意。孟公……”他一句孟公出口,太子眼神就变了,他忙改了口,“孟朝说,有了地下的府,便是地上的府为人所查,他只要躲到下面去,有吃有喝,一样不会有事。而且……”
后面的话,估计是说了会惹恼这位储君,戴融心有余悸,就没敢再说。
旁边儿刘光同却接上了话:“而且他这处府邸占地不少,等于说他躲到地下去,咱们想找到他,就得地上地下一起派人开始仔细的搜查,且要同时进行。若不然搜查了一处再换一处,他大可以四处游走,很难抓到他,是也不是?”
果然,太子听完后,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
戴融在这种眼神下,心惊肉跳的点了点头:“所以臣才说,抓不到他的。”
好一个孟朝!好一个孟府!
孟朝可真是聪明的厉害,想出地下府邸的法子来……
大堂之中静默的可怕。
许久后,太子才冷然问戴融:“那个府邸,是你设计建的,还是孟朝自己?”
“是他自己,”戴融赶忙回话,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后来臣想过,他应该也不是那么信任臣,怕有朝一日臣出卖了他,将府邸的图纸画出来,他就成了瓮中之鳖了。”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来,便嗳了一声,“不过臣倒是知晓,府中出了大门之外,是没有同外外头的路的。”
400:关心则乱
太子神色稍稍舒缓了一些。
可很快就又凝重下去。
即便是没有通往府外的路,那又如何呢?
太子黑着一张脸,挥挥手,打发人将戴融带下去暂且看管起来。
刘光同侧侧身,对上拱手一礼:“看来殿下还没乱了心神。”
太子斜他一眼:“我有皇明钦使,可他也是四品知府,孟朝的事情,不能给外人知晓,如果此时将他收押,名不正言不顺,来日御史言官参我,父皇也不能说什么。”
刘光同颔首点头。
这位殿下心思深沉,做事所求的一向是周全二字。
适才他还担心,若是殿下一个耐不住,这就将戴融收押,他还少不得要苦劝一番,眼下看来……
“是奴才多虑了,殿下一向稳重的很。”
太子冲他摆摆手:“高帽就不要戴了,说说孟朝的事情,怎么办?”
这件事情知道的太过于突然,饶是刘光同,也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还是不敌孟朝的那份心思的。
双层的府邸,上上下下若要一齐一处不落的去搜查,不动用个千八百号的人,只怕是难得很。
可要是漏下任何一处,孟朝只要藏身那里,就能躲过去。
再说了,府邸的构造图不在戴融手里,他们这些人,并不知道那府邸中到底还有没有别的暗室机关,又或是能藏人的地方。
孟朝连双层的府邸这样的法子都想到了,就足可见当年盖这个府邸时,他就料到了会有今日。
既然是这样,他一定有保命自救的办法。
刘光同一时间竟也有些泄气。
过了许久,他抬头看太子:“要不等世子和崔大人回来了,问问他们可有法子没有?”
太子便也沉默了下去,片刻后点了点头:“等着吧。”
这事儿戴融已经说漏了嘴,他刚才不给燕翕多问的机会,一则是人多耳杂,若给底下的人听了去,难免不好。二则是他的确没想好如何同燕翕说,便只好先打发了他。
却说燕翕和崔旻那里,燕桑收拾了东西回来,薛成娇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她年纪小,对孟朝这个人压根就没多大的了解。
当年孟朝为什么被处死,孟党又是为什么会倒台,如今她想来,也不过是权势熏天四个字而已,压根不会往谋反身上想。
毕竟甄氏和谈氏,不也是坏在这个上头的吗?
可是下了圣旨要处死的人,却出现在扬州的青茫山中,且很可能是造成数年前青茫山惨案的直接原因。
薛成娇脑子转了又转,可还是有些转不过来:“我还是不懂,明明已经下了旨意的,他怎么会没死,还出现在这里?”
崔旻有些无奈,燕翕看着她也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薛成娇抿唇,挪动了脚步,随着他二人一起出了门。
待下了楼后,燕翕才交代了她一句:“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如果不在县主面前提及,县主就当做不知道吧。”
薛成娇刚下楼梯的脚步登时一顿,身形一时不稳,眼看着就要往前栽倒。
崔旻忙伸手把她揽回来:“也不看着点儿路。”
燕翕蹙了蹙眉,停下脚步来,扭脸儿看她:“之前说起来的时候,太子殿下连我和你表哥都支开了,他不想让人知道。县主是个聪明的姑娘,应该也明白,这种事不是该你知道的,更不是该你多问的。”
薛成娇脸色一变,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多说话,与众人一道出了门,上了马车,往知府衙门去了。
他们到的时候,是刘光同出来接的。
燕翕瞧见刘光同,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他从前不是这样莽撞的人,今儿实在是胸口憋气,堵得慌。
刘光同看在眼里,也不计较,做着请的手势:“殿下等了好久了。”
崔旻扶着薛成娇下车来,到了大门口才交代她:“你先叫人带你们进去,我们去说事儿。”
薛成娇嗳了一声,就要走。
刘光同眼珠子转得快,一错身,把她挡住了。
“刘公?”薛成娇扬起小脸儿来,脸上满是疑惑。
刘光同噙着笑同她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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