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立功扶他起来,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土。说:“快回家吧。”
“嗯!”张仲文乖得都不自然。
走了没几步,杨立功就又对张仲文说:“我看我还是背着你吧!”
张仲文惊异地看了他哥一眼,还没开口就听杨立功说:“我看你笑得都没力气了,我背你走得快些!”
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张仲文怎会放过这送上门的买卖。他笑笑说:“大功哥,你真好。”就一窜上了他的背。两个人就这样走在田野上,不紧不慢,高高兴兴。
其实杨立功没有说的是他喜欢小文身上那种花草香的味道和背着小问的时候那一种莫名其妙满足的感觉;张仲文也没有说的是,他其实根本不怕别人挠他胳支窝,他笑是想让他哥继续亲近他。
那时候两个小孩子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是秋天宽广的天地。而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就是这清清世界,滚滚红尘里,稍不经意间,人们就会走上一条前无边际、后无去处的尘缘长路;弹指云烟中,就会和一些是非对错终老无解、喜怒哀乐一生执著的事撞个满怀。虽然时间可以消磨一切,七情六欲生老死病只不过是来去匆匆的人世泅游中的一场流程;可是怕只怕,菩提明镜慧光未起,空色凡心灵犀已动,纵使有大智大慧大悟大勇,到头来也是寒冰烈焰亦难言悔,舍生忘死笑入轮回;古来大千世界,生灵万种,有又几人敢说自己是圣贤,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地立于这前因后果之外,全身而退毫发无伤地飞得出这天地间有形无形的手掌心?
这一年冬天的假期里张仲文很早就到他师傅那里去了,家没有了他倒冷清起来。每天晚上小文对着他哥耳朵的评书连播也没有了,杨立功心里空落落的,眼巴巴地盼着过年。笑梅因为是高中生了,假期都在补课,一天连个人影也难见。
笑茹每天跟腚虫般地缠着他,他哄得都头疼。他同母异父的弟弟小宏刚刚会喊爸爸妈妈,家里的老人围在他身边团团转,也顾不太上其它孩子。好在周围还有几个小伙伴可以和他玩,要不然杨立功真不知道这漫长的假期要如何打发。
午饭后的晴天,地上的雪闪闪发亮,照得人睁不开眼睛。杨立功和青海他们约好了要到江上去砸冰钩鱼。他们站在张大勇家的门口喊张大勇一起去,可是没想到有一辆装满了圆木的大卡车窝在他家门口的雪地里把门堵死了,没有办法大勇只好从篱笆上跳出来。
“你爸怎么肯放你出来?”林森好奇地问大勇。
“嗨,我爸最近打麻将赢钱了,前天晚上到现在胡了两千多块,他都快乐疯了,哪有闲心管我?”大勇不知是高兴还是埋怨,冷笑着说。
“你爸爸也真是,就知道赌博,有事没事瞎管你!”青海也抱不平。
“俺爸咋了?别看他厉害,可是他真痛我,过年买炮一买就是一百块钱的,你们谁行?”大勇得意洋洋。其它人不说话了,在北方,过年时候大人给小孩子买鞭炮的数量是一项衡量父爱的指标,也是他们互相攀比互相竞争的一种资本。听大勇一说他们都没话了,他们知道大勇的话不假。
张大勇一看,就又笑着说:“俺爸说了,他今年要给我两百块钱的炮!”
“那么多你放得了吗?”林森不满地说。
“嘿嘿……”大勇咧嘴。
他们几个人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江边,只见那结了冰铺满了雪的江玉带一样盘绕在绵绵群山下,上面有很多活蹦乱跳的小黑点,都是小孩子在玩。大家都很兴奋,呼喊着坐着冰滑梯下到了江面上。到了江面踩在厚实的冰上小个子的林森忽然想了起什么似的望向北边,呆呆出神。青海知道他的意思。感叹地说道:“小文在这里就好了,他假期从来没有和我们一起玩过,也不知道他在他师傅那里都干些什么。”
“对了!我们去找他啊!随便到灵月寺里去看看哪里倒底有什么好玩的,小文从来都不对我们说的。”大勇突发奇想。
“你疯了,好远的。天黑都走不回来!”青海说。
“不会的!”林森擦了擦寒气凝霜的眼镜说:“平时之所以到那里远是因为江桥修得太远,到灵月寺去要绕一个大圈,现在是冬天,我们直接从这里翻过西山走不远就会那里。天黑之前一定可以回来的!”
“瞧,俺家林森就是聪明!”大勇模仿着林森他妈妈的腔调说。
“而且听大人说,灵月寺是不让外人进的,一定有什么宝贝在里面。我们这算是一次探险!对了,我们组织一个探险队吧!大功哥,你当探险队队长好吧!”林森白了大勇一眼继续说道。
“大功哥你说呢?”大家一起问道。
“好……好是好,可是今天太晚了,不如我们明天再去吧……”杨立功挠了挠头说。
“大功哥说的对,我们今天晚上好好计划一下。那山路不太好走,我们要有所准备,这次我们的行动要保密的啊,大人知道了可是一定不会答应的。”青海很稳重,考虑问题也周到。
于是一个激动人心的计划开始在这几个孩子中酝酿起来;他们倒不是特别想见张仲文,只不过这是一次具有冒险性质的出游,小孩子都喜欢这种挑战,一点点危险,一点点夸张,毕竟穿越冬天的山林谁都没有尝试过,更何况披着神秘色彩的灵月寺对他们也有这莫大的吸引力。
在一切都还没有具体落实的时候,这个小小的探险队的一系列官僚制度就先确立起来。杨立功年纪大脾气好受人爱戴,理所当然是队长;方青海有远见做事仔细于是成了政委,林森比较有主意便自封为参谋,至于张大勇个头大身体强壮就是开路先锋,总之都有头衔,大家都很满意。那天晚上他们详细制定了行军路线,甚至准备了粮草,以至于当他们跨过江爬到小山的雪地上的时候,杨立功差别一点就真把自己当成了智取威虎山的杨子荣了。
其实灵月寺就坐落在沿江县山中公路的一侧,要是走大路很简单就可以找到。
而这一群小孩偏偏选择了抄进路爬山,既从西侧的山沟里横穿再爬上一道山岗绕到灵月寺的后面。他们走的林子都是开发过的,不是自然保护区的地界,所以没什么危险。但是孩子们喜欢给自己制造气氛,他们都幻想着自己是冒险游戏中的英雄,勇敢无畏地跋涉在一片充满了未知与惊喜的世界里。
冬天的山林里落叶松安静地披着冰雪伫立在山岗上,枯黄的野草淹没在白白的雪里,偶尔露个头;老鸦哇哇地叫着,从一棵树顶飞到另一棵树顶。他们几个人站成一排,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过膝盖的雪地里走着,那嘎吱嘎吱的靴子踩在雪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山谷里传得很远。大家都很兴奋,天气也很照顾情绪,一大早天就很晴朗,也不是很冷,风可以说是轻柔的,吹落树顶晶莹的小雪花,片片撒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大功哥,你真厉害,你发现没有,小文平时那么倔那么傲的一个人,谁他也不放在眼里,狂着呢;可是你来了以后,他好象特别听你的话,对你一点也不凶。”
青海中肯地说。
杨立功微微地笑了一下,心里苦水翻涌,但嘴上还是说:“那是你们不了解他,其实他和你们一样,也是个平常小孩,只不过他接触的东西要多一些,鬼心眼多罢了,别看他天天神神道道的,那都是唬你们呢。”
林森紧跟在杨立功的身后,喘着气说:“他可是蛇精托生的啊,我姥姥说他有一双阴阳眼,他可以看见鬼,我们问他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从来不告诉我们。
可是有一次他路过我姥爷家门口,就对我说我姥爷回来了。我姥爷死了好几年了,我以为他吓我,结果当天晚上我妈妈就做梦说看见我姥爷回来对她说,他家的后房梁坏了,漏雨。后来到了七月十五我们一家去给我姥爷上坟,见他的坟后面的土翻开了,棺材露在外面。”
“行了,你们别说这些鬼啊神啊的了,怪吓人的……“大勇环顾四周,只见几坐孤坟从林间的空隙露出来,气氛十分之悲凉,大家都伸了伸舌头,不做声了。
走了很久都是下坡路,终于到了要翻山的时候了。他们手拉着手抓着松树的树干,一个劲地往山上爬。好在那山不高,接近中午的时候就来到了山顶,人人都出了一身汗。来到山顶的时候,正瞧是正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一抬头闯入大家眼帘的是远方林海上银光四射,辉映天宇的长白山主峰,它屹立在那蓝蓝的天边,遍体积雪好似冰雕玉刻,山形在冬日里更加威严壮观,尤如莽莽山林上海市蜃楼般浮现的一座高台,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有福分到那仙境里去一游。
“大功哥,你看,灵月寺在山那边……”杨立功寻声望去,只见脚下山坳里一片密密麻麻的松林间,露出一片绿瓦红墙。“对了!就是那里啦!”我妈妈带我去烧香还过愿的,我记得是那里!”林森兴奋地说。
“好吧,我们下山,小心点!”杨队长下了命令。
小分队接近目标的时候,不知道是队长指挥不利,还是队员缺乏实战经验,在那方圆没有几步的墙边大家竟然没有找到门。只见一棵棵青松枝干低垂,红墙四周尽是积雪,连个脚印也没有。四个人转了好几圈也没有发现可供出入的玄关,林森急了,擦着脑门子上的汗迷惑不解地说:“不会啊!就是这里的,我记得我还见过门口有一个县文化馆立的石碑呢……可是……怎么会这样啊?”
杨立功也搞不明白了,眼前分明有一栋建筑物,可是怎么会没有门呢?
“不如我们爬到墙上看一看吧!”大勇提议。
“不好啊,教人发现了还以为咱们是小偷呢!”青海反对,“咱们再找找看吧,也许是咱们没有注意。”
于是几个人再次沿着墙搜寻,可是转了一圈还是回到了原地。
“这个地方真邪门!我们还是爬上墙看看吧。”大勇急了。
“好是好,可是这墙这么高……”
“搭人梯!”林森脑筋转的快。
“不要吧——”大勇绝望地叹道。
最后还是张大勇被青海踩在脚下,杨立功再扶着林森爬到青海的肩膀上,他自己没有上,在下面防止这人梯倒塌小心地把着大勇。林森把头探过墙,下面的人就问道:“你看见什么了?”
林森的鼻子尖上粘了一抹雪,瞪着大眼睛回头苦着脸说:“不会吧!什么也没有啊!还是松树!”
话音未落几个人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笑声;“嘿嘿……你看,我就说他们会搭人梯的,好玩吧!”
接着就是一声清脆的“啪”的拍手声,那一拍来得突然,几个人耳朵一震,眼前一晃,好象被谁敲了一下脑袋一样,不自觉地一闭眼,再一睁开只见三个人还是贴在院墙上,不过不是在院子外面,而是在一个四方小院里,周围只有四棵青松,东西南北分布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脚印在那树下绕了好几个圈子。杨立功回头,却见到身后是一个台阶,一个干干净净门脸不大的庙堂门前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十八九岁,戴了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恶作剧的笑。矮的那个就是张仲文了,他穿着他妈妈给缝的小夹袄,也是一脸开心的样子。
“你们往外看什么啊?不都进来了吗?”张仲文喊道。
几个小家伙如梦初醒,慌张地回到地上,摸着脑门张望着四周。就见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朱红的大门,一排大大小小的脚印从门外走进来,俨然就是他们自己来时的痕迹。林森不相信地跑到门外,他看见县文化馆给发的“地方文物保护场所”的石碑赫然立在大门口。只是自己什么时候进来的,又怎么没有看见它就不得而知了。这几个闯入者都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呆呆傻傻地看着张仲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师哥你就是坏,非得捉弄我的朋友一下你才高兴啊。”张仲文走下台阶,那个青年人也迎了下来,笑着说:“小文说今天早上有客人来,没想到是一帮小朋友啊……嘻嘻。”
听了这话大家都不太高兴,他们都不小了,十几岁了还被人称呼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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