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是我。”
“进来让我看下。初昭也过来。”皇帝说着,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宁西顾沉稳的走进去。
“父皇,我在。”
“怎么现在才来……咳咳。”皇上毕竟年老,而今又是残病之躯,恐不久矣。
“之前在止凤门,耽搁了……”宁西顾的声音开始有些迟疑,但是又装作一不小心就将手上的手臂露在了皇上面前。云初昭明白了他的意图,不答话,只牵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
“是西肃么?他怎么如此糊涂?”皇上难得的生起气来,这一气,又是咳个不停。
“父皇别动气。”宁西顾急忙上前扶住皇上的身子,帮忙顺着气儿。
皇上咳了许久,方道:“西肃,也不能怪朕偏心了!朕百年之后,还是西顾来接手吧。他不像你会对自家兄弟下手,以后必定会爱民如子……”
“……父皇!”人群外传来大皇子一声悲怆的喊声,云初昭透过人群看见大皇子“咚”的一声跪下,双眼赤红道:“父皇,这些什么都是借口!你一早就打定主意让五弟做太子、日后上位……你一早就打定主意的……”他捂面痛哭:“云初昭的父亲手里握着兵权,她一人文武双全,精通谋略,能抵千万铁骑!你还是将她嫁给了五弟!你什么都向着他!然而你还是看着我招兵买马,派人对付他,我们真的都是你的儿子么!你明明知道我做这些事,却只是像局外人一样看着戏!我们全都像木偶一样!”
“住嘴!来人,将大皇子带下去!”
云初昭毫不在意,冷眼看着大皇子的痛苦。作为文能相夫教子,武能保家卫国的奇女子,得到“一人能抵千万铁骑”的称赞,哪怕是敌人所言,也是一种赞扬。
太医悄悄对云初昭说:“皇上已经回光返照了,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
云初昭摇摇头,她倒是无甚话,就看宁西顾的了。
宁西顾双目含泪,老皇帝舐犊情深,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觉得悲戚。老皇帝看了一眼云初昭,吐出断断续续几句话来:“初昭,你上来……”
云初昭上前几步,老皇帝一下子捉住她的手:“初昭啊,你嫁,嫁进来也半年有余了,何时,何时才能,为我皇族添一缕血脉啊……”眼光颇有些无神,云初昭心想,莫不是飞升快到了?
宁西顾与她一对视,心下叫不好,只得强笑道:“父皇,初昭还小……”
谁知,这临死的皇帝偏生来了劲儿,“初昭不小了……她那么大的时候,你母妃都有你了呢……”说着竟左顾右盼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人似的:“容妃呢?”
一名大太监心思活络,“容妃娘娘正在赶来的路上。”
老皇帝现下精神似乎好些了,歪在床上,道:“初昭……日后西顾登基你要好生辅佐,知道么?若朕知道外戚当政,美色祸君,朕……首先找的就是你!”“初昭明白。”云初昭敛眉顿首,“你二人还是早些为皇家添一个皇长子吧……初昭,朕许你若是一年内怀上西顾的孩子,就立为太子!”这么长一句话说下来,老皇帝喘喘气儿,眼神很是复杂,钉在云初昭身上。
云初昭乃护国将军云峦的嫡女,家中排行老三,文武双全,当初皇上要宁西顾娶她的时候,云家就已料到该是要将兵权还给皇家的时候了。云将军向来忠心耿耿,先出兵权的时候还欢欢喜喜将女儿嫁出去,从此在家赋闲做个挂名将军也自得其乐。云家三代忠臣,到了云初昭这一辈更是深化到一定境界。
她嫁进皇家除了以兵权做礼外,还担负着宁西顾的安危。而老皇帝也正是担心新帝登基后有诸多叛党,因此想竭力拉拢云初昭。他的担心也并不是毫无根据,要说云家也是宁氏王朝的一棵大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历经百年的云家以赤胆忠心为名,若是突然来个“清君侧”,大家也只当他们当真是要驱逐新帝身边的叛党,又有谁会想到防备呢?
“这……”云初昭望着老皇帝,支吾出声:“皇上,这对其余姐妹不公平啊……”
“朕还没死呢!谁敢违背朕的旨意?!朕许了就是许了。若你能够在一年内怀上龙种,不管是男是女,均立为太子!”皇上说着话,竟然精神了些,云初昭旁观者清,料定皇上这正是在安排自己的后事,大限之时或许就在午时,眼里竟也有些酸涩,暗自笑自己又妇人之仁了,人来这世上一遭,总归会生老病死,皇上亦是个凡人啊!他盯着宁西顾:“西顾,你记住了么?”
宁西顾自然能够明白父皇的心思,眼光润润的,“儿臣知道。”
老皇帝方才点点头,眉宇间似乎有着点笑意,“朕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此话一出,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些没什么名分的人红着眼睛下去了,一些皇子公主也犹犹豫豫的退下,宁西顾与云初昭对视一眼,还是携手退下,挤满了人的大殿瞬间清空,皇帝靠在床柱上,微微叹了口气,喃喃:“我这一生,统共为了宁氏的江山……一向采取中庸之道,虽无大的建树,好歹也能对祖列宗有个交代了。”
他看了一眼空荡的大殿,窗外吐绽的嫩芽,微笑了一会儿,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巳时三点,圣德皇帝崩,五皇子宁西顾即位,后人称康景帝。其母妃容氏进封为太后,位列六宫之首,其先前侍妾,均晋升为嫔,正妻云初昭晋升皇妃,暂执凤印,处理后宫事务。
康景历丙申至日于嘉庆宫,新皇登基,颁布免税法令,贫农三代则免税三年,贫农两代则免税两年,此举深得人心。一时歌舞欢腾,举国同庆,各处均呈现出安宁盛世的模样。
一日午后,宁西顾在御书房内召来了国师,与之商量先帝下葬的日期。
国师撸了撸胡子,摆弄着面前的星宿图,指着某处蹙眉道:“皇上,最近这几日并不适合下葬啊!”
“为何?”
国师手指指着星宿图滑动,一边道:“皇上您看,近日血煞颇多,冥星相照,实是不妥。破军星冉冉而来,恐会阻挡我国的国运,杀戮增多。若此时下葬,那先帝恐怕在黄泉路上都会被血腥与杀戮惊扰不得安宁啊……”
“是这样?”宁西顾皱眉,“可有压制破军星的方法?”
国师微笑道:“有,自然是有的,若以新生儿的胎血撒在皇陵的门口,即可以除之。”
宁西顾听闻此话陷入了沉思。
不久之后发下一道法令,方才解决这一困境。诏令上道,如果有新生的胎儿,将胎血交给各地州官,层层递上,则可获得府邸一座,果然百姓们趋之若鹜。
处理完这些事务之后他颇有些困顿的揉揉额角,看向御书房外,竟是黄昏了,“来人。摆驾——落桐宫。”
3、选妃 。。。
落桐宫。
“皇上。”云初昭微笑道:“怎么想到来了?”
“我就不能来?”宁西顾挑眉,找了个凳子坐下,“初昭,我登基之后怎么觉得你怎么变得生疏了呢?”
“哪里有生疏,现在你是皇帝,万人之上。我一介女流,最恐慌的就是高处不胜寒——对了,你还是快些找个皇后吧。”
宁西顾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你又听到谁说立后的事了?”
“没有谁跟我说什么,只是我在帮你啊。以后我走了你也好有个人帮衬嘛。”云初昭为他规划着,“你现在才继位,需要一个有权有势的外戚帮你保家卫国,需要一个皇后为你诞下嫡子……”
宁西顾道:“别,你别说了……来个后宫都搞得我跟上了朝堂一样,你诚心的吧!?”说着不顾那皇帝架子,一边哈气一边挠云初昭痒痒,云初昭一边躲一边笑:“谁跟你开玩笑啦,赶紧的,挑个皇后来吧。”
“找个皇后又有什么用?”他笑:“还得处理外戚事务,一个头有两个大……”
云初昭难得心情好,咯咯的笑,“娶谁不一样啊,娶谁都有这些问题不是?”
“现在我还不准备娶个皇后,要知道皇后这位置不是谁都能坐的。”宁西顾道:“皇后两个字代表的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给的利益大就谁坐,要是来个不懂事的士族女子做了皇后,以后你就等着看后宫起火吧!”
“关我什么事啊?”云初昭笑道。
“难道与你无关?怎么可能啊……你现在可是本朝唯一的皇妃,在后宫里说一不二,比皇后还威风呢!以后一不小心开罪了她可比旁人更受罪呢!”
云初昭撇撇嘴:“那得你有个皇后了我才能比她更威风啊。说起来我倒是奇怪了,我家给的利益够大吧,那你怎么不立我为皇后啊?”
“也得你愿意吧我的云家大小姐。”宁西顾无奈的笑,揉揉云初昭的脑袋,“我若是要个以利益为目的的皇后,日日同床异梦,到死也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自己也憋屈啊。”
“你这是怕么?”
“是怕啊。”
“那么怕?”云初昭笑。
“怕什么?”
“怕死。”
“你不怕?”宁西顾拉住她的手,调侃道。
“好啊,你把我绕进去了啊!”云初昭恍然大悟,“你别怕了,要是别人知道咱们的皇上是个怕死的,指不定就兵临城下了。”
“那你以为,谁会不怕死呢?”
云初昭转转眼珠,道:“我父亲。他一生戎马河山,所有功勋都是拿命去拼的。”
“嗯。”宁西顾沉思了一下。“云将军的确忠心为国。”
云初昭笑道:“你知道便好。”
“上菜吧,朕都饿了。”
云初昭忍俊不禁:“你思维跳跃得可真够快的。”
宁西顾道:“哪里。不及爱妃啊。”
云初昭被他一个“爱妃”吓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摆摆手示意不闹了,突然想起大家都还没吃饭,于是唤着自己的心腹丫鬟:“花雕,上菜。”
花雕利落的从小厨房里端出还是热乎的饭菜,宁西顾看了一眼菜色,笑了:“花雕啊,我就说你怎么来的这么慢,现在看来是去给我做饭去了啊?小丫头不错,朕有赏!”
花雕笑得见牙不见眼,一边端着食盘利落的放菜,“皇上,你可说过要给我赏了啊!一会儿不许收回去。”
“朕为什么要收回去呢?”
花雕道:“这些都是娘娘做的啊。”
“那两人均赏!”宁西顾道,看着云初昭宁静的模样心里又喜了好几分。
“皇上啊,刚才我在门口听说您也怕死啊!”花雕眨巴眨巴大眼睛,盯着宁西顾。
宁西顾大笑:“这孩子,谁不怕死啊?”
花雕小心的盯了一眼云初昭,往宁西顾身边挪了几步,“娘娘也不怕啊!”
宁西顾看了安静吃菜的云初昭,微笑道:“那是自然,云家不出懦夫。”
花雕道:“谁说的这个!我说的是娘娘不怕死,陛下要是去了,娘娘肯定二话不说陪着就去了!”
云初昭夹了些菜给宁西顾,不理会他探寻的眼神,垂下头去。“花雕你要是再多嘴我把你嫁给太华门的左侍卫去!”
花雕一听闻左侍卫的大名,打了个寒噤,“娘娘,奴婢刚才什么也没说,我去把剩下的菜也端上来!”
她走出房门,还探头探脑的看了两人一眼,垫着脚去把房门关了,心里想,这俩人啊,一个别扭一个闷,她好心牵红线还遭骂,什么世道啊……一会儿上完菜就不来了,找左侍卫去!谁叫他让自己多了个笑柄?!
待到花雕走后,二人间的气氛竟是越发的尴尬起来。
云初昭淡淡的瞥了宁西顾一眼,道:“皇上;花雕那小妮子的话都是说着顽的,您莫恼。”
宁西顾听闻此话倒是无甚反应,就是变得沉默了几分。两人默默吃着菜,当中气氛着实让人伤脑筋。还是宁西顾首先打破沉默:“明日父皇下葬,祖训是要才人们陪葬。你以为呢?”
云初昭紧皱着眉,不答话。
宁西顾知道她向来心善,无论先皇为人多么慈善,在她心里,要嫔妃陪葬就等于是杀了人,然后用土把血给掩埋起来,美其名曰生老病死都陪着皇上,这足以光荣你们一辈子,可是,当谁不知道那是死路一条么?一辈子都光荣?是很光荣啊……因为她们的一辈子,就那么长而已。
宁西顾叹了口气。“我也很难做啊……所以,准备推翻这条祖训。”一边说,一边给云初昭夹了一片鱼,微微的笑道。“想必在朝堂上很难说服那些大臣,你就多会会你哥哥他们,让他们到时候一定要支持朕的意见啊!”
云初昭这才笑了起来:“现在你可是知道了,就我们云家人这么乖乖听你话了吧?”
宁西顾白她一眼:“也不想想是谁让我这么费心的?”
云初昭眼波流动,煞是好看。“是皇上自己。”
宁西顾无言相对。
次日,宁西顾天还未亮就起来了,云初昭伺候他穿衣,他微笑道:“初昭你不用这么早起来。”
云初昭一边帮他整理龙袍上的褶皱,一边道:“我可不是为了你,今天我要去给太后请安。”
宁西顾闷笑道:“是是是。”
作者有话要说: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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